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喬茗茗——檢查山柚油品時，上村另一個角落里，寧渝一行人也在興高采烈的忙活。

　燒磚的地方遠離村子居民區，在一人跡罕至的荒地里。

　他們挖了一個大池子，將從磚廠拿到的土放在池子中， 摻進水， 拉幾頭牛使勁兒去踩，最后泥胚，放在房間里風干。

　制作泥胚的同時也在燒磚窯，燒磚產生的廢氣被風吹散后實在嗆人，寧渝忍不住站遠些，而周隊長竟然還能站在原地點上一支煙。

　周隊長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走到寧渝說∶“這個月下旬應該能燒出一批來吧?”

　寧渝點頭“若順利的話是可以的。”

　周隊長頓時出笑容，深深口煙∶“順利，一定順利。”

　他欣地拍了拍寧渝肩膀∶ “你累了， 第一批磚燒出來后你拉回家去吧， 不是說要蓋衛生間嗎，我讓我家那幾個小子去幫你。"

　寧渝角上揚“行，小喬現在越來越不方便，確實也得趕快建，那我就不推拒。”

　“瞎，跟我還客氣什麼。”周隊長又深吸一口煙。

　外面鬧得再兇，他們縣城的況都還好，公社和村里就更不要說了，沒聽說過拉誰去批/斗的。

　再者寧渝夫妻為村里做了這麼大的貢獻，也就是給他們一批磚而已，誰來也無可指摘。

　周隊長把所有關竅全想一遍，微微放心。

　他又待了片刻，聽說周蘋果和唐際秋已經帶著樣品出發了，于是趕忙也架著車追上去。

　第一次談生意他終究是有點兒不放心，這兩人歲數小，萬一不夠穩重咋辦，所以他也還得跟去看看。

　看完，他心里直突突。

　只見周蘋果這姑娘拿著小筆記本張地背個不停， 搔頭抓耳， 里時不時還念叨不張不要怕，丟人也沒關系，沒人會在意你……

　唐際秋連忙道“沒事，到時候我來說。”

　周蘋果狠狠瞪他“不要你說， 茗茗把搞清楚的事兒都寫給我了。”

　你來說就是你是頭兒，敢我還只能給你當助手啦?

　茗茗可說了，不能退也不能讓!

　茗茗還說啦，一開始就要讓他習慣，周蘋果不是不爭不搶的，該出頭時就得出頭。

　要不然往后就得跟在唐際秋后頭，當書當小弟還得當他背后的人!

　想想就心酸痛苦，周蘋果可不愿意。

　唐際秋 “…”

　他什麼時候說不讓蘋果出頭了

　他有心想說點兒啥，奈何周隊長在旁邊，他只好訕訕閉。

　雪花又漸漸大了。

　放眼去，青山田野被白雪覆蓋，大地蒼茫茫，偶有幾只兔子四竄的覓食。

　差點凍傻的三個人趕著兩輛驢車終于到達縣城，在下車的那刻都差點兒不直。

　周隊長強力維持著隊長的尊嚴，喝口水，忍著僵便就近往縣城罐頭廠而去。

　罐頭廠里有人，他老閨兒和婿在，唐際秋他姐一家子也在。

　周隊長提前就找老閨兒提過這事了，閨也幫他和后勤的楊主任約好，如今只需等著楊主任空出空閑來，他們進去就。

　天是真冷，凍得人手指紅得跟蘿卜似的。

　在等了半個多小時后，這位楊主任終于有空，三人便帶著山柚油進去。

　楊主任好奇，拿起瓶子看∶“這是你們村里自己做的?”

　還像那麼回事兒，要是不說，他還以為是市里什麼大廠子做出來的。

　包裝設計得很彩，水墨勾勒出重重山和繞山而過的河流。幾個字也寫得蒼勁有力，沒有多余的什麼，就只有“上村山柚油”幾個大字。

　哦，再看背面，生產日期保質期以及生產地址等等都有寫。

　關鍵是還寫了已把油送去檢驗，且通過市里的衛生檢驗。

　最后一行，則是介紹山柚油的好，都不需要他們再推銷，楊主任自己看了都有些心。

　山柚油嘛，他吃過，也用過。

　如今年關將近，他因為過年福利的事兒每天忙得焦頭爛額，這個山柚油還真是來到他的心坎上。

　于是楊主任出個真誠的笑容來，示意旁邊人給他們倒茶，說“這是咱們屏北縣農民兄弟的產業，自然得多支持支持。”

　周隊長一聽，放下一半的心。

　周蘋果一聽，立刻繃。

　這是有意向談了，是主要負責談錢的!

