第38章

　紅霜第三次撥開了車簾。

　如此舉讓碧梧心下難安,攥住角，沒頭沒尾地問：“小姐……不會出事吧？”

　紅霜不答，只面上多了兩分凝重。

　按理說,今日的行孤注一擲,小姐不該耽誤太久，可這時辰顯然已經超出預計，但里頭風平浪靜的,也不像是出事兒的樣子。

　許是被什麼絆住腳了。

　紅霜這樣想著，第四次想去撥車簾，然而有一只手比更快,“唰”地一下拉開車門，紅霜和碧梧皆是一驚,抬目而視，看到的便是一張昳麗而冷肅的臉。

　碧梧莫名心慌，道：“姑、姑爺？”

　霍顯卻是掃了眼車室，而后頭也不回地往宮門去。

　霍顯遞了宮牌,軍守衛不敢攔他。

　霍顯進了宮后，以他的份不好進后宮,是以徑直去了司禮監問趙庸的行蹤,小太監不宜有他,指路道：“這會兒沒什麼事兒,督公有些累，在值房歇著呢。”

　于是霍顯遣人遞了信，只說有事尋趙庸商議。

　還話的是趙庸的心腹之一,是勝喜死后才提上來的,太監掐著尖細的嗓音,恭敬道：“督公正與廠臣議事,霍大人要不再等等？”

　霍顯笑道：“也不是要事，明日再說也一樣。”

　轉時，他面上便沒了笑。

　南月低聲道：“屬下方才打探過，軍那里無事發生，會不會夫人其實沒做什麼，真去了惜妃？”

　但很快，南月的期許就落空了。

　派去打探的侍來傳話，卻說：“霍夫人進宮不久便扭了腳，引路的小太監去請轎攆時人就不見了，惜妃娘娘還納悶呢，只讓人暗里找著，也不敢聲張，就怕夫人在的地界出了事兒，大人您要向皇上問責。”

　霍顯了額，只覺太都突突跳了兩下，一時也不知這結果是好是壞。

　還是大意了。

　他都堪堪才能從手里討到些許便宜，那些護衛如何能看得住，泥鰍一樣，就該給拴著，霍顯面上云淡風輕地想。

　南月看著自家主子晦暗難明的頭疼表，竟一時覺得稀罕，過了會兒揮手讓侍走了，才說：“那我們……”

　“鬧出點靜，督促軍加強防守。”霍顯緩緩吐息，看向那巍巍宮墻：“宮門給我守死了，尤其是九重門！”

　先前宮中出了刺客，本就是風聲鶴唳的時候，此時隨便出點什麼事，都足夠讓軍杯弓蛇影，就算他們懶散，順安帝那惜命鬼也不會允許。

　且看安排紅霜在外接應，想必也不想葬宮中，嚴防死守下，不想兩敗俱傷的話，就不會貿然出手。

　南月忙就去辦。

　無詔宮，雖此不到真正的中，但也不宜久留，霍顯很快就沒事人一樣地走了。

　輕風拴在宮門墻角，它似是對這一方雜草格外偏，平日里也好吃好喝供著，偏咬這干難嚼的，不知道什麼病。

　霍顯拽了它兩下，它才依依不舍地跟著走。

　不及上馬，竟然是蕭元庭從太和門追了出來，他邊跑邊搖手，生怕霍顯瞧不見他，喚道：“遮安！遮安！”

　他跑到跟前，氣兒說：“還真是你啊！巧了，今兒我在府里做東，剛從宮中樂坊請來幾個人奏樂助興，走走走，一起啊！記”

　霍顯在他那只手搭上肩時皺了皺眉，轉頭便笑了，“今兒什麼日子？”

　蕭元庭“嘿”了聲，說：“新得了個舞娘，可得勁兒呢，小爺今兒請你們開開眼！”

　霍顯嗤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改日吧，一堆事兒呢。”

　蕭元庭也知道詔獄出了事，深表同地看了霍顯一眼，揮手告別，迫不及待去回去欣賞他的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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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玉落一手扶墻，一手捂，只覺頭暈想吐，手腳發，鬢邊汗如雨下。

