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陸離被攆出正房後非但不惱，反而十分愧疚焦慮，一是因為自己再次誤解了夫人，二是為了兒的前程。他當時被母親的謾罵與斥責勾起了許多傷心往事，竟把失去蓁兒的痛苦一腦兒化為怨氣，撒在夫人頭上。真要起來，夫人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無辜的那個。而自己不但不能對付出毫，甚至連與圓房都做不到，心裏不平，話尖銳了些在所難免，更何況嶽母在這個檔口把葉繁塞進來，便是菩薩心腸，這會兒也該忍無可忍了。

趙陸離一路走一路唉聲歎氣，領著兒到了庫房，打算親自挑揀幾樣貴重的禮送去給夫人賠罪。

“素話是直白零，但也是為了你們好。我知道你們打與葉繁親近，然，日後既了趙府為妾，份就變了，與你們的關係也變了，你們敬，存著這份心便罷，莫要表現得太過，也莫與走得太近，讓外人看去，終究對你們不好。”趙陸離邊邊從箱子裏拿出許多珠寶，一一擺放在矮幾上。

趙純熙乖巧應諾，麵上看著仿佛很平和，裏卻翻江倒海，又氣又惱。這次關素罵婦養的，爹爹都能被三兩句話給哄回去，下次罵的更狠，甚至於出手教訓，爹爹恐怕也會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吧？不是不相信爹爹對自己的舐犢之與維護之心，而是太忌憚關素那張。縱然塌了，憑的三寸不爛之舌也能輕鬆撐起來，隻要願意。

趙純熙越想越後悔，當初就不該為娘親包攬這個大麻煩，如今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哪怕把姨母弄進府，也半點沒給關素添上堵，反讓自己於更尷尬的境地。要是真把自己和弟弟送去給姨母教養，轉一過，鎮北侯府的嫡子嫡就會為勳貴子弟們眼中的笑柄，哪還有半點尊嚴可言。

當趙純熙胡思想時，趙陸離已把挑好的珠寶放錦盒，叮囑道，“你把禮親自送給素，誠心誠意向賠罪。是刀子豆腐心，定不會與你計較。你要知道，是關氏，而‘關氏’二字代表著仁義禮智信、溫良恭謙讓，代表著時下備推崇與敬仰的至高品德。倘若你能沾一點，哪怕隻是一點，日後婚嫁都不用愁。裏流著世家脈，腦袋上頂著儒家環，背後還站著帝師、太常、陛下，這三尊神佛，與好對你用無窮。我是撞了大運才能娶過門，心裏不知多慶幸，你們也要惜福才是。”

這還是趙陸離第一次把功利之心灌輸給兒，他原本想把培養葉蓁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子，但關素的提點讓他猛然醒悟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子是無法在深宅裏存活的，尤其是關係複雜的勳貴士族。

陛下怎麽能算關素的靠山？陛下對我娘親若珍寶，該是我娘親的靠山才對。倘若我娘親與關素對上，你看陛下會護著誰！趙純熙心不忿，卻也知道陛下會護著葉蓁，卻絕不會護著自己，隻因不但是葉蓁的兒，更是鎮北侯的兒，而鎮北侯或許是他最難以容忍的存在。

“爹爹的話兒明白。日後我會遠著姨母，多多親近母親。”不得不妥協，隻因遠水救不了近火，婕妤娘娘再尊貴，明麵上也隻是的姨母，並不能手的婚事。到底，現在唯一能仰仗的也隻有關素，況且手裏還著的嫁妝。

“好孩子，切莫覺得委屈，素心地不壞，你隻需聽的話，學好中饋，將來嫁家風清正，地位清貴的書香門第，自有大把好日子可過。”趙陸離輕輕兒發頂。

趙純熙強笑點頭，末了親手抱著錦盒去給繼母賠罪。父二人來到正房時，四瘋玩的趙舒已經被管事逮回來，目下正站在桌前練字，關素與他並肩站立，手裏也提著一支筆，正在一張宣紙上勾畫。

“虎兕出於柙，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短短一句話，十六個字，你竟錯了六個，還有這幾個墨團究竟何意？不會默寫便空著，切莫將卷麵弄得如此髒汙，否則日後開了科舉，你這樣的卷宗，主考連看都懶得看，直接就會劃掉。”關素放下筆，拿起戒尺，命令道，“把手攤開。”

趙舒把手背到後，斜著眼看，語氣滿是惡意，“聽我姨母下個月就要嫁進來了？”

