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寧府新任知府上任的第一天晚上，就得大半夜穿上服，坐在衙門里審案。這件案比較簡單，人證證什麼也都全，但是……

泰康藥行的掌柜跟伙計一口咬定，殷清瑤他們父了他們家的人參。

到衙門的時候，殷清瑤抬頭看見梁懷玉也坐在大堂上，還沖著笑了笑。

這段時間，汝寧府的事忙得他焦頭爛額。這件案子原本可以等到明天白天再審，但是牽扯到殷清瑤，于是他就親自去喊了新任知府池園起來理，畢竟有知府在，他這個巡就不能越俎代庖了。

看著池園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他又有點幸災樂禍，憑什麼讓他睡好覺？得讓他會會這個位置有多辛苦！

池園整理好帽坐到堂上，先對著梁懷玉拱了拱手，然后坐下，一拍驚堂木，問道：“堂下何人？所為何事？速速報上來！”

第一次上堂的殷清瑤好奇地四下看看，還沒來得及開口，泰康藥行的掌柜就迅速把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讓他們從被告變原告。

殷老五急道：“大人，您別聽他們胡說，那人參明明是我們從山里采的，我們去他們店里就是想問問他們多錢能收，價格沒談，我們就沒賣。”

泰康藥行的掌柜看殷老五老實，立刻咄咄人地問道：“你們有什麼證據？那明明就是我們店里的鎮店之寶，百年的人參！你一個莊稼漢，認識人參長什麼樣子嗎？”

殷老五氣得滿面通紅，殷清瑤拉了拉他的手，冷靜地反問道：“那掌柜的有什麼證據證明人參是你的？”

原來笑瞇瞇的老掌柜這會兒變了臉，說道：“我們店里的東西還用證明？一棵掌大小的人參，須齊全，沒有一個斷！百年人參好找，但是須這麼齊整的可不好找！一般人本不知道怎麼采才能把須完整的采出來。”

殷清瑤勾著笑了笑，繼續問道：“那掌柜的可從我們父上搜出來了？你們一個小小的藥行，難道是衙門的大人，能隨隨便便地檢查我們的包袱嗎？”

“還有啊，你既然明正大，大可以報，讓府來搜查我們，為什麼讓你們家的伙計穿了一夜行，大半夜的給我們吹迷煙，還拿著兇到我們房間里呢？你是何居心？”

老掌柜眼睛瞇起來，避重就輕地說道：“我這不是為你們父的名聲著想嗎？要是進了縣衙，就算最后是誤會一場，對你們父的名聲也不好！”

殷清瑤哼了一聲，笑道：“我們真是謝謝您了！”

“既然你們承認拿了我們的人參，不如就當著大人的面歸還給我們，小老兒在大人面前替你們求求，讓你們些懲罰。”

殷清瑤瞪大眼睛，無辜道：“我們什麼時候承認了你們的人參了？”

泰康藥行的掌柜到底是一只老狐貍，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你爹剛才都說了，你們有人參……”

殷清瑤挑眉看著他，嘲諷道：“我說我們有參，那就是你家的，你問問咱們大堂上坐著的大人家里有沒有人參，說不準也是你家的！”

心里慶幸自己當時沒把人參拿出來讓他們看，新上任的池大人暗中觀察著梁懷玉的表，見他看堂下兩家吵架看得津津有味，所以也沒有開口阻止。

“你！”泰康藥行的老掌柜惱怒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殷清瑤盯著他的手掌，問道：“你說你們家人參掌大小，是你的掌大小，還是你們家伙計的掌大小，掌大小也有差距，到底是多大？”

老掌柜的手再小也是一個年人的手，伙計就更不用說了，一個掌比殷清瑤的臉都大。

老掌柜心中一咯噔，心虛道：“你什麼意思？百年人參就算沒有我的手掌大，也差不多了……”

殷清瑤冷笑一聲繼續問道：“那你們家的人參有幾條主，主有多多長？大概多高？”

老掌柜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答不上來。

殷清瑤朝著上首的知府大人拱了拱手，說道：“我的人參跟我的手一樣長，主跟我的小手指一樣，須從上到下，長度到我口。”

又對著梁懷玉說道：“梁大人，今天我給您的那棵參，您能拿出來讓他們看一眼嗎？”

梁懷玉都沒彈，許三把人參拿出來，當堂讓大家看清楚，殷清瑤出手，人參的主正好跟的手掌一般大小。

都不用對比，泰康藥行的老掌柜一臉灰敗地癱坐在地上。殷清瑤乘勝追擊地說道：“當時在你們店里，你們一個勁兒地讓我把人參拿出來給你們看，我說我的參在家里，從你們店里出來，你們就派了一個小乞丐跟著我，這件事我跟梁大人提起過。”

