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管阿姨火炬一樣灼亮的目下，顧筠窘迫地往寢室奔去。

　京大的學生公寓實行門政策，十一點過后宿舍樓會落鎖，學生卡就刷不開了。若是要進去只能先冒著被罵兩句的風險把宿管阿姨吵醒，然后再可憐的求阿姨放行。

　顧筠的宿舍是標準的四人間。大二的時候其中一名室友轉去了新聞系，還有一名室友是本地人，平時都住在家。

　顧筠大部分時間住在自己名下的小公寓，偶爾會回宿舍住，期末這一兩個月事多，基本就住校了。

　今天是星期六，顧筠估著宿舍應該沒人，開門后就直接開了燈。

　“大晚上的誰啊！”一聲抱怨從右上角的床鋪傳來。

　顧筠沒料到有人，心下一驚，立馬道歉：“sorry啊，不知道你在，我現在就關燈。”

　關了燈，床上那人翻個，沒再說話，似乎又睡去了。

　顧筠呼出一口氣，盡量放輕腳步，把tote包放在地上，輕輕拉開椅子，點了自己桌上的一盞照明燈，亮度調到最低一檔。

　往化妝鏡里看了一眼，臉頰還約約燒著薄紅。仿佛那車帶著沉靜香味的暖風還在呼呼往臉上吹。

　瘋了吧。

　被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刺激得上了他的車。

　半小時之前－－

　“胡說什麼啊.....”顧筠回自己的手，強迫自己忽略掉手腕的冰涼溫度。

　“麻煩讓您的車挪一挪，我要去大堂，謝謝。”

　趙璟笙慢條斯理地點了一支煙，就這樣陪著大晚上在風口雪夜里耗著。

　像一匹暗中蟄伏，耐心十足的獵豹。

　“酒店不會給你車，也不會給多余的空房。顧小姐能聽明白嗎？”他看一眼，沒多余的緒。

　他說的不是沒車，而是不會給車。

　什麼不會給？

　顧筠是淑，不，是仙此刻也只想在心里說一種植。

　草：）

　長這麼大，第一次見這種不講道理的人。

　瞪著眼，“你有病吧？”

　趙璟笙挑眉，了口煙，權當應下了這句有病。

　他沒病也不會在大晚上堵人。

　男人很無所謂，隨怎麼說，顧筠覺得今天就算在雪地里撒潑打滾，他也只會一邊煙一邊冷眼欣賞。

　顧筠惡狠狠看他一眼，不不愿地朝賓利走去，拉開車門，往里頭一鉆，隨后狠狠摔上。

　趙璟笙嗤了聲。

　什麼脾氣？別人想上他的車，他還嫌臟。

　他利落碾滅煙，跟著上了車。

　之后在車上也沒發生什麼，并不像想得那麼恐怖。旁的男人很規矩，似乎是真單純送一程而已。

　“去哪？”趙璟笙問。

　顧筠報了個地址，天菁學生公寓。

　“京大？研究生？”趙璟笙斜睨一眼，目多了些復雜。倒是沒有想到這麼小，還是學生。

　他記得趙崇霖這老畜牲差不多快二十九了吧？他媽倒是會牽線。

　“我不像能考上本科的？”顧筠冷笑，下尖高傲地揚起幾寸。

　的學歷可是扎扎實實苦讀十幾年換來的。

　在眾人眼里，京大這種國數一數二的名校，自然是本科考進去含金量更高。

　聽到說本科的時候，趙璟笙更是折起眉心，沒再說話，似乎在忖度著什麼。

　本科.....那不是才二十出頭的大學生？

　幾乎是在得知年齡的同一瞬間，趙璟笙心中有一閃而過的負罪。

　安靜了一路。

　到了公寓區大門，司機下去和門衛大爺說了幾句，平時鐵面無私的大爺直接放了行。

　顧筠心里暗暗吃驚，這人當真在上京一路通行？記得上次趙崇霖過來學校給送吃的，都是打電話喊出來拿。

　賓利如靈活的虎鯊在黑暗里游弋，很快就找到了15棟。

　顧筠等車停穩，迫不及待地去拉車門，下車之前，還是很有禮貌，朝男人道了一聲謝。

　“.....謝謝。”

　顧筠聲音平和，看他的目仍舊帶著警惕和畏懼，這一路的平靜本無法消除對他的戒備心，可心慌歸心慌，偏偏下卻維持驕傲又倔犟的弧度。

　不肯流出一怯懦。

　趙璟笙深深看一眼后從儲格里拿出一張小卡片，扔進包里。顧筠疑看他。

　“自我介紹。”他說。

　顧筠扯了扯角，小聲嘲諷：“誰稀罕...”

