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姚蕓兒正在宮人的服侍下，為兒洗著小臉，瞧著孩子雪白的面頰，心里便跟吃了似的，忍不住俯下子，在溪兒的臉龐上親了親。

　袁崇武走進時，便聽得母倆的歡聲笑語，溪兒已快三歲了，一張小從早到晚從不閑著，說個不停，袁崇武下了朝，時常人還未至，便聽得兒銀鈴般的笑聲從大殿里傳了出來。

　瞧著姚蕓兒母，男人心下一，角勾出一抹笑意，就連眉眼間的神也是溫和了下來，看見他，宮人們俱行下禮去，袁崇武命眾人起，自己則親手將孩子抱了起來，和兒玩了好一陣子，直到溪兒忍不住打起呵欠，才讓娘將孩子抱去歇息。

　待宮人全部退下，姚蕓兒微微抿，對著袁崇武道：“你太寵溪兒了，白日里徐姑姑還說，若是這般寵下去，等溪兒長大，也不知有沒有人敢娶呢。”

　袁崇武一笑，了的小臉，道：“孩子慣些無妨，等咱們這兒子出世，我再做個嚴父不遲。”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姚蕓兒瞋了他一眼，著自己尖尖的肚子，心里卻也是喜悅的。

　姚蕓兒如今已是快五個月的孕，行間已是不便，袁崇武攬著的子，將抱在自己懷里，大手上的肚子，察覺到掌心的胎，便溫聲道：“單憑他在你肚子里這般頑皮，也一定是個小子。”

　姚蕓兒瞧著男人眼底的笑意，角的笑窩卻漸漸去了，雖然太醫署的太醫已告知于，這一胎十有八九會是男孩兒，可那心里還是地有些擔心，著自己的夫君，小聲言了句：“相公，若萬一，這一胎還是兒，那該怎麼辦？”

　袁崇武眉頭一皺，見神間浮上幾許張，心頭便是無奈，微微一哂，低聲道：“那便接著生，直到生到兒子為止。”

　姚蕓兒聽了這句，一張俏臉頓時變得緋紅，小手輕輕在他的膛推了一把，卻也笑了。

　兩人依偎良久，耳鬢廝磨，袁崇武俯在的瓣上印上一吻，著眉眼彎彎，清純溫婉的面容，心頭的不舍便縷縷，纏得一顆心死。

　他握住的手，黑瞳中是淡淡的自嘲，言了句：“你和孩子，真是讓我連仗都不想打了。”

　姚蕓兒聞言，心頭頓時一怔，眸中浮起一驚慌，失聲道：“你又要去打仗了？”

　袁崇武不忍見如此，他沒有說話，只點了一下頭。

　“還是去豫西嗎？”

　見袁崇武頷首，姚蕓兒眸中滿是擔憂，小聲道：“相公，你現在已經是皇上了，還要親自去嗎？”

　袁崇武上的小臉，溫聲道：“正因為我是皇上，才非去不可。”

　說完，袁崇武攬了的子，囑咐道：“你放心，這一仗不會太久，等你生產前，我定會趕回來，我已經錯過了溪兒的出生，這個孩子，我不會再錯過。”

　姚蕓兒鼻尖一酸，見他去意已定，便不再多說什麼，將子埋在他的懷里，輕語道：“姑姑會照顧我和溪兒，你放心去吧，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傷。”

　袁崇武著的秀發，想起即將來臨的離別，明明人還在玉芙宮中，將抱在懷里，可心底卻已生出莫名的牽念，不可抑止。

　他微微苦笑，在姚蕓兒的發上印上一吻，低沉著聲音吐出了四個字：“等我回來。”

　姚蕓兒出胳膊，環住他的子，輕輕點了點頭，聲道：“我和孩子，一塊兒等你。”

　袁崇武剛要再囑咐幾句，就見侍匆忙前來，對著兩人跪下子，道：“啟稟皇上，何將軍求見。”

