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看到婿這個表，不由得淡笑起來，「明日的考場，常楊二位我想辦法支走。怎麼，害怕耽誤到你的仕途？放心，只要你放了朱遂、王表、彼軍等這批崇文、弘文二館學生的榜，朝廷沒人會找你的麻煩。」

「可是我不太明了......」

那邊禮部員外郎令狐峘對潘炎附耳說出真相，「聖主讓楊綰、常袞為相，實則違背了當初和我們的諾言。所以為做出彌補，特意讓我去判吏部南曹，而讓雲君（潘炎的字）你得到知貢舉的差遣，待到放榜結束后，雲君你不得要補四品的闕。此後禮部舉子、吏部六品以下員的銓選全都握在我們手裏，楊綰還好，常袞這樣的怎可罷休？他極力援引滎鄭家來參加科考，就是想繼續影響禮部春闈，通過取士來培植自己班底，更何況常袞還和小楊山人以前同為中書舍人，匪淺......」

說到小楊山人，老者的眼神頓時凌厲起來。

「元載雖已死，可小楊山人朝中有人想要保他，聖主也不忍加以屠戮，只是罷黜外放而已。若他在外，常袞在，早晚還是我們的禍患！所以得將禮部貢舉、吏部三銓死死拿在我們手裏！」令狐峘說到這語氣明顯激起來。

潘炎也明白了，接著他又有疑慮，「下第不難，難得是以何種名義。」

「詩賦韻腳。」那老者一錘定音。

潘炎聽了聽，算是明白，接著他又問那老者，「若鄭絪下第，今年的貢舉......」

那老者明顯有些厭煩婿的愚鈍，他的語氣快速起來，「若無鄭絪的話，衛次公策問更勝，黎逢不出意料詩賦最勝，狀頭自他倆當中選一個，其他的還需我教你嗎？」

潘炎急忙唯唯諾諾，還特意問一句「您所提過的高岳......」

這話倒讓老者真正笑起來，「你說那位奇錢郎君？這還不簡單，若他詩賦合格，當然要放他的榜。若不合格，看他以後的運勢。」

「啊切！」次日凌晨五更時分，安上門前已經恢復的高岳不由得在春寒里打了個噴嚏，在他旁邊衛次公仰著頭看著遠天際白的雲，壯志滿懷，「逸崧，我覺得這次我要高中了，先前二場有如神助，除非天不讓我中！」

眼看衛次公這麼有信心，高岳也高興的，難得我們國子監可以出位進士。

同樣，人群當中鄭絪走出來，他看著高岳，似乎還帶著不相信，「昨日的時務策沒想到你居然能過？可今日的詩賦，我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高岳曉得他是和自己卯上了，心想多一敵不如一敵，就擺手說，「安心鄭郎君，今日我肯定是過不了的，陪場而已。」

沒想到鄭絪更加憤怒起來，「高逸崧，你將國家選賢當作什麼了，居然不全力以赴？」

「我.....」就在高岳無話可說時，安上門大開了。

於是舉子們一擁而。

就在此刻，安上門邊上的橫街上，十六人抬著個裝飾華的檐子徐徐而來，隨後獨孤良提著的食盒和文，低著頭自檐子裏邁步下來。

「非得這麼大早地起來嗎？」

是個中年子嗔的聲音，同時一隻細膩厚的子之手自檐子簾后出來，寵地了獨孤良的臉頰。

獨孤良有些艱難地笑了笑，接著告辭，向安上門走去。

不久，禮部南院當中，大約還剩三百舉子了，很多位置都空了出來，潘炎親自站在廡廊間的中庭里，向各位舉子宣佈，「諸位大才，應知道我唐禮部試始終分經、策問、詩賦三場，其中尤以詩賦為重，為何？只因策論唯剿舊文，經只抄義條，不若詩賦可以盡展才華。所以這最後一場，三百舉子也只能取二十上下而已，正可謂『主司褒貶，只在詩賦』，諸位就試兩廊之下，揮毫於短景之間，但恐演詞藻難求研麗，故按照慣例，日暮之後，許燃燭三條后止。」

正可以說是：

三條燭盡鍾初，

九轉丹鼎未開。

殘月漸低人擾擾，

不知誰是謫仙才。

而後潘炎轉，返歸前廳，垂簾再度落下。

詩賦題目懸起了版樣，讓二廊下所有舉子看到。

今年只考賦，不考詩。

高岳看了下題目，《通天臺賦》，並以「洪臺獨存，羨景在下」八字為韻腳，同時令狐峘提醒道，可不依次用韻，限三百字以上。

看到這個題目，聽到這些要求，書案前高岳的笑容漸漸僵，最後在心中洪亮地罵道：

完了，就到這裏吧，三場通了二場也不錯了！

MMp，什麼八字韻腳，什麼依次不依次，我是斷然寫不出的！

原來，賦里所謂的「韻腳」，即是要求舉子所寫的賦中，要把「洪臺獨存羨景在下」這八字依次排在句末！就算不要求依次（也就是八字排列的順序不可錯）用韻，可這篇賦文又要踩著韻腳，又要對仗駢儷，又要切合主旨，又要順帶把我唐的盛景給誇耀一番，我去！（1）

怪不得潘炎許可舉子們延長考試，自白晝到夜晚，還能燒三蠟燭呢！

可是對我，就算是燒三十蠟燭，哪怕是滴我的蠟，這樣的賦文我也是寫不出來的啊，不過這時他想起來，中庭繩床上擺著的書籍，有本好像就《切韻》，似乎是專門人如何押韻的......不過現在怎麼弄也來不及了，準備時間太不充分了，等來年或後年吧。

想完，高岳就裏含著筆，雙手支頷作癡獃狀，枯等收卷了！

前面衛次公筆疾書，看來這題目頗對他的胃口。

旁邊獨孤良則是小臉慘白，全無策對時的才思敏捷，提著筆，寫寫，塗塗，手都抖起來。

突然高岳聽到後面一陣響，居然是鄭絪站起來，原本信心滿滿的他，這時臉比死人還難看，倨傲清高的神態然無存，像是丟了魂般，在眾目睽睽下走出東廡廊，來到中庭，而後痛苦地對著垂簾后的潘炎作揖，說了句，

「晚生有事上請。」

「哦，但說無妨。」

「此次通天臺賦的八字韻腳中的羨字，犯先君子（死去的父親）名諱，為，為避諱，請允許我退出這場考試。」鄭絪的手指死死抓住部，幾乎都要掐出來。

廡廊下，高岳很快明白，原來鄭絪之父鄭羨，為了避諱，鄭絪不能寫這篇賦文——萬惡的封建社會，看來扼殺了多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