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覺自己并沒有睡多久, 只是打了個盹的功夫，等再次睜開眼時，上蓋著靳朝的外套, 坐起過前擋玻璃看見他站在崖前, 天際的東邊著微微的, 點亮他高大修長的背影。

　就這樣安靜地看了他一會，直到靳朝回過來，一個在車中，一個在崖邊，微弱的勾勒出他的廓，他向走來。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他們之間到底還是談崩了，靳朝沒有答應, 姜暮心里也不痛快。

　在天完全大亮前，車子從小道開回了車行的后院, 靳朝將車子停了進去，換了三賴的車送姜暮回靳強家。

　路上的時候，姜暮的手機響了，接通說了幾句話, 掛斷后盯著早晨清冷的街道對靳朝說：“我媽到銅崗了。”

　靳朝依然目視前方, 眼中一片沉寂, 只是握著方向盤的指截泛著白, 直到把姜暮送到靳強家樓下, 看著往樓棟走去，靳朝才突然下車對著的背影說道：“在哪？我送你過去。”

　姜暮回過告訴他：“麗緣酒店, 你知道嗎？”

　靳朝點了下頭。

　“我上去拿行李。”

　明年就是大年三十了，一早靳強就帶趙娟和靳昕去他老丈人家過年了, 家里上了春聯，但沒有人，冷冷清清的。

　進了屋后姜暮徑直走進房間收拾東西，姜迎寒在麗緣酒店訂了房，讓帶上行李過去找。

　屋里很安靜，靳朝坐在客廳拿著手中的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磕在桌面上，半晌，他忽然問了句：“待會就回去了？”

　姜暮不準備帶什麼服，將需要的材料收進行李箱，聲音從屋里傳了出來：“明天早上。”

　靳朝便什麼也沒再問了。

　將行李箱從屋里推出來，靳朝起接過箱子下了樓，姜暮把門重新鎖好跟在后面。

　麗緣酒店在火車站附近算是一家比較大的酒店了，靳朝將車子開到附近的街邊，下了車把行李從后備箱拿了出來。

　姜暮垂著視線接過行李，又飛快地掃了靳朝一眼問道：“你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靳朝不聲地斂下眼睫：“不了。”

　而后看向麗緣酒店的方向，對說：“你去吧。”

　姜暮猜到了他不想見姜迎寒，便推著行李箱背著雙肩包往酒店走去，幾步之后回過頭來看見靳朝已經上了車把車子開走了。

　到底心還是很失落的，臨走時還跟靳朝吵了一架，大過年的，走得都不痛快。

　姜暮推著行李進了麗緣酒店見到了姜迎寒還有那個Chris，Chris對熱，幫安頓行李問最近生活怎麼樣？

　倒是姜迎寒抱怨了兩句：“這里空氣真干，你記得多涂點潤霜，別顧著睡懶覺不涂防曬，臉吹得干的。”

　過會又說：“早上下了火車跟你Chris叔叔在附近吃了個早點，一碗糊得不知道什麼東西，看著就沒食，跟你爸做出來的東西一樣倒胃口。”

　以前姜迎寒也會偶爾說這種話，每當說到什麼不好的事，會帶一句靳強，從前姜暮沒什麼覺，也習慣了。

　可現在聽在耳中，卻有些刺耳，不管是姜迎寒對靳強的評價，還是對這里的嫌棄，都讓姜暮有些不舒服。

　在剛來的時候也很不適應，覺得這里什麼都沒有家里好，可時間待長了才知道，趙娟他們不天天洗澡并不是因為不干凈，而是這里氣候干燥，夏天只要不在大太下暴曬，基本上一天也不會出汗，不像蘇州，悶熱的時候坐在家里不都會渾黏膩。

　至于吃的，姜迎寒口中那些沒有看向的糊糊，經常看見三賴吃，有次三賴還分給一些，雖然味道吃不慣，但似乎也并沒有那麼糟糕。

　他們把姜暮的行李拿回房后，沒一會就帶去樓下吃飯了。

　麗緣酒店一樓有個臨街的落地式中式餐廳，姜迎寒和Chris點了一桌子的菜。

　姜暮坐在他們對面，無聲打量著媽媽，上穿著沒有見過的服，手上戴著不知道從哪來的戒指，就連頭發都剪短了，這讓姜暮有些詫異，在的印象中姜迎寒就沒有剪過短發，無論是盤發還是編發永遠是一不茍的樣子，現在看著不適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發型的原因，這次姜暮見到姜迎寒后發現瘦了一些，就連Chris的頭發也覺越來越了，顯得更像個外國老頭子，本不知道媽媽看上他哪點了？肚子大還是沒頭發？

　菜上了后，Chris用怪腔怪調的中文問平時喜歡吃什麼？告訴，他也會烹飪一些料理，如果有機會可以讓嘗嘗。

　姜暮興致缺缺地應付著，姜迎寒能覺出來兒緒不高，問：“你是不是作業比較多啊？別給自己太大力，實在考不好就來墨爾本，學校已經幫你打聽好了。”

