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點亮城市的夜。

　位于蓉城繁華商區的私房菜館, 鄭國富視線繞著圓桌梭了一圈后，笑容可掬地問：“大家應該都認識吧？”

　季郁彤與正對面的章牧之相視一笑，雙雙等著自家老板來回答。

　先開口的是周奚, “認識，我和寧總前幾天剛見過。”

　寧延順勢接上話, “我和周總之前工作也接過。”

　兩人答案中著一彼此只算點頭之的陌生，作為東道主, 鄭國富自然擔起讓雙方絡起來的責任。

　“周總大概不知道, 寧總也是蓉城人。”

　在古鎮時周奚聽寧延提過他是渝州人，不過仍佯裝吃驚，“是嗎？”

　“沒看出來吧？”鄭國富笑瞇瞇的, “寧總是渝州人, 蓉渝不分家，所以四舍五也是蓉城的。”

　周奚向寧延，目含笑, “都說蓉城出，但我看蓉城也出帥哥。”

　寧延對上的笑眸, 心口像被羽輕輕掃了一下。

　“你還真說對了。”鄭國富接過的話，“我們這兒有句老話, 蓉城的妹子, 渝州的小伙, 就是說他們渝州的男孩子帥。”

　“看寧總就知道了。”周奚笑著說。

　寧延目未移，回：“周總謬贊了。”

　明明是兩句再普通不過的客套話，是讓季郁彤聽出點別的味道。抿笑了笑，把手放在桌下, 借著餐布遮掩, 扯了扯吳應襯衫的下擺。然后, 在余瞥到吳應瞧自己時，稍稍偏頭給他打了個眼，示意他看那二人。

　可惜，吳應毫無興趣，涼涼地睨了一眼，就差沒說出：“無聊”來。

　季郁彤回了他一個“你才無聊”的眼神，一轉眸卻發現對面章牧之正著他們，對上的視線后，臉上還綻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季郁彤哭笑不得，覺著飯后有必要建議章牧之配一副眼鏡。

　**

　開場白后，熱菜陸續上桌，鄭國富端起酒杯說起歡迎詞，“承蒙各位抬，山長水遠來蓉城，這杯酒我敬大家……”

　眾人齊齊舉杯共飲。

　接著便是一片推杯換盞、觥籌錯的互敬。

　酒過三巡，敬完一圈的鄭國富已是紅滿面。但他很快又倒上了第二杯酒，這次卻是側朝向寧延，“寧總，這杯酒，我必須敬你，謝你這麼多年一如既往支持云衍發展，給了我這個大東百分之三百的投資信心。”

　寧延端起酒杯，側與他面對面，面帶笑容地回：“鄭董你太客氣，講起來我和其他東都要謝你才對，要不是當年你眼卓越，給了云衍天使投資資金，哪里還有我們后面賺錢的機會呢？”

　鄭國富擺擺手，“不不，論投資，我是外行，你才是專家。這幾年，云衍每一功融資，KR都功不可沒，尤其是那一次，如果沒有你堅定地增持，給其他投資人信心，云衍可能就垮了。”

　席上的人都知道他說的那一次是5年前，云衍被出實驗數據造假風波，被歐醫療衛生局列監察對象，新藥審批暫停，已上市的藥也被臨時下架進審查，輿論一片質疑和抨擊。

　當時正值云衍D融資前夕，這個局面引起了新老投資人的憂慮，新進的投資人紛紛端出觀狀態，說要靜待調查結果出爐再做決定，而一些老東也起了退出的念頭。

　一瞬間，云衍從國醫療賽道最青睞的香餑餑變了燙手山芋，估值一落千丈，未來發展風雨飄搖。

　就在這時，寧延站了出來，高調宣布KR將在D融資中繼續加持份，并逐一說服新老東，穩住中小投資人們的信心，說服他們與云衍共克時艱。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沒有錯，經過近半年的舉證和調查，云衍不僅洗清了競爭對手的惡意抹黑，還發推出三款獨家專利的抗癌藥，一舉躋全球生制藥企業前列。

　“可以說，沒有你，沒有KR，就沒有云衍的今天。”鄭國富容地握住寧延的手臂，“所以，這一杯酒，必須敬你。”

　言落，他與寧延重重地杯，接著豪氣地一飲而盡。

　寧延很爽快地仰頭喝完了杯里的紅酒。

　鄭國富很快又將兩人酒杯注上，說：“剛才那杯是我作為東敬你，這一杯，我以段衍父親的份敬你。”

　章牧之敏銳地聽出，他說的是父親，而不是岳父。立即明白了這位鄭董是想說他把婿當兒子。

　“段衍不止一次向我提過，他和你是好朋友、好兄弟，我聽說他找伴郎，第一個的就是你。”鄭國富突然笑起來，“我還罵他，哪有找伴郎找個比自己帥的，不是自取其辱嗎……”