　回憶著喬茗茗最近給演示過的各種應答，周蘋果緩緩吐出口氣來。

　楊主任把茶放到他們面前，眼鏡很好地擋住了他的眼睛，很是和藹親切道∶ “我們罐頭廠人多，廠要的量也不算小。”

　周蘋果拘謹道∶ “這您可以放心，我們曉得逢年過節的時候每個廠里都得安排年禮， 所以存貨量是足夠的。”

　楊主任不多看這姑娘一眼，瞧著是個剛出家門的小鶴鶉，就是來跟著當跟班的，沒想到是開口，而且話里有話啊。

　意思是現在這時節，馬上要過年了，不管是廠里給員工置辦年貨還是給各個兄弟廠和各級領導送禮，這山柚油都算稀罕貨。

　你們罐頭廠價沒關系，反正做生意是你我愿，我多費費功夫換一家就了。

　周蘋果強忍著不去抓角，說完心里直打鼓。

　這樣說行嗎

　這麼強可以嗎

　楊主任不會真生氣吧

　心里怪忐忑的，其實罐頭廠已經是他們的最佳選擇了，其他廠子他們沒門路，或許連主任的面兒都見不著。

　但……茗茗說了，就得這麼說。

　楊主任嘆聲氣，擺出一副為難模樣，轉頭去和周隊長聊了幾句。

　窗外的雪不知不覺停了，屋爐子上的茶壺咕嚕咕嚕響。

　偶爾室安靜，就能聽到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令人心生焦灼。

　不要慌，不要……

　周蘋果記喬茗茗的話，現在就特別慶幸在之前幾天苕茗都在給做現場培訓。

　當時還不解，這做來有啥用。

　如今看來真的有用，至心里有點底，即使再慌也不會口不擇言。

　“滴答滴答——”

　又過去半個小時。

　周蘋果漸佳境，開始主接過話茬∶“我們頭一次來的就是您這兒，也算有緣分了。大家都是屏北縣的，就像您說我們是自家的農產品一樣，您這罐頭也是我們自家縣里的產品對不對。要不然這樣，我們能稍微降幾分，但明年的各個節……”

　“哎，等等。我曉得你們油好不夠啊，工人們接不接才是最要的。”

　楊主任喝口茶，說道。

　周蘋果悄悄咬了咬，集中注意力，出個微笑道∶“楊主任您說的話也有道理，那就再換個方法。不瞞你說，今年我們剛起步，也比較艱難些，村里叔嬸兒大爺大娘們都等著我們回去呢，我們實在沒法給你降那麼多，若您今年試過覺得還，我們明年給你下調到這個數不?”

　楊主任沉默片刻。

　這山柚油在工人那兒其實沒那麼重要，他是想把油送到各個領導那里去的。

　你給人家送錢送票，你別想踏正經領導的家門。

　但你要是送這個油就不同了。

　這是什麼油?是本地的特產油，是今年農民兄弟們剛搞出來的油，而他們廠子這是支持農副產品，這才能送到領導心坎上。

　往后領導吃一回，說不準就想起他們廠子一回。

　楊主任心里打了半天的算盤，往椅背一靠，哈哈笑說∶“你們這話說的，讓我都無地自容了啊!既然你們有誠意，我還能說什麼嗎，說到底咱們都是屏北縣的，可不得互助!”