　說完，趕在男人用那雙漆沉的眸子過來之前，扳開車門，跑得比兔子還快。

　........

　宿舍里，顧筠卸完妝后，想起來男人扔進包里的小卡片，翻出來后放在幽黃的燈下去看。

　應該是私人名片，上面什麼title都沒有，只有燙金烙下手寫簽名和一排電話號碼。

　趙璟笙。

　龍飛舞，遒勁拔的三個字。

　“原來是這兩個字。”

　顧筠陷沉思，一夜失眠。

　－

　次日，睡眠質量很差，顧筠起得很早。

　先把昨天拍的照片導進電腦里，件修圖，到了十點多，有些扛不住，用件點了外賣。

　外賣剛送到，對面床鋪上有了靜，深藍的床罩從里頭破開，一張惺忪的睡了出來。

　顧筠正好在啃油條，小叼著半，就這樣和姚瑤對了個正著。

　顧筠一起床就穿戴好了，上罩著一件平裁旗袍，沒有省腰省，可還是合著曲線而下，勾出裊裊婀娜。

　澤粼粼的玫瑰絨料子，領口和前襟都嵌了一圈白水貂，一串珍珠配和田玉的十八子襟佩戴在左，整個人像一件來自東方的奢侈品。

　這是一貫的穿著，家里帽間一進去，滿滿當當掛著上百條各各樣的旗袍，搭配旗袍的配飾，以及各種漂亮的高跟鞋。

　這樣漂亮的一和油條同時出鏡，有點違和。

　顧筠連忙把油條拿下來，堆起笑容：“嗨－－早啊，你要吃早飯嗎？我買了兩份。”

　想到昨晚吵到了，顧筠不好意思了，又補充了一句：“特意跟你買的！”

　姚瑤瞇了瞬眼，酣睡過后，冷若冰霜的臉也多了幾分，不似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臉。

　“特意跟我買的？”姚瑤定定看。

　“你......弄壞我東西了？”

　孩之間的關系是很微妙的，任何不合時宜的言語行都能惹出對方毫無據的猜想。

　大學幾年來，倆共一間宿舍，關系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就是同住在屋檐下的室友而已，絕對沒有到特意為另一人買早餐的地步。

　顧筠尷尬：“.....其實是商家要湊夠三十塊才送外賣。”

　姚瑤撐個懶腰，罕見地出愉悅的神：“好，給我留兩油條。”說完，利索地掀開被窩，從床鋪爬了下來。

　洗漱完，姚瑤浴室走出來，顧筠把分好的皮蛋瘦粥，半籠蒸餃，油條，茶葉蛋給拿到的桌上，“這蒸餃還好吃的，你蘸那個辣椒油，味道不－－”

　話沒說完，顧筠卡殼了，怔愣地看著姚瑤：“天，你臉怎麼了啊？”

　這才看清楚姚瑤眼角有明顯一大塊淤青，右眼皮高高腫起。不是多管閑事，實在是這傷痕太引人注意，本做不到假裝沒看見。

　這個位置，肯定不是著或撞著，倒像是.....

　被人打了。

　姚瑤皺眉，看顧筠一眼，冷淡地揮開湊過來的手，“不關你的事別管。”

　顧筠只是收回手，沒生氣。

　姚瑤每周有四天晚上都在夜場打工，那些地方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是外地人，在上京也沒有親戚，可以說全無倚靠，若是無意惹到了誰，還不是任人？

　顧筠抿，再三忖度之后，用商量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最近遇到麻煩了？若是你搞不定的話，其實可以－－”

