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這組拍完就收工。”許言拿起相機，又朝湯韻妍說，“明天下午我去找你，模特約好了嗎？”

“約好了。”湯韻妍氣定神閑地拍了下旁邊沈植的肩，“正好沈律師這兩天有空，讓他代勞一下。”

許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聽見王雯安在他耳邊低聲音說：“對對對就是這個律師，我當時看見他還以為是公司的新模特！”

應該說沒空的——許言當下心里只有這個想法。但他已經當眾答應了明天的拍攝，在知道模特是沈植之前。

實際上模特本人也才剛得知這個消息，沈植側頭看湯韻妍，對方給了他一個淡淡的笑。

“行，那明天見。”許言短短應了句，在沈植看向他之前拿著單反回到燈下。

他很快投拍攝，專心致志一不茍。湯韻妍看了會兒，推推沈植的手臂：“走吧。”沈植點點頭，眼神還留在許言上，頓了下才跟一起朝門邊走。

自門緩緩合上的時候，沈植一不站在那里，隔著明的玻璃，隔著走的人，偶爾能看到許言的側臉，偶爾能看到他的手腕——總之總有人擋著。但沈植不介意，就如同他不介意許言忽視自己的存在。

三年來他的生活被各種力填滿，學習、考試、論文、工作、項目、出差……以及其他種種，只有今天和許言面對面時，沈植才覺自己終于短暫地離了現實，心跳都放緩，想把那幾秒拉得長一點，再長一點。

“懶得選模特了，正好覺得你的風格合適，就當幫我個忙，只拍脖子以下，不臉。”湯韻妍的表意味深長，“明天下午一點，大概拍兩個小時，沈律師能按時到場嗎？”

“可以。”沈植回答。

“那你現在……”

“回律所。”沈植抬手看表，“我明天中午過來，下午五點的飛機，要出差。”

“看來你今天晚上又得熬夜了。”

“嗯。”沈植又抬頭朝攝影棚里看了一眼——短促的一眼，但他看得很認真。他說，“我先走了。”

在書房工作一整晚，沈植摘下眼鏡看向窗外時天已經蒙蒙亮，快五點了。頭疼，眼睛酸，他鼻梁，合上電腦，整理好資料。起時腦袋眩暈了一陣，按著桌沿緩了會兒，沈植才走出去，回到臥室。

他往床上一趴就睡著了，累當然累，但為常態之后就沒工夫為此抱怨了。紅圈所的工作強度一向非同尋常，24小時standby，出差是家常便飯，工作任務隨時有，私人時間靠。他今天花兩小時去當湯韻妍的模特，就意味著需要用另外兩小時來彌補，甚至更多。

但沈植心甘愿。

睡眠不足有時比熬夜不睡來得更痛苦，鬧鐘響起的時候，沈植頭腦酸漲——九點半。起來收拾完行李吃個早飯，再開車去TIDE，到那正好是中午。

他照常查看新郵件，回復微信消息，湯韻妍的聊天框突然蹦上來：沈律師，今天不用過來了，許言剛跟我說要三點才有空，還說幫我約好模特了，你下午又要出差，這次就算了。

眼睛痛得慌，沈植起了瓶眼藥水，滴完之后閉眼躺了兩分鐘，又睜開，拿起手機，打開航空件。

十分鐘后，沈植回復湯韻妍：我下午兩點半準時到。

湯韻妍：你推遲出差了？

沈植：沒有，換了晚點的航班。

湯韻妍：這麼巧？剛好還有個晚上飛的航班？

沈植：不是，飛另一個城市，下飛機之后再轉高鐵。

湯韻妍：……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沈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知道許言是真的三點才有空還是不想見自己，但實在缺見面的正當理由，雖然明白不該去打擾，可如果能找到機會，哪怕有點生，他也要試。

給客戶發了新的到達時間，沈植起床洗漱，電牙刷握在手上，他另一只手去拿牙膏，牙膏的時候發現手得厲害，說不清是使不上勁還是酸疼——習慣了，沈植閉眼晃晃頭。洗臉時他聽見手機在響，抬起頭匆匆了下就走出洗手間，來電人是藍秋晨。

