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啓程

皇帝存心不想給楚驚瀾準備的時間，所以命他翌日就出發，孟忱擔心得要命，也顧不得維持溫順的表像了，非鬧著要跟楚驚瀾一起去，直到出發前一刻還在跟他磨皮子。

「表哥，你就讓我跟你去吧，省得我在家坐立不安的，那樣跟待在北地有什麼區別？」

不說倒好，一說反而提醒了楚驚瀾，只聽他緩聲道：「你是該回北地了。」

孟忱跺了跺腳，似是發急了：「你老趕我做什麼？即便外頭的事我幫不上忙，府裡的事總不在話下吧？我都聽陸大哥說了，你和表嫂幷不是兩相悅才親的，而是刻意算計你的，可見居心叵測，我留在這裡盯著不好麼？」

楚驚瀾沒說話，振開袂便朝外走去。

此去靖州有千里之遙，路途坎坷，所以唐擎風準備了最好的馬車和良駒，還有幾十名影衛，以保證楚驚瀾的安全。裴元舒倒是沒什麼可準備的，孑然一，老早就來到王府前等候了，此時見著楚驚瀾從寬敞的院子裡走出來，立刻恭敬地行了個禮。

「微臣見過王爺。」

楚驚瀾抬手示意他起，道：「今兒個倒不磕了。」

裴元舒大窘，額間又下一縷細汗，不知該說什麼好，突然餘裡影一閃，從楚驚瀾背後又出來個姑娘，俏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有話要說四個字，他秉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原則，無聲無息地退到了馬車邊上。

孟忱瞧他如此識趣便不再顧及些什麼了，乾脆攥著楚驚瀾的袖子不放，菱微撅，眼含秋波，儼然是來不行改換撒了，楚驚瀾低眸看著這副模樣，腦海中竟浮現出夜懷央的影子。

扮賣癡屬最拿手了，次次得逞，屢試不爽。

這麼一想他才突然發覺本該像這樣纏著他不放的理應是夜懷央才對，可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卻是不吵不鬧，甚至今天都沒來送他，難不天要下紅雨了？

楚驚瀾越過孟忱肩頭朝王府去，憑空停留了幾秒，唐擎風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上前輕聲道：「王爺，王妃早上回本家去了，說是有事要辦，就不來送王爺了。」

孟忱聞言猛地一僵，抬頭看去，那張俊容上確實晃過了然之，敢他剛才真的是在找夜懷央？這個認知讓倍打擊，連攥著他袖子的手都不知不覺放開了。

怎麼會……他不該如此在意那個人的！

就在晃神之際楚驚瀾徐緩的嗓音又傳至耳邊：「忱兒，進去吧。」

孟忱心中的不甘還未散去，轉眼又變了不捨，剪水雙瞳瑩瑩泛，似有說不完的話，可在楚驚瀾堅韌的目下最終隻凝了一聲叮囑：「表哥，千萬小心。」

楚驚瀾微微頷首，旋即登上了馬車，裴元舒和唐擎風也隨其後，長鞭劃破空氣的一剎那，馬車絕塵而去。

三人出了王都之後向北直行，路上風景還不錯，天高雲低，遍野黃金，偶爾有南飛過冬的大雁從上空飛過，發出幾聲輕啼，很快就被車軲轆轉的聲音蓋了過去。

這輛車與楚驚瀾平時出門乘坐的不太一樣，裡頭甚是寬敞，不僅擺了張紫檀圓角小幾，靠著車壁的地方還立著一綫矮櫃，裡面放的全是有關靖州局勢的書冊，楚驚瀾從上車就開始翻閱，時而批注時而沉思，俊無儔的面容猶如一泓古井水般沉靜闃寂。

裴元舒從未與皇親貴戚共過車，坐在邊上是大氣都不敢出，剛選了本書來看，結果沒翻兩頁楚驚瀾就說話了。

「回本家理什麼事去了？」

裴元舒一楞，突然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夜懷央，頓時把頭埋得更深了，仿佛要把那淡黃的書頁盯出個來。

「回王爺，王妃幷未與屬下細說，但走得很急，恐怕不是小事。」

楚驚瀾皺了下眉頭，沒再多問什麼，目不經意掠過裴元舒，發現他舉止略顯怪異，遂揚聲問道：「裴卿，本王帶來的書上面的字可是印小了？」

被點名的裴元舒立刻抬起頭說：「沒、沒有，是微臣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方才他可不是這樣看書的。

楚驚瀾幷未當面揭穿他的謊話，隻瞇起眸子盯了他一陣，似要穿他的皮囊直探心，裴元舒霎時覺得像被一重所籠罩，比千軍境猶過之不及，他汗流浹背，甚至看都不敢往右邊看，隻專注在手裡的書冊上，天知道，他連半個字都沒看進去。