　“大小姐.....都知道你樂善好施，但可不可以別用在我上？”姚瑤也不知自己哪筋被到了，本控制不住脾氣，猛地把油條摔回塑料餐盒里。

　氣氛凝固下去。

　看著顧筠那千百的面容，姚瑤不由心里泛酸。

　也是個很傲氣的孩，也有漂亮的一張臉，也通過自己的努力上了數一數二的大學。可經歷了這幾日的黑暗過后，才知道，有些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堆爛泥，再怎麼努力，也只能任人作踐。

　而有些人，注定是天上的云。

　“我不是弱者。不需要別人的同。”姚瑤倔犟地擰過頭。

　說完，那一桌子早飯也沒臉再吃了，姚瑤咬，拿起鑰匙就要出門去。

　顧筠自知話沒有說錯，也沒有惡意，反觀姚瑤，反應有些過于大了。也被弄出了一脾氣，摔了油條，抬高聲音：“你穿著睡要跑去哪兒？外面都是雪，想被凍死嗎？”

　姚瑤和顧筠同一個寢室三年多，從沒見過顧筠發脾氣，一時間被怵到了，站在原地不。

　顧筠憤憤收回視線，把作業發到老師郵箱后關了電腦，套上羊絨大，把鏈條小包上。

　出宿舍門之前，轉頭看姚瑤，沒好氣－－

　“你若不是我朋友，你以為我管你。”

　門闔上，留下不重不輕的一聲“砰”

　朋友？

　姚瑤定在原地，著顧筠離開的方向，發了好久的愣。

　－

　顧筠走出公寓小區，沒事做，于是打車去了第一人民醫院。

　家庭微信群里，顧昭連發了兩條消息，說路上堵，但很快就能趕到醫院，還@了顧致林和李夢，問要不要給弟弟帶午飯。

　一整套賣乖行云流水，是一如既往的風格。

　顧筠翻了個白眼，權當沒看見的費力演出。平日私底下，怎麼不見這麼疼自己的弟弟？

　顧筠幾乎和顧昭一起到了醫院，兩人在電梯口剛好撞上。

　“姐姐也來了？”顧昭笑著打招呼。

　顧筠掃一眼，看見左手提著云笙酒樓的打包袋，特大號的袋子，里頭估六七個餐盒。

　“云笙酒樓是吃海鮮的，樂樂發燒了，不能吃這些發。”顧筠淡淡提醒。

　顧昭笑著解釋，“爸媽一大早就在醫院陪著，現在都幾點了，肯定了啊。我帶給他們吃的，買的還多，姐姐一塊啊？”邊說邊看顧筠手里提著的簡易保溫桶，“姐姐也帶了吃的？”

　一口一個爸，一口一個姐姐。

　顧筠覺得有意思。

　誰不知道，顧家正兒八經的二小姐是顧筠的親妹妹，顧笑。

　顧昭是李夢嫁進顧家前和前夫生的兒，原本是不姓顧的。后來因為些原因，顧致林讓改了顧這個姓。在顧家做事的老人喊顧笑為二小姐喊慣了，一時很難改口三小姐，因為這事，顧昭背地里發了好一大通脾氣，家里的用人狗眼看人低，差點把人給開除。

　從此以后，顧家上下漸漸就認了顧昭是二小姐。

　“我就帶了碗粥，給樂樂的。”顧筠的語氣不咸不淡，一副不與多說的派頭。

　電梯門開了，顧筠搶在前面進去，顧昭被撞了一下，黑著臉跟上去。一路沒有談，兩人一前一后進了vip病房。

　李夢正守在床頭，看著架上懸著的掛水。顧致林在一旁遠程辦公。見門被人推開，李夢以為是護士，沒想到顧筠顧昭都來了。

　“筠筠，昭昭，你們一塊來的啊？”李夢笑著起，招呼兩個兒。

　“過來看看樂樂。”顧筠把東西給保姆阿姨，讓再去鍋里熱熱。

　李夢見顧筠還給樂樂帶了吃的，有些寵若驚，“小孩子發燒很正常，哪里要這麼多人來照顧。筠筠你現在忙著期末考試，聽你爸說，你最近還有個活，經常被去排練，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你樂樂病了。”