　他招呼旁邊的人“小李，去統計個量給我，小陳帶周隊長他們去食堂吃飯。”

　“可別不給我的面子啊，我們罐頭廠的食堂可是一絕!”他忽地轉頭對幾人笑道。

　周隊長也不客氣“行，麻煩你了。”

　“瞎，不麻煩不麻煩，等吃過飯后咱們再詳談。”

　罐頭廠的食堂確實不錯，估計因為廠子財政較為充裕的原因，里頭饅頭管夠還有幾道菜，真是大老遠的就能把人肚子里的饞蟲勾起來。

　周隊長先找上閨兒，又把唐際秋姐姐也招呼過來，坐在一起說了說村里的況。

　周明芳慨∶“想填飽肚子靠種糧食確實可以，但想要富起來，沒有副產業可不行。照爸你這麼說，管他們夫妻是不是下放的，反正對咱們村好，咱們就不能不把人家當回事。”

　周隊長點點頭，吃完飯后，拉著老閨兒到一個角落小聲說“你不知，咱們家和人家是有關系的。你爺嫡親的堂妹是人家，真論起來你們還算兄妹呢。”

　周明芳大驚“就是那個被領養到首都去的姑婆”

　“沒錯。”周隊長說，“這事兒你爺只告訴了我，我也只告訴你，你回家別說。我的意思就是寧渝他媳婦兒也快生了，他們夫妻幫咱們這麼多，咱們不能心安理得，特別是你爺總念叨他叔。”

　他掏出錢票來∶ "拿去，你不是有個同學的爸媽在縣醫院里工作嗎，你幫我打聽一下，能不能讓人家去醫院生小孩。”

　周明芳推拒“爸你咋這樣，我還能收你的錢嗎，你等著我去問問!”

　醫院總是沒那麼嚴格的，救死扶傷無論何時也得排在任何事的前面。

　周隊長也沒塞來塞去，反正過兩天還要來縣里一趟，到時候多帶點東西給明芳。

　就在周隊長和兒說話時，周蘋果也把喬茗茗請帶的東西買齊了。

　下午，簽完合同，幾人又去了供銷社。

　聊了得有三小時沒談，瞅著天快黑了，只能趕著車回去。

　不過罐頭廠要的量還算大，這多讓他們有點兒藉。

　車輛晃晃悠悠，在天徹底黑之前進公社，等村民們都吃完飯了，這仨兒快凍傻的人才哈著氣哆哆嗦嗦回來。

　回來后自然是先把驢拉到舊牛棚，喬茗茗趕給倒熱水，又把熱水盆端到院里∶“快暖暖快暖暖，我的天，瞧著都要凍出病來。"

　周蘋果兩頰凍得是真跟個紅蘋果似的了，喬茗茗用自己熱乎乎的手給捂捂，兩杯熱水下肚后才像是徹底活過來。

　拍拍腦袋說∶“不行了，東西都在這兒，我明兒再跟你仔細說說，我們只談一個罐頭廠。”

　喬茗茗擔憂點頭“你先回去，記得喝碗濃濃的姜湯，好好發發汗。”

　周蘋果點頭，然后離開。

　喬茗茗還站在門邊看呢，就聽到后邊寧渝幽幽來了一句∶“你都沒給我用手捂過臉。”

　喬茗茗“…”

　親，原來你這麼稚的嗎

　寧渝繼續幽幽說，聲音雖小，但語氣中滿滿都是控訴∶“你還給程蕓剪過手指甲。”

　喬茗茗理直氣壯“我那是給人抹仙花呢，抹之前順帶修修手不是很正常嗎”

　“給們剪了頭發”

　“也給你剪過”

　“我數過了，你給們一人剪過三回，但是只給我剪過兩回。”

　寧渝叭叭個不停，掰起手指邊數邊盯著說“給們畫服圖紙，給們畫素描，火塘的第一頓烤是跟們吃的”

　他要氣壞了，原本說好他們夫妻才是一起吃第一頓烤的!

　總之，最近這段時間，們在一起干的事兒可比跟自己在一起干的要多得多。

　喬茗茗弱弱解釋“……沒有烤，只有烤年糕。”

　“這有區別嗎”

　“有呀，當然有了。”喬茗茗義正言辭，然后趁著寧渝沒說話，湊過去吧唧親他一口，“別氣了別氣了，乖啊，過幾天我就給你剪頭發!"