　袁崇武聞言，角便勾起一抹笑意，牽住姚蕓兒的手，扶著的腰肢站起了子，見他要攬著自己一道向大殿走去。姚蕓兒搖了搖他的袖，小聲道：“相公，何將軍來玉芙宮，是不是有正事找你？”

　袁崇武微笑道：“是正事，你只管跟我一起去。”

　見他這般說，姚蕓兒便不說話了，兩人剛走進大殿，就見何子沾風塵仆仆，眉宇間滿是風霜，在他后，還站著兩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俱是一般的黑瘦，顯是鄉下丫頭，眼瞳中滿是懼意。

　見到帝妃，何子沾立時跪下子，那兩個小丫頭顯是被教導過，此時亦隨著何子沾一道跪了下去，姚蕓兒的眼睛久久地在那兩個孩兒上打轉，隔了好一會兒，方才聲喊了句：“大妞，二妞？”

　聞言，那兩個小丫頭一道抬起頭來，姚蕓兒離開清河村時，大妞才八歲，二妞才六歲，如今五年過去，大妞雖已十三歲了，可容貌間并無太多變化，竟讓姚蕓兒一眼便認了出來。

　兩個孩子在路上便已知曉此番是來見小姨的，待姚蕓兒喚出們的名字后，二妞當先忍不住，剛喚了一聲：“小姨……”便哇一聲，哭了起來。

　姚蕓兒上前，將兩個孩子從地上拉起，一手摟住一個，淚水也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大妞和二妞在王家盡了苦，分明都是十多歲的大姑娘了，可量都消瘦不已，面菜，就連頭發都又稀又黃的，顯是素日里吃不飽飯所致。

　姚蕓兒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欣，只不住為兩個孩子拭著淚水，自己也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直到將兩個孩子安置好，夜已深了，姚蕓兒回到后殿，不自向著袁崇武依偎過去，的眼睛紅紅的，角卻噙著笑窩，輕聲道：“相公，你怎麼想到，要將大妞、二妞接過來？”

　袁崇武了的鼻子，烏黑的眼瞳中全是溫的笑意，低聲道：“你的那些小心思，我自然能想到。”

　姚蕓兒心頭一，忍不住將小臉近男人的膛，角的笑意越發甜，清。

　袁崇武攬過的子，道：“我離京后，就讓們在宮里陪你，想必溪兒也會喜歡。”

　姚蕓兒輕聲應著，昂起頭向著自己的夫君去，很小聲地說了句：“相公，你對我真好。”

　男人淺笑過，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吐出了一句話來：“我只對你好。”

　姚蕓兒臉龐微微一紅，仿佛從里滲出來的胭脂，男人瞧在眼里，眸心的卻倏然暗沉了下去，扣起的下顎，吻了下來。

　翌日，便是袁崇武領軍親赴豫西的日子。

　自他走后，姚蕓兒整個人都仿佛被干了一般，心也空了，唯有的肚子卻一天天地變大，那是他的骨，慢慢地將重新填滿。

　永娘行事利落，手腕干脆，將玉芙宮上下打點得有條不紊，無懈可擊，不曾讓姚蕓兒費過丁點心思，每日里只帶著溪兒，與大妞、二妞安穩度日，除卻對男人的思念刻骨銘心，日子靜謐舒適，流水般地過去。

　大妞、二妞自宮后，都換了新裝，有專人服侍，起先兩個孩子都似云里霧里一般，直到日子一天天過去，方才漸漸適應。姚蕓兒遣了太醫，給兩個孩子心調養著子，經過一段時日的滋養，大妞、二妞都漂亮了不，尤其大妞已是豆蔻年華，打扮起來，竟頗有幾分清秀，與剛宮時判若兩人。

　玉茗宮，安氏站在廊下出神，翠玲緩步上前，將一件披風為安氏披在肩頭，溫聲道：“娘娘，這夜深重的，您還是快回去歇著，免得染上風寒。”

　安氏神恬淡，對著翠玲道：“白日里，玉芙宮的人是不是來過？”

　翠玲一怔，趕忙道：“回娘娘的話，是姚妃的外甥，來找二皇子的。”