“梁大人當時就說要把他抓起來，我想著您不一定能看上我們手里的東西，也不確定那個小乞丐是不是你們的人，所以沒有麻煩梁大人。沒想到你們今天晚上，竟然想出這麼下賤的招式！”

轉對著上首的知府說道，“知府大人公正嚴明，請您給小民主持公道！”

池園看向梁懷玉，梁懷玉打了個哈欠說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好好查查這個泰康藥行，看看他們還有沒有犯別的事兒，事這麼練，肯定不是第一次，把以前的卷宗也調出來看看！”

池園只能恭敬應是，府衙的經歷把案判文書寫好，殷清瑤三人簽了字，按了手印兒，吏目直接就把泰康藥行的掌柜跟伙計關到大牢里去了。

一通折騰下來天都快亮了。

殷老五從府衙出來，抹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現在都八月底了，他那是嚇的，老實的莊稼漢最怕的還是府。

“也不指睡了，咱們回去先歇會兒，找個地方吃了飯就去我二舅家吧。”

上次二舅跟說了家在哪兒，只知道大概的位置，還得到地方再打聽。躺在床上閉了會兒眼，等天大亮，客棧的掌柜免了他們一半的房錢，還管了他們一頓早飯，正好省了吃早飯的錢了。

殷老五背上核桃，提上酒壇子，殷清瑤把繡樣收好，背上包袱，三人往三門巷去，巷子里也有開門做生意的，不過都是小本生意，店面也都比較簡單。

穿過三門巷，到最里面倒數第二個岔路往里拐，走了一段兒，殷清瑤看見街邊有個帶孩子的婦人，便上前打聽。

“大娘，在陳記酒樓當賬房的李帆家是哪戶？”

大娘打量他們一眼，指著旁邊一扇大門說道：“這就是他家，你們是他家親戚？”

殷清瑤應了一聲，甜笑道：“謝謝大娘，李帆是我舅舅，我跟我爹來府城辦事兒，鄉下人也沒什麼值錢東西，給我舅舅帶點核桃，大娘，您抓一把！”

殷老五從麻包里抓出來兩把給。

“我不要我不要！”大娘抱著孩子不好拿，殷老五直接塞到放在地上的菜籃子里，“哎呀，你們太客氣了！鄉里鄉親的，我就是指個路，他家人好的……”

殷老五上前去敲門，李帆剛吃完早飯，開門看見是他，先是一驚，然后喜道：“老五來了啊！他娘，快點快點，老五跟清瑤進城來了，快泡茶！”

殷老五提著大半麻包核桃，并一壇葡萄酒進來，李帆推辭道，“你說你們，大老遠來一趟帶什麼東西！”

“二舅！”

殷清瑤從殷老五后鉆出來，沖他喊了一聲。李帆一邊將他們往院子里讓，一邊說道：“哎，清瑤，上次回來我還跟你舅娘說呢，多年不見，我都不敢認了！這都又過去一個月了，你看起來怎麼瘦了……”

“浩南、馨嵐，快帶著弟弟妹妹出來見客人！”

他們住的地方院子不大，有好幾間屋子，后面還有個小院子，廚房就在一進門，背對著大門。

方氏提著熱水從廚房出來，到屋子里拿了個大肚茶壺，往里面放上茶葉，悶上一壺茶葉水，又取了白瓷杯給他們倒上。

“吃飯了嗎？沒吃我去給你們做！”

“嫂子不用忙活，我們吃過了！”殷老五不好意思地接過茶杯，看著從屋子里出來的幾個孩子，說道，“浩南小時候我還見過，老二老三老四我還真沒見過，來讓姑父好好看看！”

殷清瑤打量著這幾個老表，聽娘說，大表哥李浩南今年十三，也在學堂念書，穿著一青直，頭戴方巾，標準的書生打扮。

此時他上前給他們拱手，喊了聲：“姑父，清瑤表妹，這位……”

殷清瑤介紹道：“表哥，杜鵑，現在在我們家住。”

沒有說得很明白，李浩南很有禮貌地拱拱手，喊道：“杜鵑表妹。”

杜鵑趕起學著殷清瑤，朝他回了個不怎麼規范的禮。

李浩南容貌清秀，像舅舅，上背著書袋，看樣子是正準備去學堂。殷老五問道：“浩南是要去學堂吧，不用陪著我們，別遲到了！”

李浩南再次朝著他們拱手，說道：“那我跟弟弟就先走了。”