“你姨母是納，不是嫁。”關素麵無表地道。

“呸！我是嫁就是嫁！姨母從看著我長大，跟我娘親沒什麽兩樣，爹爹也喜歡，等進來了，你一定會失寵，因為我們都不喜歡你！聽今中午，你跟姐姐不想管我們了，要讓姨母來管？正好，爺我還不稀罕呢！你隻會拘著我讀書，用戒尺打我的手掌心，教我練字的時候還要我綁上沉重的沙袋，你這毒婦存心想折磨我，我要姨母不要你！”趙舒邊邊拆掉手腕上的沙袋，折斷筆，拂落硯臺，一溜煙兒跑出去。

這些每到下學，他就會被繼母抓回去練字，寫錯一個打一記手掌心，寫錯兩個打兩記，倘若夫子布置的功課出了差錯，一氣兒能打十好幾下，令他苦不堪言。聽姨母要來，便似神兵降，他底氣一足也就故態萌發了。

硯臺掉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濺起的墨點沾染了關素雪白的鞋和邊，然後慢慢擴散開來。明蘭一麵跪下給主子拭，一麵吩咐管事婆子出去抓人。

“不用抓了，都下去吧。”趙陸離堵在門外，單手提著兒子後領，臉十分難看。他原以為葉繁過門等同於侯府的餐桌上多一副碗筷，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哪料對兒子、兒竟會造這般惡劣的影響。

熙兒還好，懂得輕重，舒竟糊塗至此。再往深裏想想，若素未曾點醒他們，兒子會一直糊塗下去，沒準兒哪就把自己給害了，也把侯府給害了。趙陸離過門檻，攆走不相幹的人，把兒子放下，不等他站穩就狠狠甩了一掌，斥道，“還不給你母親道歉？”

趙舒嚇懵了，捂著臉好半回不過神，片刻後忽然從他腋下鑽了出去，一麵跑一麵哽咽怒吼，“不，絕不道歉！不是我娘，我不要管！”

“舒，你快回來！”趙純熙追不上，隻能幹瞪眼。

“來人，去把大爺抓回來！”趙陸離氣得指尖都在發抖。

關素起袖口，把綁在手腕上的滿鉛塊的布條解下來，語氣極為平淡，“算了，讓他去吧。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重，脾氣倔，越拘著他反而越鬧騰。想必你也聽見了，他隻要葉繁，不稀罕我。罷了，你這一雙兒我今後再也不管。你不必賠禮道歉，有這個心，便不該在我們新婚未滿半月的時候納妾，更不該納葉家兒，我境尷尬、舉步維艱。”關素太，擺手道，“回去吧，我現在頭疼的厲害，不想話。”

“夫人，讓你委屈了，舒那裏我會好生教導……”趙陸離臊得滿麵通紅，萬沒想到勸住了兒，兒子又鬧起來，這葉繁還沒過門呢，家裏就飛狗跳、不得安寧，過門之後會如何真是想也不敢想。

思及此，他對劉氏這個罪魁禍首竟生了些埋怨。

明蘭已然恨毒了趙家人，將趙舒的文房四寶、書冊卷宗等隨隨便便塞進包裹裏，冷道，“侯爺，您先走吧，夫人已經夠傷心了，您讓清淨清淨。您看看大爺的字跡、功課，是不是多有進益？為了教導他，姐百忙之中必要·出兩個時辰陪他讀書練字，他嫌棄沙包太重，卻不知為了樹立榜樣，夫人腕子上墜了四斤重的鉛塊，把時候的苦統統陪他再吃一遍，就是指他將來材。卻沒料他如此……”不知好歹！

最後一個詞兒有些難聽，明蘭不好出來，把東西往趙陸離懷裏一塞，用力甩上房門。

趙陸離連連道歉，又站了一會兒，這才帶著臉同樣難看的兒回去。趙舒寫的那些字，做的那些文章，他一一翻閱檢查，與之前相比竟似兩個人一般，果然大為進益。若他好生在關素這裏教，外間又有夫子指點，正如明蘭的那樣——將來必能材。

然而現在，他竟哭著喊著要去姨母那裏，葉繁隻是個商戶，日後還是侯府妾室，哪能教他半點好東西？這不是自毀前程嗎？趙陸離越想越焦慮，越想越懊惱，有心挽回卻無從下手。

趙純熙此時也恨不得把趙舒逮回來狠狠一頓。他若總是這麽蠢，日後莫為的臂助，別拖後就該謝謝地了。

反觀趙舒本人，卻未曾覺得自己有錯，因府裏到都是繼母的爪牙，怕被抓回去懲，隻好往最疼他的祖母院子裏躲，順便告一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