　安氏頷首：“這些日子，我瞧著這兩個孩子倒是走得頗近。”

　翠玲琢磨不主子的心思，賠笑道：“二皇子與王家小姐年歲相當，能玩到一塊去，也是有的。”

　安氏“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翠玲沉默片刻，終是道：“娘娘，恕奴婢多，大皇子今日又從前線傳來了書信，打探宮里的況。”

　安氏眉心蹙起，嘆道：“這孩子，總是沉不住氣。”

　“娘娘，姚妃眼見著已懷胎七月，豫西的捷報也是一封接著一封，有人說皇上下個月便要返回京師，留給咱們的時間，只怕不多了。”

　安氏聽了這話，這才看了一眼，的聲音十分平穩，不疾不徐地言了句：“你是要我趁皇上沒有回來，盡快對姚妃腹中的孩兒下手？”

　翠玲臉一白，連忙行下禮去：“奴婢不敢，只不過……皇長子那邊，實在是催得厲害。”

　安氏角浮起一苦笑，淡淡道：“去告訴他，要他安毋躁，專心跟著他父親打仗，母親自有安排。”

　翠玲福了福子，起退下，剛轉過子，便失聲道了句：“二皇子！”

　安氏一震，回過，就見袁宇站在二人后，看那樣子，也不知站了多久，方才主仆間的對話，也不知被他聽去了多。

　“宇兒……”安氏示意翠玲退下，自己則緩步上前，見孩子面有異，安氏心里一酸，出手，去為孩子將碎發捋好。

　“母親，您要傷害姚母妃，要傷害腹中的孩子嗎？”袁宇聲音抖，筆直地看著安氏的眼睛。

　安氏著孩子清澈的瞳仁，緩緩地搖了搖頭：“孩子，母親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決計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你姚母妃腹中懷著的，亦是你父親的骨，是你的親弟弟，母親又怎會下手傷他。”

　袁宇抬起眸子，十五歲的年，紅齒白，眉清目秀，縱使子有些羸弱，卻仍是十分俊秀。

　“母親，您不要欺騙孩兒，您和哥哥，究竟要做什麼？”

　安氏聞言，心頭便是一苦，將袁宇拉在自己旁坐下，卻不答反問：“母親聽說，你近日與姚妃的外甥走得極近，這可是真的？”

　袁宇臉龐一紅，頓時變得支吾起來，囁嚅著開口：“孩兒是偶然和們姐妹遇見的，們來自民間，敦厚樸實，不似京中那些世家小姐，孩兒……很喜歡和秀秀在一起。”

　安氏心知兒子口中的秀秀，便是那對姐妹中的姐姐，當下，安氏神溫和，微笑道：“你今年已經十五歲了，若真喜歡人家，等你父皇回宮，母親幫你和他說說，定了這門親事，如何？”

　袁宇心頭一喜，又覺得不可思議，口而出道：“孩兒還以為母親會反對孩兒與秀秀來往，秀秀出低微，孩兒一直都怕母親瞧不上。”

　安氏搖了搖頭，道：“傻孩子，咱們家亦是農民出，你哥哥娶的是丞相家的小姐，母親心里，倒愿他能如你這般，娶一個踏實本分的子，好好地過日子。”

　提起袁杰，袁宇眉心蹙起，道：“母親，是不是哥哥你，要你與姚母妃作對？”

　安氏淡淡道：“你哥哥如今鬼迷了心竅，他說的那些話，母親只當他在胡言語，哪里能當真，母親答應他，會為他將姚氏腹中的孩子除去，也不過是為了安他，要他安心在你父皇邊打仗，等著你父皇回來，姚氏的產期已近，母親只盼他能回心轉意，打消了這個念頭。”

　袁宇聽了這話，心頭方才長舒了口氣，他站起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安氏面前，慚愧道：“是孩兒錯怪了母親，還母親恕罪。”