李馨嵐站出來朝著三人福了福，挨個喊了一遍，殷清瑤跟杜鵑也給回禮。李馨嵐跟殷清瑤同歲，不過生月不一樣，殷清瑤比大點，見模樣生得俊俏，不免多看兩眼。

都是同樣年齡的小姑娘，李馨嵐看見很親切的說道：“老是聽我爹提起清瑤表姐，現在總算見到了。”

老三李浩靖才七歲，他也去了學堂，不過才剛啟蒙，有模有樣地給他們見過禮，就跟著李浩南去上學了。

老四是個丫頭，李馨瑤，才三歲，虎頭虎腦的很可。聲氣地喊了聲姑父，高興的殷老五從懷里拿出一個紅包塞給。

李帆跟方氏兩個人都是推辭，讓過來讓過去最后才收下，讓李馨瑤說謝謝姑父，李馨瑤聲氣的說了一遍之后，更是逗得大家都笑了。

方氏開口說道：“馨嵐，你帶著表姐跟妹妹去你房間里玩兒。”

李馨嵐應了一聲，抱著團子出去，殷清瑤跟杜鵑跟著來到后院，李馨嵐的房間就在后院。

“表姐，你們平常在家都玩些什麼？”

李馨嵐把團子放下，手拉開門栓，推開門進去。房間不大，但是到都收拾得整整齊齊，青磚鋪的地面很平坦干凈。

殷清瑤大大方方地拉著杜鵑進屋。

“我們都沒時間玩兒，家里活很多，前段時間還養了兩匹小馬駒。不過最近正在跟我娘學打絡子。”

李馨嵐把團子抱上床，小家伙皮得很，在床上又是蹦又是跳，還會翻跟頭。

“我也跟著我娘打絡子。”從床頭拿下來一個小框，里面放了各種打好的絡子，“這些都是我跟我娘學的，我娘還教我繡花，不過我繡得沒我娘繡得好，我娘繡得能賣錢，我也就繡幾個手帕換幾塊兒糖。”

殷清瑤跟杜鵑翻看著打的絡子，驚嘆道：“你打的絡子真好看。”

也沒有顯擺的意思，就是想找點話題聊。殷清瑤也是真心稱贊，小姑娘們很快就悉起來了。

李馨嵐跟說府城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殷清瑤也跟說鄉下的事，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李帆跟酒樓告了假，買了點鹵，又打了點兒高粱酒，方氏下廚炒了幾個菜。李帆聽說李娘又有了孕之后，高興得不得了，兩人喝了點酒，李帆按著殷老五的肩膀哽咽道：“我們，我妹妹跟著你不容易，你得對他們好！”

殷老五也喝得醉醺醺的，應承道：“二哥你放心，我肯定會對娘好！”

方氏帶著們在后院吃，桌上擺著葡萄酒，嘗了一口，驚道：“這酒這麼好喝！我們在府城還從來沒見過呢！清瑤，聽你爹說你釀的葡萄酒賣十兩銀子一壇呢，這麼貴的東西，以后就別給我們送了。”

殷清瑤笑道：“舅娘，您就放心喝吧，我們自己就是費點功夫的事兒，不打。”

方氏見杜鵑拘謹，給夾了一筷子，嘆道：“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你多吃點，不就是三兩銀子嗎，都不是事兒！”

杜鵑眼眶里含著淚，默默地吃自己碗里的飯菜。

吃完飯殷清瑤把圖紙遞給方氏，說道：“舅娘，這是我自己畫的花樣子，聽我娘說您每年做繡活就能賺不銀子，您有眼力，您看看我畫得還行嗎？”

方氏把圖紙打開，看到上面的容，驚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清瑤，這是你畫的？”

殷清瑤應了一聲，張地看著。

“你畫得也太好了，你這比例，繡的是屏風吧，在府城，一副好的屏風花樣都得值好幾兩銀子，要是做刺繡，除去本，能賺幾十兩銀子！”

“要是再能繡雙面繡，一百兩銀子也能賺！”

殷清瑤沒想到能賺這麼多，問道：“舅娘以前都是自己繡了拿出去賣嗎？”

“我以前都是從繡樓里接活，他們給現的花樣，給材料，我就搭上點功夫，繡些裳蓋頭什麼的，那些賺得。主要是花樣貴，像這樣的花樣，繡樓里有專門的繡娘，他們不會外派給我的。”

“我這幾年帶孩子，趁空閑的時候才能繡幾針，其實我的繡工不比繡樓的繡娘差！我跟你舅舅說想去繡樓當繡娘，但是沒人帶孩子，我哥嫂家也好幾個孩子，他們還得顧及著我嫂子……”

嘆了口氣。

殷清瑤眼睛一轉有了新主意。

“舅娘，要不咱們合伙開個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