　道，有一詭異難聞的氣味，極易讓人想起些不好的回憶，姬玉落咬牙前行，磕磕絆絆地走了不知多久，只估算著大抵從中到宮門，也不過如此。

　然還是低估了這條道的長度。

　眼前乍亮，姬玉落抬手擋了擋，方看清這是一間茶室，兩邊的窗子半開，傳來周遭熱鬧的吆喝聲。

　竟然已經到鬧市了！

　蹲下子，聽到趙庸的聲音，還有一陌生男子，看樣子像是茶樓掌柜。不多久，趙庸換了常服，便與同行的廠臣離開了。

　姬玉落站在二樓窗前俯瞰，一輛簡潔不顯眼的馬車就停在窄巷里，趁那車啟程，極快地翻過窗欄，輕盈地落在馬車后車轅上，悄無聲息地鉆進遮蓋雜箱的布里。

　隨車一路顛簸，姬玉落趁機發了暗信，又沿途一路留下了行跡，通知紅霜從宮門撤離。

　也沒料到，巍峨森嚴的皇宮，竟還有直通宮外的道。

　喧囂聲逐漸褪去，馬車停在一扇角門旁，然就是這角門，也修得十分莊重。

　尤其是門口兩尊石獅子，瞧著便是大戶人家的府邸。

　姬玉落等趙庸等人進角門，小廝將門一拴，才抬起眼看門匾——鎮國公府。

　是蕭家宅邸。

　此時，蕭宅。

　后院一片祥和安寧，前院卻飛狗跳。

　天將暗未暗，舞臺便已經搭起來了，幾個從宮里請來的樂娘齊站一，姿婀娜，卻站得端莊，令人垂涎。蕭元庭倚坐在旁，人在懷，撐著腦袋指揮這那。

　趙庸自抄手游廊而過，腳步停了半順，搖了搖頭。

　門子將其從蔽的路引至水榭書室，那里坐著個中年人，正是鎮國公蕭騁。

　他的材不算魁梧，反而有些冷淡儒雅，不像是個豪爽的武將，反而像是心思深沉的文人。

　趙庸來了，他甚至不起迎接，反倒還坐于上首品著茶，眼都不曾抬一下。

　氣氛是說不上來的詭譎。

　姬玉落蹲坐于高，揭開屋頂上的一塊磚瓦，視線在蕭騁臉上停留良久，蕭元庭還認得，蕭騁卻是不認得，想來是沒見過。

　那日在街頭偶遇蕭元庭后，便命朝打聽過蕭家。

　據說蕭家在三十多年前曾一度落敗，險些要到滿門流放的境地，后來不知怎的，又起死回生，漸漸恢復元氣，尤其在蕭騁襲爵后，公府的境況一日比一日好。

　是以也有人說，是蕭騁一手拖起了鎮國公府。

　然而比起前幾代國公，蕭騁實則了太多，真要剖開來分析，蕭騁好似就是運氣好些，運通達，一路走得很是穩當。

　十年前，也就是顯禎末年，蕭騁任巡查史一職，奉命監察宣記州三地，云便屬其一，直到五年前方卸職回京，這也是為什麼當年姬玉落能在云看到蕭元庭的原因。

　誠然，這些經過姬玉落也是如今方查知。

　卻是沒料到他與趙庸還有什麼干系，可據朝打探，這鎮國公府誰也不沾，從不卷任何黨派之爭，看來表象也不可盡信。

　只是太巧了，不知蕭家與從前那事有沒有干系，姬玉落皺了下眉頭，沉思間卻聽一聲喝——

　“喂！什麼人？！”

　姬玉落背對著來人的方向，卻是不敢回頭，當即便跳進水榭后的林里。

　蕭元庭追了幾步，見了蕭騁從書室里出來，便指著林子的方向道：“爹！咱家進賊了！”

　-

　臘月末的夜澄明如雪，鐵窗嵌著數顆微粒般明明滅滅的星，霧都散了，是個晴夜。

　審訊室里只點了盞油燈，靜謐時顯得萬般森。

　霍顯坐在生銹的寬大座椅上，單翹著，右手搭在膝上，指尖一下一下點著深的袍。

　他就盯著鐵窗落下的線看，腳邊孫志興被嚇得哭了起來，“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屬實，是那顧姨娘喝多了同我姑母說的，我姑母有日上沒把門，才我知曉了去！后來我們姑侄倆不說，也是因仰仗著顧姨娘過日子，可現在人都沒了……”

　“大人，您以為大小姐因何不寵，那是因為本不是夫人的孩子！那個姬崇平日道貌岸然，裝的一副淵渟岳峙的模樣，實則都是假的，您若是將此事捅出去，還怕不能對付他？”

　霍顯緩緩轉回了頭，卻是問了個最無關要的問題：“你說顧氏曾讓你姑母將大小姐丟進河里？”

　孫志興認為他后來所言的比這個重要多了，但霍顯問，他也不敢不答，點頭道：“是、是，當夜小的也在場，只是后來大小姐并沒死，姑母說興許是夜黑雨大，綁錯人了。”

　霍顯看著孫志興，只覺得此前約約要抓到關鍵時阻礙在眼前的一道霧就此散開了。

　“姬玉瑤”這個名字下干干凈凈，找不到任何蛛馬跡，那是因為姬玉瑤本就是干凈的。

　橙子和橘子看著像，可確實也不是一個東西，非要將二者混著談，才令整樁事顯得非同尋常。

　其實單憑孫志興所言未必能證實這個，但霍顯已然萬分篤定了，怪不得他在承愿寺里見到的那個眼神，與后來如此不同，也并非是裝得不像，只是人的氣度委實難藏。

　一日兩日還行，時日一長，只怕自己也演膩味了。

　霍顯彈了彈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心不錯道：“押下去看好。”

　獄卒便拽起孫志興。

　孫志興眼里的期盼僵住，“大人，小人該說的都說了，您、何時放小人出去？我發誓，今日之言我絕不再提一個字！絕不會壞了大人的好事！”

　霍顯淡淡笑著：“這里不好麼，管飯呢，給他換間好點的牢房，好好伺候。”

　孫志興哀嚎著被拖走，只留鎖鏈劃過地面的聲音，霍顯摁了摁耳朵，正起時，南月來了。

　他附耳說了幾句，霍顯眼里的笑褪去幾分，打馬去了鎮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