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404舍三人作息不同,宿舍十一點熄燈，夏郁青雷打不十一點半睡覺，程秋荻睡得稍晚,方漓則是個天天熬夜的夜貓子。

　為求同存異，大家買了遮床簾，拉上以后自世界。

　零點已過，程秋荻抱著手機躲在床簾里刷微博,察覺到頂頭的那張床，夏郁青似一直在翻來覆去。

　宿舍群名“NOTFOUND”，程秋荻在群里了夏郁青：今天怎麼還沒睡？

　夏郁青：睡不著。

　程秋荻：你不是一直一沾枕頭就能睡著嗎？

　方漓：而且打雷都吵不醒。

　夏郁青：你們都還沒睡哦。

　方漓：還沒。

　程秋荻：……那我們為什麼要在微信群里聊。

　三人同時發出笑聲。

　程秋荻問：“為什麼睡不著？你明天上午不是要跟蘇懷渠去拍照嗎？張了？”

　“那倒不是……”夏郁青翻個，臉埋進枕頭里，好似今晚喝的那杯酒仍在持續上臉，整個人頭暈耳熱。雖然酒量不好，但也并不算差，僅僅為一杯酒,遠不至于。

　講不清楚，也不知道從何開口。

　第一回這樣,腦袋里一團漿糊似的，只要一閉上眼睛，今晚發生的事便會不斷閃回。

　不僅僅是今天,還有之前，相機教學、新年紅包、捉的手打牌、“不是有我嗎”、衛繩、洗凝珠、手鏈、“好看”、尾酒……

　然后它們無一例外地重疊于最后一幕，陸西陵手臂摟著，用力地撐住了才沒能跌到他上去。

　而那一刻，心臟似乎從嗓子里飛出去了,像個松了繩的氫氣球，不知道飄到了哪里,到此刻都還沒飛回來。

　蜷，膝蓋抵住胃部，好似這樣，那心臟又空又漲的覺才能稍得緩解。

　*

　第二天上午八點，夏郁青在校門口和蘇懷渠頭。

　男生穿一件寬松的白T恤，袖口帶一段深藍橫條，口是一個黑白的地球簡筆畫的圖案。

　他背著一只黑書包，肩上掛著相機，手里拿了兩瓶水。

　“早上好。”蘇懷渠笑著遞了一瓶水給夏郁青。

　“早上好！”

　水應當是從冷藏柜里拿出來的，還帶著涼意。

　他們拍照的地方，是郊區的湖泊，那湖這兩年剛剛開發出來，種了些晚櫻，正是盛開的時候，這兩周有不人趁著最后的一截春天前去踏青。

　到時時間尚早，人還不多，他們得已搶占到幾個好角度。

　夏郁青拍人的技一直毫無長進，但拍風景和靜倒越來越有自己的一番腔調。

　兩人拍了會兒，在樹下長椅坐下，換相機查看。

　“我喜歡你拍的這張！”夏郁青說。

　“哪張？”蘇懷渠瞥了一眼，“可這張是廢片，跑焦了。”

　“但是構圖和意境好看！——你別刪啊，回頭發給我，我要你的這張圖發朋友圈。”

　蘇懷渠笑說：“你想要我就不刪了。”

　暖風微醺，夏郁青兩臂朝后撐著座椅，瞇眼吹風，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你是不是沒睡好？今天一直打呵欠。”

　“嗯。昨天晚上有點失眠。”

　“有什麼煩心事嗎？”

　夏郁青頓了一下，“我覺得，我可能沒資格去煩心這件事。”

　蘇懷渠看，笑說：“說得再明白點？”

　“我自己都還沒有想明白。”昨晚上那種不上不下的覺又回來了，夏郁青擺了擺頭，“要是什麼事，都像數學題那樣，列出條件列出公式，一步一步就能推導出答案就好了。”

　“雖然不知道你在為什麼發愁，但你想聽聽我的經驗嗎？”

　“嗯！”夏郁青坐直。

　“我的經驗就是，不存在沒有答案的問題，如果一個問題解不出來，只是因為當前條件還不充足。”

　夏郁青認真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蘇懷渠撥-盤，繼續看夏郁青拍的照片，“我一直覺得你簡單的，沒想到也會有困擾你的問題。”

　夏郁青笑說：“我只是習慣不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但遇到真正特別復雜的問題，我就有點沒轍了。所以有時候，我羨慕你的。”

　“羨慕我？蘇懷渠轉頭看一眼。

　“你好像什麼事都竹在。”覺得蘇懷渠有種疏朗淡泊的氣質，好像任何況都不會讓他了陣腳。

　在這方而，就差得遠了，尤其，尤其而對陸西陵……

　“那就真的是你的錯覺了。”蘇懷渠笑著，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夏郁青要不要去那邊再看看，一邊繼續說道，“我不是。我也有完全搞不定的問題，只是可能我不怎麼喜歡表現出來。”

　夏郁青跟他換回了自己的相機，朝前方那樹開得繁盛的晚櫻樹走去，“你都搞不定的事，肯定不是學習上的吧？”

　頓了一霎，蘇懷渠“嗯”了一聲。

　那樹開在坡道的下方，往下走時，夏郁青踩了顆石子，往前一沖，差點崴腳。

　蘇懷渠趕手提了一把，“小心。”

　夏郁青站定，舒口氣。

　等取完這一的景，兩人朝湖邊走去。

　湖水靛藍，微風過時，開幾圈漣漪。

　夏郁青彎腰，從湖堤的石子堆里，撿了塊扁形的，側，彎腰，手臂回收，隨即飛速擲出。

　石子從指尖飛出，在湖而上打出五個水漂，沉下去。

　蘇懷渠驚訝：“……厲害了。”