　“夢阿姨太客氣了。”顧筠還想再說什麼，話頭被顧昭搶了去。

　“媽，再忙也沒有弟弟的健康重要啊！”顧昭嗔了母親一眼，一邊拆開包裝嚴實的打包袋，把飯盒一一鋪開在餐桌上。

　“爸，媽，中午就別出去吃了。怕你們走不開，又擔心弟弟，我想，干脆把云笙的菜給打包過來，在病房里吃也一樣。”

　顧致林滿意地看著這位繼，心頭很是熨帖，“還是昭昭想的周到。”

　顧昭笑：“應該的，爸。”

　一家人圍在病房的餐桌上吃午飯。樂樂還睡著，護士來換過藥水瓶，一時半會不需要人照顧。

　飯桌上氣氛還算和諧，說起了好些家里長短的瑣碎事。

　比如顧笑參加了學校發起的游學活，說白了就是在墨爾本玩半個月。比如樂樂這個學期拿了班級的優秀先隊員。又比如下個月初就是京大110周年誕辰，京大舉辦了一系列大型校慶活，其中有一場文藝晚會，顧筠被系里挑去給詩朗誦配舞。

　過濾掉那些微妙的灰地帶，這一定是幸福的一家人。

　“筠筠，京大校慶是大日子，到時候會來不重量人，你吃吃苦，好好練。”顧致林提點一二。

　京大的百年校慶絕對是大日子。國政商學三界里的翹楚英，來自京大的不計其數，能上這所學校都是宗耀祖的大事，簡歷拿出去那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知道啦，爸！我最近就住學校，他們排練都會弄到很晚。”

　顧致林又問最近零花錢夠不夠，不夠的話就再給。

　顧筠笑的很開心，“好啊，那謝謝爸爸給我加餐呀。”

　輕描淡寫之間，顧筠就收到了顧致林轉來的幾萬塊零花錢。

　顧致林給顧筠轉賬的時候，李夢不聲地看了眼自己兒。顧昭面平淡，角一寡淡的笑意，安安靜靜地剝蝦。

　吃完飯后，顧筠找了個要排練的借口先走一步，顧昭也說實習的公司臨時要開個會，后一腳出了病房。

　住院樓八樓是vip病房區，環境安靜舒適，走廊上養著各綠植，賞心悅目，就連空氣也彌漫著梔子花淡香。

　就在顧筠即將走到電梯口時，后的顧昭住了。

　“姐姐，要送你一程嗎？”顧昭沖揚了揚笑，高跟鞋在地磚上擊出清脆的節奏。

　顧昭今天穿了一C家的小香風外套，配闊和高跟鞋，手腕上疊戴了一串紅五花和玫瑰金手鐲，褪去了青的學生氣，很有都市麗人的味道。

　按理說，們是同歲。顧昭比顧筠小兩個月而已，但顧昭讀書中途跳了一級，上半年已經大學畢業了。

　“我了小唐過來。”顧昭抬手捋了把頭發，手上叮鈴作響。

　顧筠看一眼，嫵的杏眼里一閃而過的不痛快。

　小唐一直都是父親派給和顧笑的專用司機，如今卻三天兩頭被顧昭走。昨晚就是因為小唐被走，才淪落到被趙璟笙堵在檀園里。

　想起昨晚的事，顧筠就火大。

　“我打車就好。不和別人一臺車。”顧筠進了電梯，按了G層后就定定站著，直視前方，一副擺明了不愿和你說話的姿態。

　“也是，反正這兒出租車多，也方便，不像昨晚在檀園，深更半夜的，應該不容易打到車吧？”

　“什麼意思？”顧筠轉過頭，看見顧昭邊掛著古怪的笑容。

　顧昭聳聳肩，不以為意，“昨兒那麼晚，姐夫都不送你回家，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過姐姐一向脾氣好，不然怎麼大家都說姐姐你不食人間煙火呢。”

　們之間三句不離互噴互諷，顧筠實在是沒心和演戲。正巧一樓到了，電梯門開，顧筠恍然覺出哪兒不對勁。

　停頓腳步，看著顧昭：“你怎麼知道趙崇霖昨晚沒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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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本文沒有那種沒邏輯的壞人，只有家庭，生長環境，長經歷不同導致格和觀念不同的角。

　主角配角都會有格缺陷，人無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