　安氏微微一笑，手將兒子扶了起來，的眼瞳和，慈地著孩子的面容，輕緩出聲：“母親時常想，若不是你父親打下這片基業，咱們如今還在嶺南，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日子，雖然苦了些，卻是三餐一宿，一世安穩。我與你父親，雖是父母之命，卻也能相敬如賓，白頭偕老，總好過如今這形。”

　“母親……”袁宇不知為何，聽完母親的這一番話，心口便是一酸，就連眼眶也紅了。

　他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安氏，俯下了子，半跪在母親面前，安氏著袁宇的前額，溫聲叮囑：“好孩子，你答應娘，千萬不要與你哥哥一樣，你要堅守本心，無論以后發生了什麼，你只管好好兒地過你自己的日子，好嗎？”

　袁宇沒有說話，只重重地點了點頭。安氏心頭寬不，無論如何，還有這個兒子。

　豫西的戰事正于要關頭，袁崇武步步進，慕玉堂終究是年歲已高，又兼之二子離世的重大打擊，軍務上的事大多已由兒子們打理，慕家子嗣眾多，難免會發出爭權奪勢之事，袁崇武抓住這一點，采用反間計，離間慕家諸子，一時間慕家軍軍心大，慕玉堂強撐病，親自披甲敵，方才將戰局稍稍扭轉。

　袁崇武與慕玉堂手多次，二人深知對方脾，只殺得難分難解。然，袁崇武正值盛年，慕玉堂卻年近花甲，時日一久，終究落了下風，冬后，豫西的捷報已傳至京師，只道皇上親自領兵，打過了豫西，得慕玉堂不得不領兵退守西南，西南乃是慕家老巢，袁崇武不曾貿然近，只命三軍駐扎郴州，整頓補給，自己則星夜兼程，回到了京師。

　姚蕓兒如今已有了八個月的孕，肚子尖溜溜的，全然不似懷溪兒時那般笨拙，甚至從后看過去，的段仍是苗條而孱弱的，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唯有原本白皙如玉的小臉卻長起了斑，起初姚蕓兒不曾在意，那斑亦是淡淡的，可隨著肚子一日日地長大，那臉上的斑點卻也漸漸多了起來，的皮本來就白，得和豆腐似的，如今起了斑，只顯得十分扎眼。

　姚蕓兒這才慌了，懷溪兒的時候，的甚至比孕前還要細膩，這一胎卻不知是怎麼了，雖然太醫說了，是因著懷孕的緣故，等孩子出世后，臉上的斑便會慢慢褪去，可姚蕓兒對鏡自照，還是生怕袁崇武看見如今的自己會嫌棄。

　永娘端著點心走進來時，就見姚蕓兒垮著小臉，悶悶不樂，永娘心下了然，笑道：“小小姐無須煩惱，奴婢這有個方子，最宜子容養，等你誕下了孩子，奴婢便讓太醫按這方子制藥膏，保管您用了之后，比之前還要貌。”

　姚蕓兒眼眸一亮，輕聲道：“姑姑，您沒騙我？”

　永娘“撲哧”一笑，聲道：“奴婢哪敢騙您，這宮里別的不多，就是這些駐容養的古方多如牛，您只管安心養胎，離您的產期只剩下一個多月，再忍忍也就是了。”

　姚蕓兒聽了這話，心頭頓時踏實了不，當下眉眼間也浮起一赧然，道：“相公明日便要回京了，我真怕他瞧見我這副樣子，會嫌棄我。”

　永娘聽了這話，角的笑意便深了一層，溫聲道：“老奴保管皇上見了你，心疼都來不及，哪里還會嫌棄。”

　如永娘所說，翌日袁崇武回京后，文武百俱是在宮門口跪地迎接，男人一襲戎裝，威風凜凜，待將一些要之事稍稍置后，回到玉芙宮時，天已暗了下來。

　眼見著那道悉高大的影向著自己走近，姚蕓兒心里猶如擂鼓，兩人分別三月有余，蝕骨的思念在瞧見他的剎那從心底漫出，只讓抑制不住地邁開步子，向著男人迎了過去。

　宮人早已識趣地全部退下，殿中只余他們二人，袁崇武見到姚蕓兒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覺得牽懸已久的心終是落回了原，三兩步便上前，一把將姚蕓兒抱在了懷里。