　“還有烤”

　“行，你把搞來，我就跟你一起烤。”

　寧渝沉思，開始在想哪里能搞到了。

　喬茗茗扶額笑，這人穩重的時候是真穩重，稚的時候也稚。

　莫名高興，哼著小曲兒準備洗澡，洗澡的時候曲兒還沒停下。

　屋外，寧渝也低低笑著。

　衡衡氣鼓鼓蹲在他面前，說“爸爸你在故意逗媽媽。”

　寧渝頓時收起上揚的角“胡說。”

　“你不誠實。”衡衡撅，“我看出來了，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讓媽媽親你對不對!”

　"你有證據嗎?"寧渝慢條斯理起，輕拍他腦袋，"小孩家家，沒有證據的事兒可不許說。"

　這段時間茗茗實在張。

　說是自己在鄉下生產就可以，可心里卻惶悚不安，卻還故作輕松讓他不要跟著擔心。

　唉

　他昨天便去找周叔問了問，周叔也說會去打聽，只能期待醫院愿意接收。

　時間漸漸流逝。

　今兒是臘八，過了臘八就是年。

　雪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將近一個月，樹上再頑固的枯葉也被雪花打落了。許多人家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掃積雪，要不然走路都不好走。

　這天，村里很熱鬧。

　因為上午發錢□□，下午準備開窯。

　清晨，喬茗茗和寧渝早早起來，裹著大頗為興地到禮堂去。

　他們有工分換錢不

　走到門口，兩人發現禮堂中熱火朝天，熱鬧得比過年的廟會還過分呢。

　周隊長和會計以及計分員坐在舞臺中央，領錢的村民們在左邊階梯排隊上去，領完后就從右邊的階梯下來。

　中卻又井然有序。

　領完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臉上滿是笑容，起脯大聲說著自己今年領了多錢，自豪極了

　“今年可比往年都多，我家去年396，今年竟然448!”

　他家是勞力多錢也多，平攤在每一個人上可就沒多了。所以今年忽然比去年多了52塊錢，也讓他大吃一驚大喜過。

　“我家也是，好歹能把我家那討債鬼的婚房翻新一下了，要不然多寒穆啊，那屋子都是我結婚的時候建的。”

　“哎，田寡婦家竟然也有五十了，嘖嘖，今年總算沒有倒欠隊里錢。”

　“真別說，田寡婦和婆婆今年是拼了命干，連兩個小的雙胞胎也被抓去開油茶殼。”

　“我不曉得小喬夫妻倆有沒有得分，要不然心里怪不好意思……”

　“寧渝說是不要，要些磚頭就行，想蓋個廁所，舊牛棚離村頭也太遠了，現在小寧媳婦兒懷著孕， 往后又是坐月子， 一家三口只一間屋子， 也是該蓋蓋。”

　“是嘞是嘞。”

　大多村民都是老實人，再怎麼有心眼，在喬茗夫妻倆提出的主意給他們創造一筆不小的財富，并且眼可見，往后年年都能繼續有錢收后，也不可能連這都要計較。

　“要我說，咱們這里沒那麼多規矩，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要不然那不白眼狼了嗎。”

　“對!”田寡婦突然出現，說道，“咱們是沒讀過多書，但卻不能沒良心。蓋個廁所能咋啦，這是小事兒，反正磚窯燒個不停，磚頭遲早也是要有的。再說了，人家蓋一間廁所當然好蓋，咱們要蓋就是要推倒重新蓋，這麼冷的天得多費多力氣。”

　有經驗的人都不會在冬天蓋房，村里蓋房子的高峰期大多都是在非冬日里的農閑時節。

　周隊長坐在上方，笑了笑。

　今年為何錢會變多，就是山柚油的款來了。

　村民們大多淳樸，也能明辨是非。

　小喬和寧渝做了啥，得到啥，大伙都看在眼里，周隊長是徹底放下心了。

　門口，夫妻倆人不對視一眼，然后悄悄離開。

　空氣冰冰涼，但心里滾燙滾燙。

　回到家中，喬茗茗開始畫設計圖，畫衛生間的設計圖。

　無論這個季節適不適合建房，都等不了啦，等哪天雪停了就得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