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刺客

後來的路途都十分順暢，他們也就重新坐回了馬車，儘管越往北走風景越是不同，但看久了也會乏味，正好楚驚瀾和裴元舒在談論有關靖州鄧家的事，夜懷央便竪起耳朵聽著。

俗話說強龍不地頭蛇，鄧氏作爲在太.祖皇帝時被分封幷承襲至現在的異姓王，儼然已經爲一方霸主，先帝在位時曾經下狠手整飭過幾次，都未能斬草除，楚桑淮即位後大肆揮霍銀兩，又沉迷於酒，本就沒管過靖州局勢，所以鄧氏的不軌之心就像那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了。

嶺南挨著靖州，又是水土饒之地，難免被人覬覦，再加上白行之那件事導致朝廷與嶺南守將常欣鬧得很不愉快，在鄧氏的屢屢勸之下已經暗中投靠了他們，所以鄧氏在嶺南圈地屯兵之事完全當做不知道，自然也不存在什麼反抗了。

這一連串的麻煩事是楚桑淮解決白家時本沒有想到的，所以他才會如此震怒，可實際上早就有人料到了這一切，那就是岳廷。

也不知道他之前跟裴元舒說了什麼，反正他一路都很淡定，楚驚瀾看在眼裡，狀似隨意地問道：「不知裴卿對於靖州之事有何良策？」

提到公事裴元舒頓時來了神，講話也不磕了，句無冗詞，有條有理。

「回王爺，微臣認爲既然我們是打著考察吏銓的名頭去的，不如就按照這個來，看看對方出什麼牌再說。」

「不錯。」楚驚瀾緩慢地推盞向前，眼底過一抹贊賞之，「鄧天貫知道我們的底牌，我們卻不知道他的，如此形下以靜制方爲上策。」

裴元舒弓著子接過那杯清茗，淺啜了一口方道：「除此之外，微臣尚有另一件事想請教您的意思。」

「何事？」

「想必您也知曉微臣祖籍嶺南，自京取仕以來也一直與同籍員有所往來，所以在嶺南還算有些人脈，趁此機會微臣想與常欣見上一面，若能規勸迷途知返，鄧氏等於失去了一大助力，於公於私都對我們有利。」

茶蓋在楚驚瀾手中不停地旋，他卻抬起頭看了裴元舒一眼，悠悠道：「計劃不錯，就是危險了些，如果常欣與鄧天貫通了氣，我們怕是別想走出靖州了。」

「所以微臣才想請王爺做決定，無論結果如何，微臣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裴元舒蜷起叩首，楚驚瀾把他虛扶起來，道：「裴卿不必如此，此舉雖是兵行險著，但只需一個小技巧便可大大降低風險，無需你拿命去搏。」

「微臣願聞……」

話至一半，駿馬揚蹄長嘶，車子剎停在半路，杯盞翻倒，茶水四流，夜懷央更是控制不住地朝前跌去，楚驚瀾及時手將撈回了懷中，旋即凝目向簾外。

「擎風，怎麼回事？」

唐擎風的聲音異常低沉：「爺，有點不對勁。」

說時遲那時快，兩旁樹林之中驀地躥出十幾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包圍了馬車，那些人步履輕盈如燕，幾乎聽不見聲響，可利刃出鞘的聲卻格外清晰，劈霜斬風般劃過衆人的耳簾，讓他們瞬間凝了臉。

「看來我這輩子還真是跟刺客結了緣了，走到哪兒都能上。」夜懷央冷冷一笑，旋即下達了指令，「辭淵，務必把活口給我留住了，我倒要看看又是誰在搞鬼！」

「是，小姐。」辭淵沉聲應下，握著劍就跳下了馬車，唐擎風隨其後，似兩道異閃電般劈了戰局。

樹影婆娑，林深寂寂，本是寧靜悠遠的秋卻被這刀劍影攪得支離破碎，那充耳不絕的兵相擊聲驚得鳥雀撲翅飛，小四散奔逃，一道道痕劃下來更是比漫山遍野的楓葉還要紅，腥味飄進馬車裡，月牙忍不住俯作嘔。

裴元舒雖然沒經歷過這等場面但畢竟是個男子，加上他早就明白此行不會太順利所以心裡還是有準備的，見到月牙如此立刻遞了條手帕過去，回頭再看夜懷央，沉凝的面容上竟是毫無懼，當下便佩服起的膽量來。

再看另一頭，辭淵和唐擎風兩個人雖然武藝湛，可黑人總是想方設法繞開他們直奔馬車，仿佛十分確定目標就在裡面，他們一邊抵擋著猛烈的進攻，時不時還要回攔下衝過防綫的人，久而久之便被回了馬車邊上，行範圍變得極爲狹小。