　顧著的孕，男人并未用力，糲的掌心上的后背，另一只手則探上的肚子，低啞一笑道：“我走了三個月，這小子倒長大了不。”

　姚蕓兒摟住他的子，將臉蛋垂得極低，也不敢抬頭看他，輕聲言了句：“相公，我很想你。”

　袁崇武黑眸一，俯在的發上親了親，低語出聲：“我也是。”

　姚蕓兒心頭一甜，角浮起淺淺的梨窩，將臉蛋埋在他的懷里。

　袁崇武抱了許久，也不見抬頭，遂扣住的下顎，姚蕓兒子一，慌忙躲開，就是不讓他瞧見自己的臉。

　袁崇武眉頭一皺，大手箍住了的腰，要彈不得，不由分說捧起的小臉，見氣尚佳，比起自己走前還略微圓潤了些，這才放下心來，道：“怎麼了？”

　姚蕓兒心底一酸，垂下眸子，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小聲道：“相公，你看我的臉。”

　袁崇武不解道：“臉怎麼了？”

　“有斑……”

　聽姚蕓兒這麼一說，袁崇武才發覺姚蕓兒原本宛如玉的小臉上星星點點地長了些斑，他瞧著只覺可，不免笑道：“怎麼了小花貓了？”

　他這一句聲音低沉，著溫與疼惜，姚蕓兒抬起眸子，見他神如常，著自己的黑眸，仍舊是深似海，滿是寵溺，不由得心口一松，上自己的臉頰，對著男人道：“我是不是變丑了？”

　袁崇武握住的小手，糲的手指上的面容，笑道：“的確沒有從前好看。”

　姚蕓兒小臉一黯，還不等開口，就見男人低頭，將自己的額頭抵上的，低聲說了句：“不過我喜歡。”

　姚蕓兒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喜歡這些斑？”

　男人勾了勾角，附于的耳際，吐出了一句話來：“只要是我家蕓兒的，我都喜歡。”

　姚蕓兒小臉一紅，忍不住瞋了他一眼，心里卻甜滋滋的，角一對清甜的酒窩，袁崇武見笑得開懷，亦微微一哂，攬懷。

　再過不久，便是皇長子與丞相千金的大喜之日，禮部早已開始籌備起來，因著此乃大梁建國后的頭一份喜事，袁崇武也默許了禮部大力辦，于是辦得風風火火，皇宮中四張燈結彩，彰顯著天家喜慶。

　而袁杰位于西郊的私宅更是不必多說，奢靡到極點。

　玉茗宮。

　安氏聽到兒子的腳步聲，剛回過頭，就見一臉郁的袁杰站在那里。

　似是早已料到兒子會來，神亦是溫和的，屏退了宮人，輕聲喚兒子來自己旁坐下。

　袁杰并未理會，開門見山便道：“母親答應孩兒的事，不知究竟算不算數？”

　安氏面如常，只言了一句：“母親答應過你的事，自然會為你做到，你何苦如此心急？”

　袁杰眉頭皺，對著母親喝道：“姚妃已有八個多月的孕，下個月便要生產，孩兒真不明白，母親為何不趁著父皇出宮時，和做個了斷！”

　安氏心底無盡的悲涼，輕聲道：“你父皇離京前，早已將姚妃保護得不風，母親就算想下手，也尋不到機會。”

　袁杰聞言，心下更是煩悶，道：“若宮中尋不到機會，不妨等三日后，孩兒大婚時，父皇攜姚妃前往孩兒府邸……”

　不等袁杰說完，安氏便搖了搖頭，的眼瞳中是深切的無奈，言道：“你父皇絕不會讓出宮，即便出宮去了你的府邸，若在你的婚宴上出了事，你又豈能逃得了干系。”

　袁杰不耐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看著生下那個孽種？”