“喂。”

“剛起床？”

“嗯。”

那邊嘆了口氣：“幾點睡的？”

“五點。”

“你真是……這周什麼時間過來？”

“周日早上十點。”

“好的，我讓助理登記一下。”

掛了電話，沈植打開出差用的行李箱，檢查過后合上拎起來放到走廊上，接著又去了書房，重新開電腦。

下午到了TIDE設計部，進門前，沈植抬起雙手用力在眼皮上按了按，然后按下門鈴。很快有人來開門，是昨天在攝影棚里見過的，許言的助理。

“沈律師你好！我王雯安，是許攝影的助理。”

“你好。”

“請進請進！”

湯韻妍的辦公室很大，說是工作室更準確——工作臺，帽臺，化妝臺，T臺……該有的都有，大廳式，寬敞明亮。落地窗邊立著一座漂亮的木質站架，上面停了只黃頸亞馬遜，相當艷麗，見有人來了，立刻扭頭看，眼珠滴溜溜的，一張，尖尖地說了句：“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湯韻妍和許言正站在工作臺前看設計稿，沈植進來后湯韻妍抬頭朝他揮手笑笑。許言靠在桌邊，沒，一邊看圖一邊笑了下：“我就說你家鸚鵡是禮儀小姐出。”

“跟你說多遍了，TOTO是公的。”

“公的怎麼了，公的也能迎賓。”

“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湯韻妍手拿過一疊樣圖，“我下下個月要參加一個時裝展，你什麼時候有空，來幫我試下這個系列，看看效果。”

“公司模特這麼多，你怎麼總盯著非專業的？”許言接過去翻了兩張，有點驚訝，“旗袍？”

“男式的，怎麼，男人不能穿旗袍？”

“能。”許言說，“但你還是約其他模特吧。”

“就你了，只是穿起來看看效果。”湯韻妍直接拍板，撐起，看向走近了的沈植，明知故問，“沈律師昨晚沒睡好吧？有黑眼圈了。”

許言仍然低頭看圖，沈植看著他，里回答湯韻妍的問題：“還好。”

“我讓助理帶你去換服，我們這邊準備下。”湯韻妍助理過來，把幾件服的標號順序給。

許言從始至終沒抬頭，看完圖紙之后就開相機調參數，沈植跟著助理去更室那邊。

“我是覺得找沒經驗的人當模特會有新意一些，以前嘗試過，效果不錯。”湯韻妍說，“而且這次風格跟沈植真搭的，你知道，簡潔，偏冷淡的那種。”

湯韻妍和許言這幾年悉了之后頗有些投緣的意思，話也聊得開，湯韻妍喜歡許言的拍照風格，許言欣賞湯韻妍的設計理念，兩人幾乎互為對方第一選擇的攝影師和設計師，合作過不次。

“嗯。”許言點點頭，雖然按從前的經歷，他知道沈植跟冷淡沒半錢關系。

設計師挑了模特，攝影師就認真拍，無論對方是誰，無論什麼緣由——這點職業素養總歸要有。許言去了布景前，整張幕布紙呈現出被皺的效果，幾乎是純白的，右下角有塊濃重的潑墨暈染圖案。

湯韻妍這次的幾套樣都是黑系，真棉麻結合，與，緞與啞。沈植換好服出來，腳上踩了雙黑繩編織的鞋，鞋底比紙還薄。這麼一來倒凸顯他是貨真價實的長，人往明的圓柱椅上一坐，許言看著取景愣了下，把鏡頭拉遠幾厘米——按照預估距離，鏡頭裝不下沈植那雙。

雖說片里不會出現沈植的臉，但拍攝時還是需要把整個人都拍進去，方便后期剪裁。許言在對焦，湯韻妍幫沈植整理服，助理們在調。許言用的是黑白取景，構圖效果好，等湯韻妍們撤下去之后，畫面徹底被白幕布和黑服占據，安靜得像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