　然后接下來十多分鐘姜迎寒都在說著澳洲那邊學校的況，還讓姜暮空把雅思先考出來云云。

　姜暮心不在焉地聽著，說到明天回蘇州的事，姜迎寒才提起初四之后約了房產中介和幾個有意向的人過來看房，要是談妥，年后門面和房子就能易了。

　姜暮聽到這的時候才突然回過神來，有些難以接地說：“你要把房子賣了？你好好賣房干嘛呀？”

　姜迎寒沒想到兒反應會這麼大，也只是跟解釋道：“這次去你Chris叔叔家，那邊環境不錯，周圍空氣好，開車去城區買東西也方便，以后適合養老的，住著也舒服，我既然都決定在墨爾本定居了，也需要放些錢在邊的。”

　姜暮擔憂道：“你房子賣了就沒想過萬一哪天……”

　看了眼Chris突然止住了聲音，姜迎寒也能猜到要說什麼，嚴厲地瞪了一眼。

　Chris倒是很識趣，起說去大堂問問酒店有沒有泳池，他有每天游泳的習慣。

　Chris一走，姜暮就憋不住了，直接問道：“媽，你賣房做什麼？你跟他才好多久啊？你房子賣了以后要是過不好回來住哪？”

　姜迎寒只回了一句：“這不是你該煩神的事，把你自己學習忙忙好。”

　“我不同意。”

　在姜暮看來媽媽找了個不知不知底的外國老頭不說，不過就跟這個老頭去了趟澳洲，回來就要賣房，這事怎麼看都不對勁，甚至懷疑Chris是不是騙財騙，還是現在很流行的什麼PUA。

　姜迎寒在這件事上態度很強：“我知道你不喜歡Chris，但我的事不需要你同意。”

　姜暮直接丟下筷子，甚至覺得眼前的媽媽讓心寒，他們相依為命了九年，現在不過就出現了一個Chris，媽媽就好像把歸為外人，甚至不在意的想法，執意要把房子賣了。

　“沒有什麼好商量的，這次去澳洲也是去看看那邊的況和環境，如果合適我本來就打算回來將房子理掉，帶你回蘇州過年也是房子賣掉前一家人再在里面聚聚。”

　姜暮語氣不大好：“那你就沒想過房子賣掉我們就沒有家了，我要是不出國以后去哪？”

　姜迎寒強調道：“我是準備賣房，不是不管你，以后無論你跟我去墨爾本，還是在國上學，你大學都是要住校的，等你畢業以后決定在哪定居到時候我會給你留筆錢，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姜暮急道：“我是圖你的錢嗎？我是擔心你被Chris騙。”

　姜迎寒聽到姜暮最真實的想法后，怒道：“我不希再聽到你說這種話，這個話題到此為止，Chris中文說不利索又不是聽不懂，你給我注意點。”

　說完姜迎寒拿起水杯目緩緩看向窗外，銅崗火車站附近常年魚龍混雜，的三五群停在路邊問那些背著大包小包的旅客去哪？街邊蒙著灰塵的小吃招牌下飄著蒸籠的熱氣，來往的行人個個包得跟粽子一樣，還有穿著老棉襖置辦年貨的，路上一堆昨晚才放過的鞭炮屑沒人清理，被人踩來踩去，風一吹到都是，不時掠過早已停產多年的國產汽車，沒有毫都市里的氣息，擁、混、吵雜，整條街都充滿市井氣兒。

　姜迎穿著的羊絨大看著窗外，目漫無目的地掃過這條街，姜暮不知道在想什麼，卻在這時姜迎寒放下水杯盯著街對面的一個男人，突然站起說道：“那個人是靳朝？”

　姜暮聽見姜迎寒這麼說也趕忙扭頭看去，街對面的男人在姜迎寒看見他的瞬間已經轉而去，姜暮只看見一個行匆匆的背影，但是一眼認出了靳朝的外套，這件早上還蓋在上的黑夾克。

　他不是已經開著車走了嗎？為什麼會回來？為什麼不告訴？為什麼一個人站在街對面？他在看誰？不可能在看，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回來想看一眼姜迎寒，遠遠地，默默地看一眼。

　姜暮心掀起巨浪，一種難以言喻的緒讓沖出餐廳，可街邊早已沒了靳朝的影。

　姜迎寒接著跟了出來，質問道：“他怎麼會知道我們住這？”

　姜暮的眼神還在街對面來回尋找：“他送我來的。”

　姜迎寒的聲音變得有些凄厲：“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你爸不是答應我，你在的這一年不會讓他回去住嗎？”

　姜暮緩緩收回視線看向媽媽：“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他回去住？”

　姜迎寒嚴肅道：“哪有你個大姑娘跟個年輕小伙住在一起的道理？你最好跟他來往。”

　姜暮不可理喻道：“你怎麼這樣？他是靳朝啊！”

　姜迎寒沒想到兒的緒會如此反彈，毫不客氣地說：“來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他不是你哥，跟你沒有緣關系，你這麼大了還聽不懂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嗎？他現在不是什麼好人。”