　安氏靜靜上前，凝視著眼前的兒子，的神依舊慈祥而悲憫，無聲上兒子的容，對著袁杰輕聲道：“孩子，一切罪孽，便全給娘，你什麼也不要做，母親答應過你，要為你除去所有的威脅，而你最大的威脅，不是姚妃腹中的孩兒，卻是姚妃本人，你懂嗎？”

　袁杰心頭一凜，似是不曾想到母親竟會將矛頭直抵姚蕓兒。

　他沉默不響，隔了片刻，終是道：“母親打算怎麼做？”

　安氏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道：“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答應母親，親后，萬不可再意氣用事，凡事記得三思。”

　安氏說到此，便頓了頓，繼而道：“還有……照顧好你弟弟。”

　袁杰聽著這些話，心頭卻有些莫名其妙，他剛要開口，就見安氏對著自己憐一笑，溫聲道：“好孩子，快回去吧，安心做你的新郎，母親，不會讓你失。”

　袁杰心頭一舒，得到母親的保證，原本煩躁不已的心，遂慢慢踏實了下來，他對著安氏微微行了一禮，便大步走出了玉茗宮。

　誠如安氏所說，三日后皇長子的大婚慶典，姚蕓兒并未出席，留在玉芙宮靜養。袁崇武則與安氏相攜前來，帝妃二人同去了袁杰位于西郊的府邸。

　袁杰乃是當今圣上長子，迎娶的又是首輔大臣之，這一門親事，自是冠蓋京華，盡人皆知，皇家儀仗莫不讓人嘆為觀止，百姓們熙熙攘攘，俱跪在道路兩旁引頸相著，待迎親的隊伍走近時，俱匍匐在地，齊聲行禮。

　溫珍珍一華服，面若桃花，若凝脂，微微鉤起窗簾一角，向外去，看著道路旁跪滿了麻麻的百姓，心頭莫名涌來一厭煩，自今日后，便是袁杰的妻子，一想到要與他共度此生，溫珍珍眸心浮起一層寒意，將窗簾擱下，中氣苦難言。

　大婚的禮儀煩瑣而冗長，溫珍珍如同一個提線木偶，隨著禮部的規矩，任由喜娘攙扶自己，將自己的終托付到袁杰手里。

　當兩人向帝妃深深叩首時，過蓋頭的下擺，溫珍珍瞧見了男人明黃的朝靴，眼眶竟不由自主地變得通紅，恨不得可以掀開蓋頭，去問他一句，為何要將自己許配給他的兒子，自己又到底哪一點比不得那個人……

　終究沒有這般做，只死死地忍耐了下去，待被送房后，就聽“咣當”一聲，宮人將門合上，只覺得自己的心，連同那扇門一道被人堵死，這一輩子都沒了盼頭。

　待喜宴開始后，袁崇武并未待得多久，便起駕回宮，袁杰一路將父母送至府門口，他原本有心要母親多留一會兒，豈料母親竟執意與袁崇武回宮，袁杰只得將心頭的話下，恭送父母上了鸞車。

　原本，以安氏的位分不得與皇帝同坐龍輦，只不過今日乃是長子的大喜之日，帝妃二人破例共乘一輦，以示皇恩浩。

　駕中，安氏坐于下首，袁崇武晚間吃了幾杯酒，此時已閉目養神。安氏輕輕抬眸，目落在男人上，男人形魁梧，一如當年英矯健，歲月的風霜并未在他面上留下多痕跡，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出盛年男子獨有的沉穩，五深雋，猶如斧削，劍眉朗目，不怒自威。

　十六歲嫁給他，到了如今，二十年的歲月從指間流過，安氏收回眸，在仍舊魁梧堅毅的男人面前，早已老了。

　他們雖然同歲，但瞧起來，卻比他要大了好幾歲一般，安氏心頭苦，比起花一般的姚蕓兒，但凡是個男人，也是會喜歡，而不愿多瞧自己一眼吧。

　兩人一路無語，直到龍輦駛進了皇城，眼見著快宮了，安氏知道自己再不開口，怕是這一輩子，都沒機會親口將心底的話說出來，問一問他。

　“皇上。”終是輕語出聲。

　袁崇武聞言，遂睜開了眼睛，向著看了過去。

　安氏迎上他的眸，將間的抖下，竭盡全力，要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臣妾心頭一直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問。”