好在楚驚瀾很快就把視綫移回了桌案上，裴元舒也鬆了口氣，微微了下，後頸立刻涌出了熱流，像是從蒸籠裡打了個來回。

有道是一降一，他早就該明白，能鎮住那個混世魔的定不是什麼普通角！

就這樣，裴元舒僵地坐了一路，看書也看得心不在焉，待到傍晚時分抵達落腳的鎮子之後才算是解了，馬車將將停下他就落了地，仰頭看了看客棧那塊被磨掉漆的招牌，恍然間覺得自己想錯了。

這不是解，是末日……

楚驚瀾隨後下車，頎長的軀穩穩立在大門前，儘管未有作，那卓爾不凡的氣質卻難以掩蓋，與這樸素的客棧形了鮮明對比，引得無數路人投來好奇的目。

唐擎風看他遲遲不遂低聲問道：「爺，怎麼了？」

爲免招來麻煩他們都改了稱呼，幷扮作富家公子哥帶著僕從出來游玩的樣子。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客棧似乎太乾淨了。」

楚驚瀾所說的乾淨顯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擎風卻立刻就懂了，四下梭巡了一遍，發現別都還算正常，唯獨客棧附近沒有小販和乞丐，鄰的店鋪也沒有開門，就像是一座被清空的孤島般聳立在正中央，雖說這鎮子是偏僻狹小了些，但也不至於如此冷清，看來是有點問題。

「爺，要換地方麼？」

「不用了，天已晚，就在這裡住吧。」楚驚瀾眼中掠過淡淡鋒芒，端的深不可測。

「是。」唐擎風垂首應了，然後衝藏在暗的影衛們使了個眼，這才走進客棧。

俗話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客棧看似不起眼，裡頭的桌椅擺設還是一應俱全的，左邊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右邊是擺著酒水的櫃檯，掌櫃的穿著一件灰布長袍，正在埋頭算帳，算盤珠子撥得劈啪直響，毫沒意識到來了客人，等唐擎風走到面前才反應過來，連忙掛起笑臉招呼。

「喲，這位客，打尖還是住店啊？」

唐擎風掏出兩枚銀錠往櫃檯上一扔，道：「住店，來三間上房。」

「哎呀，真是不湊巧，今兒個客人多，只剩一間上房了。」掌櫃了手，討好似地商量道，「倒是還有兩間下房，要不您湊合湊合，明天等人走了我再給您換過去。」

唐擎風飛快地做了決定：「不必換了，就這樣吧。」

「好嘞！客真是個爽快人！」掌櫃眉開眼笑地收好了銀子，然後取下鑰匙開門去了。

恰好此時楚驚瀾和裴元舒也進來了，唐擎風一邊在前領路一邊向他們說明況：「上房僅剩一間，裴大人，要委屈您湊合一宿了。」

裴元舒似乎有點驚訝，又有點疑，諸般緒閃過之後才遲鈍地說道：「不會不會，出行在外多有不便，有床睡覺就行了。」

說完二樓就到了，他和唐擎風的房間都在這一層，而楚驚瀾的還在樓上，於是三人就此分開，等楚驚瀾上了樓梯推開門之後，腳步卻突然一停。

房裡有人。

那細細的呼吸聲毫不遮掩，也不像練武之人那般促，甚至聽起來有些耳，楚驚瀾冷眼掃過屋所有角落，然後裝作不知一般慢慢走了進去，待他在茶幾旁坐下之後，幔帳邊輕輕裊裊地蹭出個人影，突然撲上來蒙住了他的雙眼！

冰小手，若無骨，還散發著蘭花的清香。

然而當楚驚瀾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晚了，的反應比思考的速度更快，只見他出手如電，後的人瞬間被他拽至前，同時頸部抵上了一把匕首，薄刃如鏡，寒氣森森，再深一點就會割開咽。

那人分明了驚嚇，卻在緩了口氣之後嘻笑著摟住了他的頸子。

「夫君手好敏捷，妾還是頭一回見呢。」

楚驚瀾眸底銳驟斂，卻添了幾分怒——究竟知不知道剛才若是他沒把握好，現在已經命喪黃泉了？

不知死活的某人再次粘了上來，得他立時扔開了匕首，唯恐傷到，隨著叮咣一聲響，一枚響亮的吻也送到了邊。

「一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夜懷央！」楚驚瀾低吼出聲，黑眸盯著那張如花靨，心中驚怒猶如起落，難以平歇。

「吼我做什麼，我趕了這麼久的路已經好累了。」說著，夜懷央往他肩窩一倒，把全重量都了過來，像是累得一力氣都沒了。

他不爲所，冷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夜懷央倏地發出低笑，仿佛在笑他笨。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來找你啊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