　姜暮口發漲，雙眼通紅：“你為什麼這麼說他？不管他跟我有沒有緣關系，他都不是外人啊。”

　姜迎寒冷哼了一聲，看著兒為了那個小子緒激的樣子，話到邊收了下，最終還是殘忍地丟出幾個字：“他是個勞改犯。”

　風聲四起，空氣驟冷。

　姜迎寒不留地說道：“你知不知道他坐過牢啊？還不是外人，我們家沒有出過這種犯罪分子。”

　姜暮睫，聲音沉悶地從嚨里了出來：“我知道。”

　姜迎寒有些意外：“你知道？你爸跟你說的？你既然知道還跟他來往，你腦子呢？”

　姜暮間哽著一氣，像要隨時決堤，一字一句對姜迎寒說：“他不是勞改犯。”

　姜迎寒沒想到姜暮在明知道靳朝的事后還這麼維護他，瞬間來了火，聲音提高了幾分：“不是勞改犯是什麼？我早說過這個小孩養不好，從小膽子就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準要出事，當初三番五次往家里打電話，我就警告過他，就是不想你們有什麼來往，是不是給我說準了？出了那種要人命的事你爸還有臉聯系我問我借錢說要保他不坐牢，荒唐，我告訴你這種小子就要進去吃點苦頭，不然本不知道害怕。”

　冷風過境，百樹凋零，凜冽的寒意像刀子扎在姜暮的臉上，怔在原地，就這樣看著姜迎寒：“你說什麼？”

　姜迎寒將大裹了點對姜暮說：“進去吧。”

　說完轉就往酒店走，姜暮直接跑到面前，擋住姜迎寒的去路問道：“他以前找過我？你警告他什麼了？”

　姜迎寒不耐道：“我能警告他什麼？我讓他懂點規矩，你上了初中以后也就不小了，還以為小時候呢，像什麼樣？”

　姜暮咬著牙，雙手在邊握拳，呼吸越來越急促：“靳朝出事后我爸找過你？你為什麼不幫他？”

　“我怎麼幫他？說是先拿十萬塊錢給那家人讓人撤訴，先不說我跟你爸離婚那會他總共也沒留給我十萬，走了以后這麼多年一分錢養費沒見到過，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到頭來還問我要錢給那個小子屁，哪有這種事？”

　姜暮里的都燃燒起來，一腦沖了上來說道：“可是你當時要能幫他度過那個難關，他就可以參加高考了，他就不至于……”

　“我為什麼要幫他？”姜迎寒強行打斷了姜暮的話。

　“我當時就跟你爸說了，他做錯了事就應該到法律的制裁，漲漲教訓。”

　“要是我呢？”姜暮臉發白抖著。

　“要是我也犯了錯你明知道可以保我也會親手把我送進去嗎？”

　姜迎寒嚴厲道：“你是我兒，他是我十月懷胎生的？還是我該對他盡到什麼義務？我告訴你就是現在他上還有不民事賠償沒還清，你給我理他遠點。”

　說完姜迎寒便轉大步走進酒店，冷風不停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姜暮就這樣站在原地，無數的畫面洶涌地撞進腦中。

　“我沒有對你失，如果有，只有一個原因，你跟我斷了聯系。”

　“你怎麼可能理解，如果你能理解你就不會這麼多年也不肯回來看我一眼了。”

　“所以…這就是你不回來看我的原因？你怪我們？怪媽讓爸凈出戶，你恨對吧？”

　面對一次次質問，靳朝晦的神，沉默的表，角苦卻若無其事的弧度，每一個細節都在姜暮腦中放大，好像在這一刻全部讀懂了。

　他沒有辯解一句，縱使不止一次怨過他食言，靳朝也沒有為自己解釋一句，因為他清楚姜暮如此在意這件事，一旦將真相告訴，會責怪姜迎寒。

　即便這樣他依然選擇保全了和姜迎寒和諧的母關系，如果之前的姜暮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可在看到他站在街對面只為了默默看上姜迎寒一眼的舉后，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被靳強帶回家的時候才兩歲多啊，兩歲多雖然已經能認得人了，知道姜迎寒不是他的親生媽媽，可是那麼小的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才剛剛開始，他曾幾何時也會夜里驚醒，也會摔倒傷，也會對大人充滿依賴，在姜暮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姜迎寒帶著他長大的，是靳朝生命中從懵懂無知到年初的時里唯一的，他在邊待了整整十年，姜暮從沒考慮過靳朝對姜迎寒的，然而此時此刻仿佛突然會到靳朝心里那徘徊多年的苦與掙扎。

　這是后來的趙娟所無法替代的，姜迎寒是在靳朝最弱小的年里獨一無二的存在，給了他對母親這個角唯一的幻想，曾經也是他的媽媽啊！

　在姜暮思念著爸爸，有那麼一個角能夠出現在邊時，靳朝又何曾不希媽媽也能在他邊呢？

　姜暮仰起頭，淚順著眼角落，天空鋪滿灰白厚重的云層，無邊無際地朝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