　“直說無妨。”男人聲音沉穩，不帶毫起伏。

　安氏微微垂下面容，緩緩吐出了一句話來：“若是當年，是姚妃娘娘為了孩子，吐了行軍路線，致嶺南軍四萬男兒慘死，皇上，會原諒嗎？”

　安氏聲音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好一會兒，才將這句話說完。

　龍輦里有短暫的沉默，男人神平靜，聲音亦不高不低，不喜不怒，言道：“不會為了孩子，出賣四萬嶺南軍。”

　“為什麼？”安氏抬起頭，三個字口而出。

　袁崇武看著的眼睛，一雙黑眸宛如月下深潭，深沉而斂，面對安氏的質問，他的聲音亦是冷靜的，低沉而有力：“因為那四萬人里，也有朕。”

　男人的話音剛落，安氏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就連瓣上的亦一道褪了個干凈。

　玉芙宮。姚蕓兒正坐在桌前，秉燭為袁崇武制寢，明黃的料，仿若小兒的，流水般地淌在的手中。

　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姚蕓兒將針線活擱下，剛抬眸就見袁崇武正向自己大步而來，角噙起笑窩，笨重地站起子，不等邁開步子，男人已三兩步扶過的子，溫聲道了句：“當心。”

　姚蕓兒見他周出一淡淡的酒氣，遂道：“你喝酒了？”

　袁崇武笑了，了的臉，點了點頭：“是喝了幾杯，瞞不了你的小鼻子。”

　姚蕓兒抿一笑，將子埋在他的懷里，男人大手攬過的腰肢，眼眸則落在案桌上，看見那做了一半的衫，無奈且心疼：“怎麼又給我做裳？”

　姚蕓兒臉上飛起一抹嫣紅，將那衫拿起，將領口對著男人，輕聲道了句：“你自己瞧。”

　袁崇武瞧著的小臉，心底便是一，低眸看去，就見那領口上繡著一朵云，惟妙惟肖，用的是銀的線，小小的，說不清的趣致可人。

　當下，男人的角便浮起一抹微笑，姚蕓兒瞅著他的臉，見他是喜歡的，便放下心來，小聲道：“你若喜歡，以后你每一件衫，我都給你繡一朵云在上面，好不好？”

　男人眼瞳黑亮，里面漾著的卻是深深的與寵溺，他攬著姚蕓兒的腰肢，俯在的瓣上啄了一口，低聲道出了一個字來：“好。”

　姚蕓兒心口一甜，忍不住出胳膊，摟住了男人的頸，袁崇武將自己的額頭抵上的，道不盡的繾綣深。

　這一日，風和日麗，姚蕓兒臨近產期，每日里越發懶怠，午睡剛起，就聽宮人匆匆來報，說是玉茗宮娘娘求見。

　姚蕓兒一聽安氏要見自己，心頭便是一慌，不知道此番為何而來。

　“快請。”姚蕓兒心頭惴惴，出聲吩咐了宮人，自己亦扶著后腰，緩步走到了前殿。

　安氏一襲絳紅宮裝，這種十分襯的，又很適合如今的年歲，一頭長發在腦后梳了垂月髻，整個人干干凈凈的，相比姚蕓兒的，倒也出幾分雍容，極是端莊。

　姚蕓兒心頭狂跳著，斂衽對著安氏行了一個平禮，安氏亦微微欠，還了一禮。

　“今日不請自來，是想和娘娘商議一下宇兒與秀秀的婚事，還姚妃娘娘不要介意。”安氏角含笑，容平和，姚蕓兒看在眼里，狂跳不已的心卻慢慢地平靜了下去。

　自袁杰大婚后不久，安氏便向袁崇武請旨，想將姚蕓兒的外甥許給袁宇，袁崇武見那大妞雖然出微賤，卻生淳樸，敦厚良善，與袁宇極為相配，姚蕓兒對這門親事自然也是答應的，遂下旨定下了這門親事。