「在這坐好，別往外探頭。」楚驚瀾叮囑了夜懷央一句，轉就下了馬車。

唐擎風見著他出現頓時驚道：「爺，您怎麼下來了？」

楚驚瀾往周圍掃視了一圈，心中已大致有數，隨即吩咐道：「儘快解決，無須再留活口。」

夜懷央聞言柳眉一剔，立刻從車裡鑽了出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到前方林子裡閃過一簇寒芒，想都沒想就撲到了楚驚瀾前，接著一支利箭穿過繁枝葉破空而來，帶著尖銳的囂聲疾風般向了口！

所有人都面大變，尤其是辭淵，當場就呼吸一滯。

他是練武之人，看得無比清楚，箭勢如此迅猛定是含了千鈞之力，只要被擊中就是五臟俱裂的下場，更何況瞄準的還是心臟……

電火石間，楚驚瀾迅速出手將夜懷央拂至一邊，另一隻手準地攫住了箭羽，整個人被那力道摜得連退了數步，待站定之後，掌心已是鮮淋漓。

「驚瀾！」夜懷央立刻跑過來捧起他的手，眼中滿是恐懼，「你怎麼樣？傷得厲害嗎？快讓我看看！」

楚驚瀾反手把往車上一推，道：「回去坐好。」

不肯走，反而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裹住他的手，奈何皮都翻開了，本止不住，急得眼睛都紅了。

經此變故之後唐擎風和辭淵陡然生出了默契，一人揮舞著大劍卷起萬重劍氣襲向黑人，細如牛，厲若剔骨，另一人趁黑人被退之際徑直掠向了樹林中，未過多時，一就被扔到了面前。

黑人親眼目睹同伴之死，霎時憤怒地攻了回來，豈料辭淵和唐擎風雙劍合璧威力難擋，連削帶斬將他們逐個擊破，僅僅半盞茶的工夫就結束了這場戰鬥，地上歪歪斜斜地躺著十幾，再無半點兒聲息。

「月牙，快，快把金瘡藥拿來！」

夜懷央還於烈火煎熬之中，楚驚瀾已斂手袖，順道拖著一起上了馬車，道：「擎風，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務必到達靖州。」

「屬下遵命。」

馬車沿著道一路狂飈，提早到達了靖州南部的小城，他們先去了醫館爲楚驚瀾治傷，然後才去客棧落腳，輾轉了幾個時辰，在焦慮和疲憊的雙重折磨之下，夜懷央力不支地睡過去了。

楚驚瀾尚在外間與唐擎風談話。

「爺，雖說當時況急，但要留個活口還是沒問題的，您爲何……」

「用不著。」楚驚瀾轉著手裡的青瓷藥瓶，眉目間一片淡到極致的篤定，「刺客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我們快到靖州的時候來，分明就是想嫁禍於鄧天貫，還需要猜是誰麼？」

唐擎風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讓我趕進靖州，到這裡之後那幫刺客即便想手也沒那麼容易了，以那人的格而言，定不願意冒著被鄧天貫發現的風險魯莽行事的。」

「不排除鄧天貫也有這樣的想法，暫且把那幾十名影衛調回來吧，無須提前到錦關城做布置了，等我們到了那兒再說。」

「是。」唐擎風拱手行禮，隨後離開了房間。

月落參橫，夜已深，楚驚瀾坐在圓桌前疲憊地了眉心，正準備起去休息，裡頭忽然傳來一聲驚，他眸心一跳，疾步踏了間，發現夜懷央丟了魂似地坐在床上，容蒼白，渾被汗浸。

「怎麼了？」

楚驚瀾在床沿坐下，那隻裹滿綳帶的手霎時進了夜懷央的視綫裡，怔怔地盯著，隨後把頭埋進了他懷裡，抱著他的腰不肯鬆手。

「我做噩夢了。」

夜懷央沒有說夢的容是什麼，楚驚瀾也沒有問，隻輕聲道：「沒事，睡吧。」

「你陪我。」悶聲說道。

楚驚瀾默然除靴上床，似一道屏障般穩穩地睡在夜懷央側，讓那顆噗通跳的心歸了位。

他沒有出事，夢裡不過虛驚一場。

夜懷央汗意漸收，也合躺了下來，心裡卻忍不住想起白家襲擊的那一次，即便了傷，可那種膽戰心驚的覺豈抵得上今天的萬分之一？本無法想像若是那支箭扎在了楚驚瀾上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或許已經六神無主，萬幸他武藝高強，化解了這場劫難。

黑暗中，楚驚瀾低緩如水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以後不要再這麼做。」

沒聽出其中藏的那一淡淡的，隻抿著櫻，打定了主意不開口，因爲知道，若到下一次還是會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