　“怎麼會，段衍長得比我好。”寧延話。

　鄭國富噢喲一聲，“他長得是還行，但和你差一段，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就想說，他能結識你這麼個兄弟，是他的運氣和福氣。”

　“說到福氣，還有什麼比娶到弟妹更有福氣呢？”

　提到兒，鄭國富語氣有了明顯的寵溺，“佳歆能找到段衍也是福氣。”

　寧延稱是，余掃了眼端著茶杯慢慢喝水的周奚。

　鄭國富則繼續真意切的回憶敘舊，約莫半小時后，才將話題慢慢引到了今晚的主題上，“我知道，很多人不懂我為什麼要出讓云衍的份，連我老婆都不理解，說我犯軸。”

　此話不假。于公，云衍上市在即，鄭國富作為天使投資人，所持權超5%，上市后鐵定能大賺一筆，收獲幾百倍的投資收益；于私，他兒即將嫁給段衍，有了他這個老丈人的份加持，今后不論在董事會，還是日常經營決策，段衍都有絕對優勢，擁有更多話語權。

　所以，于公于私，鄭國富都不該出讓手里份才對。

　鄭國富停下話頭，先看了看寧延，再把目落在神淡然的周奚臉上，“可在你們兩個人的方案里，我看到滿紙的理解。”

　周奚朝他笑了笑，“鄭董高瞻遠矚，為他們考慮長遠，是真正的好父親。”

　“父母之子，則為之計長遠。您是大。”寧延附和。

　鄭國富欣地點點頭，頗有知己相遇的懷。人人都知道他是云衍的天使投資人，是公司大東，佳歆又是他的獨生，所以自從傳出婚訊以來，外面流言蜚語滿天，講的最多的便是段衍看中了鄭家的錢和份，兩家是商業聯姻。

　段衍心開闊，對此蠻不在乎，佳歆大大大咧咧慣了，也沒當回事，但他這個岳父卻著實不想讓孩子們這些非議，當然這只算表層；更深一層是，外人只見結婚后，有了鄭家的份，段衍如虎添翼，對公司有更大的話語權和控制權，但鄭國富卻想到了“反面”——

　段衍一家獨大后，會打破現有的權格局，其他創始員和投資人會到被“威脅”。出于抗衡，他們極可能私下抱團，這對云衍長遠發展極為不利。

　云衍是段衍那孩子畢生的心和夢想，比起賺錢和掌權，段衍更想踏踏實實地做研發，為他忠的生技去斗奉獻。

　這些份給他，本不是財富，而是負擔和累贅。所以，鄭國富思來想去，決定退出云衍。

　“我做這些沒想過讓誰理解，但你們能看懂，還現在收購方案里，我真的很高興。”鄭國富說著舉起酒杯，“這一杯，我敬二位，謝你們讀懂了一位老父親的心。”

　他聲如洪鐘，卻是字字真，讓季郁彤等人很是，尤其是剛有了小兒的章牧之，不在心底問自己，幾十年后，是否能像鄭國富這樣，之深，則為之謀長遠？

　周奚以茶代水和他們敬了一杯，看見鄭國富又麻利地替寧延和自己再續上酒。然后，語氣鄭重地說：“兩位不僅懂我，也是我見過的最優秀投資人。你們兩家的方案都十分出，點點都中我。絕對是不分伯仲，不相上下。”

　他稍停，轉頭看向周奚，“周總，你沒猜錯，KR在方案里提出上市解后6年仍會繼續持有云衍的份，同時約定6年期滿，價若低于發行價，KR不會出售。”

　也就是，KR在上市后非但不會立馬退，還給自己限制退時的價，約定不會在云衍價低迷時雪上加霜，最限度保全云衍及東們的權益。

　周奚輕輕笑了一下，“寧總的方案果然很有誠意。”

　“還不止這些。”鄭國富說。

　周奚眉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轉眸看向寧延，思忖了一會兒，在他淺笑的眼眸里猜到了大概。

　很快，鄭國富證實了的推斷，“方案還有一條附加協議。持期，KR會盡全力支持段衍對公司的實際控權。”

　如果說延遲權退出是定心丸，那這一招堪稱定海神針。

　鄭國富賣掉份目的是幫婿砍掉茂盛的樹丫，免得樹大招風，可心怎麼會不期婿能坐穩控制人的位置？

　只不過兩害取其輕罷了。

　寧延這招卻把他不得不放任的“另一害”徹底肅清。KR是獨立投資機構，在董事會地位舉足輕重，有了他的背后支持，段衍的位置穩如泰山。

　“所以，我說你們的方案寫著理解。”鄭國富嘆完，把頭轉到了寧延那邊，“鴻升雖然沒有權退出的前期優勢，但周總的方案同樣打我。”