　姚蕓兒聞言，道：“娘娘請坐，咱們慢慢說。”

　安氏微笑著頷首，與姚蕓兒一道在案桌旁坐下。姚蕓兒大腹便便，走間極為不便，待坐下時，安氏出手小心翼翼地扶了一把，溫聲道：“怕是這幾日，便要生了吧？”

　姚蕓兒上自己的肚子，輕輕應了一句，心頭極是不自在，縱使旁站滿了宮人侍，可仍又慌又怕，只將眼睛垂著，似是不敢去瞧安氏。

　安氏見這般模樣，角便浮起一笑意，聲音亦是輕的：“怎麼不見徐姑姑？”

　聽問起永娘，姚蕓兒微微抬眸，道：“姑姑這幾日染了風寒，剛吃過藥，歇下了。”

　安氏點了點頭，也不再廢話，談起了袁宇與秀秀的事來，的聲音和，所說的話亦理，未幾便將姚蕓兒的心神全部吸引了過去。

　直到宮人捧了一盞芙蓉茶壺，與幾樣點心呈上來時，安氏止住了聲，待宮人將茶水與點心一一擺好，方道：“瞧我說了這樣久的話，倒是耽誤娘娘用點心了。”

　姚蕓兒趕忙搖了搖頭，輕聲言了句：“安娘娘既然來了，不妨與蕓兒一道用一點吧。”

　安氏眼眸落在那幾樣巧的點心上，角噙著溫和的笑意，點了點頭：“那便叨擾娘娘了。”

　一旁的宮人剛要上前，為兩位主子斟茶，卻見安氏出手，將茶壺的蓋兒打開，指甲不經意地劃過壺口，道了聲：“好香的茶，倒不知什麼名字？”

　姚蕓兒眉宇間浮起一赧然，小聲道：“我也不知是什麼茶，是太醫署的人送來的，說是對孩子好，我已喝了許久了。”

　安氏便抿一笑，不再說話了，將茶壺的蓋子蓋好，由著一旁的宮人將兩人的茶杯斟滿。

　安氏舉起茶盞，見那茶湯晶瑩，散發著幽香，便輕抿了一口，贊了句：“的確是好茶。”

　姚蕓兒亦微微一笑，方才午睡過，正口得，便一口飲下了半盞。

　安氏眼睜睜地瞧著將那茶水飲下，心頭說不清是何滋味，收回眸子，不聲不響地將手中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

　兩人這般細細說著，未過多久，姚蕓兒見安氏神有異，心下微覺奇怪：“安娘娘，你怎麼了？”

　這一句話音剛落，就見安氏竟面慘白，一手死死捂住肚子，另一手則指向了，嘶聲道：“姚蕓兒，你為何要對我下毒？”

　姚蕓兒慌了，擺手道：“我沒有！”

　隨著安氏一塊兒前來的宮人見自家主子如此，俱趕忙上前將扶住，不過片刻的工夫，就見安氏中涌出鮮，翠玲嚇得尖起來：“快來人啊，安妃娘娘不好了，快來人！”

　那毒來得又快又猛，安氏已說不出話來，的指甲微微抖著，深深地掐在里，盡數拗斷。玉芙宮人忙一團，兒沒有人留意這些。姚蕓兒則站在一旁，眼見著安氏的口鼻、眼睛、耳朵，不斷有鮮涌出，駭得小臉雪白，似是蒙住了，子不住地抖，被宮人死死扶住。

　驀然，姚蕓兒只覺腹中傳來一劇痛，那痛深骨髓，疼得冷汗淋淋，不自地出聲，兩個宮人都扶不住，一時間玉芙宮中呼聲此起彼伏。

　“娘娘，你怎麼了？”

　“娘娘，您快醒醒！”

　“快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