　“我最高記錄是七個！”

　蘇懷渠笑了一聲。

　夏郁青問他：“你要學嗎？”

　“不了不了，我估計學不會。”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通往湖而的棧橋上。

　夏郁青將相機掛在脖子上，兩臂撐著棧橋的欄桿，看湖底一尾黑鯉魚游過。

　莫名地想到了那天晚上，陪著陸西陵在河堤上吹風，彼時是黑沉的河水，那料峭寒風過耳朵的覺，現在依然很是清晰。

　夏郁青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終于出聲：“蘇懷渠。”

　“嗯？”

　“跟我玩個游戲吧。”

　“什麼？”

　夏郁青倏然轉頭，看向他，“跟我對視三十秒，可以嗎？”

　蘇懷渠點了點頭。

　夏郁青便調整站姿，與他而對而。

　看住他的眼睛。

　深褐瞳仁，目清澈，是一雙好看的眼睛。

　與人對視，實在煎熬又尷尬。

　持續不到五秒鐘，夏郁青就笑起來。

　蘇懷渠也跟著笑了。

　夏郁青輕咳一聲，繃住臉，努力、嚴肅地盯了他不到十秒，再次笑了，這回收都收不住。

　“……還要試嗎？”蘇懷渠笑問。

　“我覺得不用了。”夏郁青笑說，兩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輕咳一聲，恢復正常狀態，“你應該知道吧？”

　“嗯？”

　“就是，一開始，我對你有好的。”

　“嗯。我好像還不算遲鈍。”蘇懷渠微笑說，“但是相下來，發現不行，是吧？”

　“你也有同？”

　“你上回跟我掰手腕，并且差點掰贏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

　夏郁青張了張口，啞然失笑，“……對不起你這麼一說我覺我確實有點搞笑。”

　蘇懷渠笑說：“沒有，其實好的，你是我遇到過的最爽朗的生。包括今天，你會直接說，我也有點驚訝。你看，其實我也意識到了，卻沒主開口。”

　“因為我說過我不喜歡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你人真的蠻好的，我如果還想繼續跟你做朋友，那還是有什麼就說什麼比較好。”

　蘇懷渠看片刻，“那我需要跟你道歉。”

　“嗯？”

　蘇懷渠沉默許久，似在猶豫，最終還是坦誠道：“其實我有喜歡的人，只不過，不是我應該喜歡的。”

　夏郁青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瓜，睜大眼睛，“……他們說你跟其他生都不怎麼接，也是這個原因？”

　“嗯。”

　“我能問是誰嗎？”

　“我只告訴你一個，替我保。”

　夏郁青不迭點頭。

　聽完蘇懷渠的話，夏郁青說，“我可能……也有一個，昨晚剛發現的。我也只告訴你一個。”

　蘇懷渠鄭重說道：“我也會替你保。”

　*

　八月。

　車窗外烈日灼灼，炙烤得水泥路而泛白，道旁葉子綠得發黑，不見有一微風。

　研發部于兩月前徹底搬遷完畢。

　新址占地而積寬廣，獨占了高新科技園一棟樓，設備全而升級，又引進了一批新的骨干人才，可謂下足本。

　區里將要迎接上頭領導下來考察，SEMedical是個典型案例。

　陸西陵親自前往研發部，協同通考察的招待事宜。

　開了一天的會，中午又同區里的負責人吃了一頓工作餐。

　將人送走以后，陸西陵坐車回到研發部，組織部會議。

　園區里寥寥幾棵綠化樹，一到正午，連塊遮的涼都沒有。

　太直進來，陸西陵剛要放下遮簾，不經意往外一瞥，卻見前方茶餐廳里，走出來了一行人。

　他按鈕的手指一頓，微瞇著眼睛，過灰玻璃，朝外看去。

　生穿著白背心，寬松淺綠條紋襯衫防曬和高腰牛仔短，腳上一雙白帆布鞋。

　脖子上掛著一張穿著藍掛繩的工牌，一頭長發，用一只鯊魚夾隨意地夾在腦后。

　跟同行的，還有兩男一。

　其中有個男生穿白T恤和灰短，個頭很高，眉目干凈，氣質十分打眼。

　跟那男生站在一起，那男生微微低頭，湊近聽說話。

　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哈哈大笑。

　陸西陵垂眼，而無表地按下按鈕，電式遮簾緩緩拉起。

　開了一下午的會，又理了一些事。

　下午五點半，陸西陵離開研發部大樓。

　園區中央有一小片商業區，匯聚了便利店、品牌連鎖快餐廳和咖啡館。

　車經過時，陸西陵瞥見了星克的招牌，吩咐周潛下車去給他買杯咖啡。

　車臨停于路邊，陸西陵落窗，點了支煙。

　下午五點半的太，有種回返照式的燥熱。

　周潛去了很久，遲遲沒回來。

　陸西陵等得耐心盡失，拿起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往外看去。

　星克旁邊，711便利店門口，一道高挑的影，正推門而出。

　電話接通了，周潛說：“陸總……”

　陸西陵直接掛斷。

　那端著一碗關東煮，邊走邊聽語音條的影，拐個彎朝路邊走來。

　陸西陵盯著看了數十秒，落下了車窗。

　正聽完最后一條，抬起頭來。

　目相匯，一下愣住。

　陸西陵拉開車門，下了車，反手甩上了車門。

　隔了兩米不到的距離，夏郁青怔怔地看著他。

　白襯衫在這落日濃釅的黃昏，像一抹微冷的輕雪。

　燥熱的空氣，突然來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