　鴻升圍繞自己的長，打出了三個重要球：第一，鴻升可以利用其外資背景，幫助云衍拿到更厚的稅收、貿易、人才引進和專利技等政策支持；

　第二，鴻升是全球投資機構，投資矩陣分布世界各地，可以促云衍更好地實現國際化布局，還能推進云衍與鴻升手上所持的歐醫藥企業達戰略合作，幫助其在管理、技上實現新突破；

　第三，鴻升承諾一旦收購功，不但會和KR一樣，在公司上市后繼續中長期持有云衍份，還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思路。

　“周總提出，解前，只要董事會需要，鴻升可以繼續收進二級市場票，上限是1%。”鄭國富轉述當時的話。

　看見季郁彤、吳應面驚，一個多小時前同樣被驚呆了的章牧之倍釋懷。

　當時，聽到周奚拋出這個附加條件時，章牧之計劃書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這句話的概念是什麼？是周奚保證公司上市后，鴻升會準備好市值1%的錢來幫云衍穩定價。

　這……太大膽，不，是太瘋狂了！！！

　一只票從上市到全解說得3年，這3年間，大盤可能一飛沖天，也可能泥牛海；云衍可能是下一個茅臺，也可能跌穿地板，慘敗退市。

　周奚的提議，相當于鴻升不僅不逃，還得時刻準備救市。

　不僅章牧之，就連鄭國富都不敢置信，“周總，你這樣會不會太冒險？”

　彼時，周奚淡然一笑，“我只是對云衍，和自己的眼有信心。”

　而此刻，季郁彤著對面和自己年齡相當的人，心底油然升起一敬意——為近乎狂妄的自信，為會當凌絕的魄力。

　季郁彤在看周奚，旁的寧延也在看周奚，目中蘊著濃濃的欣賞和贊譽，還有汩汩的意。

　能與做對手，能與戰友，他寧延何其有幸！

　一旁的鄭國富再次看了看兩人，“你們兩家的方案各有長、難分優劣，真的讓我很難選。”

　他停住話頭，表看起來十分為難。其余人心下清楚，鋪墊了這麼久，是時候要宣布這場對決的結果了，于是都默契地選擇了安靜。

　長久的靜默后，鄭國富轉頭對上周奚平靜的目，“周總，我剛才說過，寧延和KR對云衍、對段衍有患難相助之恩……”

　章牧之心往下微微一沉，從鄭國富的描述中不難看出，KR雖占著早期權人的優勢，但鴻升抓住了國際資源富的長，加上周奚大膽的救市保證，哪怕救市是基于價暴跌的假設，不如KR已經手握權來得實在，但非要比較兩個方案哪一個更好，還真難說。

　這種況，就只能看鄭國富更偏向哪一方？而在前面，鄭國富一會兒說寧延危難時刻出手助云衍渡過難關，一會兒又講他和婿段衍的私……此刻，又再重復一遍……

　哎……章牧之在心底嘆口氣，周總這一局啊，輸的不是方案，是。

　他難掩憾地向周奚，卻見神極其平靜，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鄭國富，再看寧延，也是目沉靜，瞧不出半分獲勝的喜悅，

　他們都平靜地等待著鄭國富宣布最終的績。

　而鄭國富沒有拖太久，再次對寧延表示真摯的謝后，給出了他的最后選擇：“我決定把權全部轉讓給鴻升。”

　突如其來的反轉令章牧之等人半天沒緩過神，好會兒才聽到季郁彤在問：“鄭董，能告訴我們原因嗎？”

　鄭國富頷首，轉過，握住寧延搭在桌上的手臂，說：“寧延，如果沒有周總在車上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已經決定把權給你。”

　車上？對了，章牧之立刻想到，周奚與鄭國富是同車來的會所。這麼說，周總抓住機會還在車上游說了鄭董？

　寧延視線與鄭國富短暫相接，再轉向周奚，“不知道周總說了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說……”鄭國富把周奚的話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

　“鄭董，下面這些話有些忌諱，但我還是想冒犯的講出來。”

　“我相信你兒與段總的，也相信段總的為人，更相信哪怕真的有一天他們走不下去，有你這個父親在，令媛也不會吃半點虧。但是……”周奚輕頓，側頭凝著鄭國富，“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你和段總都不在了，有人想把云衍據為己有，鄭小姐有能力應對嗎？而鄭小姐和段總那麼好，云衍要是真被人搶走，能坦然接嗎？”

　鄭國富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佳歆那孩子最重義，如果真是這樣，非得自責死。可自家兒除了拍電影，哪里懂經營，現在有他和段衍在，自是能護周全，可是……萬一真有那麼個意外……

　鄭國富不敢再往下想。他面凝重地看向周奚，“周總看來還有一個方案。”

　周奚輕輕點頭，說出的終極砝碼：“權轉讓后，鴻升會和鄭小姐簽訂一份協議，一旦出現上述況，鴻升會無條件支持鄭小姐，必要時，甚至可以將所持全部份按照市場公允價轉給。”

　“鄭董。”周奚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黑眸灼亮，“鴻升不僅想做云衍的長期投資人，還想做你和你兒最有力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