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學期在幾場乍暖還寒的春雨中開啟。

　這一學期, 變化最大的莫過于商學院男生309宿舍。

　大二繁重的課程在春學期初始就給了這群公子哥們一個下馬威。

　第一個月，三份大作業，兩篇課程論文, 外加一場計算機技能考試，就算組隊完, 每個人都張得要死，本沒有渾水魚的余地。

　好不容易熬過兵荒馬的一個月, 考試結束后的周末，陳熾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

　睡眼惺忪地下床, 他坐到書桌前，習慣打開電腦開始寫作業。

　大約五分鐘后，他清醒過來, 回頭巡視一圈宿舍, 所有人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埋頭學習。

　陳熾臉上出困又無語的表。

　“岳哥。”

　他喊喬岳一聲，

　“好的周六，你不去談, 在這兒看什麼書？”

　喬岳悶悶地回：“小彤好像進了倦怠期, 甚至威脅我, 再掛一科就一個月不和我說話。”

　以往，前一段熱激退卻之前喬岳就已經奔赴新的，可是這一回, 他好像被司彤把住了命門，談得時間越長, 他越發罷不能。

　陳熾恨鐵不鋼地轉向隔壁床的鄢南：

　“鄢爺，你能不能做點富二代該做的事？不要整天一起床就帶頭學習行不行？”

　全宿舍唯一的真學霸鄢南眼皮都不抬, 拿出無線耳機無地堵住了耳朵。

　幸好, 陳熾還有他的游戲搭檔唐朝。

　兩個人一拍即合, 開啟甜雙排旅程。

　陳熾才進游戲，忽然驚喜地說道：

　“舒昀在線，拉一起上分吧。”

　果不其然，高冷的鄢爺摘下耳機，面疑：

　“在線？”

　陳熾哈哈大笑起來：“鄢南giegie，你可太好詐了！”

　后半段笑聲卡在咽，被對方一記凜冽殘忍的眼風堵回去。

　陳熾干脆迎難而上，拖著椅子到鄢南邊：

　“南哥，我看見你和舒妹妹的游戲賬號建立關系了，你到底追沒追到啊？”

　鄢南：“你倒是眼尖。”

　陳熾：“我沒事查你們親關系干啥？是我們班生看到，然后跑來問我。”

　喬岳擱了筆，轉抱椅背坐，調侃道：

　“也有人問我來著，我說‘是，有朋友了’，好讓他的那群迷妹們死心。可是據我這一個月觀察，鄢南估計還懸著呢。”

　如果真在一起了，怎麼可能一個月不約會，夜深人靜的時候也不打幾通電話互訴衷腸？

　指間的中筆繚轉，鄢南漠然地說：

　“眼里只有學。”

　語調清清寂寂，像在闡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可惜宿舍里都是與他相日久的兄弟，多能品味出一郁郁不得志的意味。

　喬岳：“最近學校主辦了個全國的數學峰會，今天正式開幕，舒妹妹肯定參加了吧？”

　鄢南：“嗯。”

　陳熾：“難怪這幾天外來人員那麼多，中苑食堂都快了。”

　閑談幾句，陳熾和唐朝兩把游戲打完，差不多就到飯點時間。

　喬岳：“今天別點外賣了，出去走走，快悶死了。”

　陳熾：“別去中苑食堂蟶謝謝。”

　鄢南：“去西苑食堂二樓點幾個菜吧，我請。”

　兄弟們起嗓子異口同聲：“謝謝鄢南giegie~”

　-

　早晨八點開始，舒昀奔忙在峰會主會場和報告廳展示區之間，早飯剩下的半個包都來不及啃完，塞在口袋里熨著溫半熱不涼。

　本次中國頂尖科學家數學峰會是寧州大學近三年來主辦的規模最大的一場學峰會，遍邀國外知名科學家、數學家參會，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知名高校的數學系學生帶著各自的課題研究果匯聚一堂，流共學經驗。

　翟教授帶著手底下的幾個本科生研究生進主會場繞了一圈，讓他們認認名人見見世面，會議正式開始之后，學生們就不被允許場了。

　面向公眾的報告廳里，每個課題研究小組都擁有各自的宣傳展板，組員們流守在展板周圍，為前來參觀學習的同學或學者們講解。

　舒昀站到將近11點，同組的學長提前趕來接替的站崗工作，讓早點去食堂吃飯。

　換班后，舒昀沒有離開報告廳，而是沿著大廳各個高校的科研果展示路線逐一參觀學習，遇到興趣的就拿手機拍下來，時不時還要和講解員流探討一番。

　來到清華大學數學科學系“弱橢圓奇點可去”研究展板前，舒昀駐足了很長時間。

　以現在的水平，只能勉強看懂該課題研究的預設條件和不到四分之一的計算過程。

　清華大學的展區周圍圍滿了人，舒昀等了將近十分鐘，才獲得和講解員流的機會。

　不等提出問題，講解員率先開口：

　“你是舒昀吧？”

　舒昀愕然：“學長認識我？”

　講解員笑起來，笑容如春風和煦：

　“你們的課題我看過，很有研究意義。我們剛才都在討論你呢，你是今天參會的唯一一個大一學生，還是生，而且......”

　漂亮得像明星一樣。

　最后這句話他躊躇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舒昀平靜道：“生怎麼了？”

　講解員察覺失言，抱歉道：“對不起，男生生都一樣。”

　他自我介紹姓池名越，來自清華大學數學科學系，今年大四，已經確定直博本校，是他們這個課題組年紀最輕的員。

　照理說，大四學長看大一學妹，應該像圍觀年生一樣新奇，而池越卻從這個18歲的眼中到了超越年齡的和智慧，但又不會給人以圓世故的膩味，相反，的一舉一一顰一笑非常俏純真，完全符合這個年齡段招人喜的好特質。

　兩人關于課題研究的流非常愉快，舒昀不僅腦子快跟得上思路，還甜，夸得老學長池越蓋彌彰地撓頭害了一番。

　池越忍不住問：

　“學妹這麼聰明，對自己未來的深造路線應該有規劃了吧？”

　舒昀點頭：“我打算留在本校直博。”

　池越思忖了一會兒：

　“寧大數學專業這麼多年一直蟬聯全國第一，底蘊和教學質量都是很強的，但是科研這條路走深了就會發現，國家重視度和經費支持方面也是很重要的，這一點清華比寧大強了不，畢竟地理位置和名氣擺在那兒。”

　舒昀揚起角，先謝了學長的指教，后又說：

　“我們院的科研氛圍很好，教授手里的項目資源我也特別興趣，至于經費......我們搞數學的不像其他實驗類學科，對于經費并沒有太大需求。”

　池越從來沒見過這麼清醒睿智的生，心里不惋惜不能和做直系校友。

　他隨口嘆了句：

　“我也要努力才行，希這學期加把勁，博士期間能被朱遂寧教授選中進他的項目組。”

　舒昀水潤的桃花眼驀地一震：

　“朱遂寧教授？他不是一直在哈佛執教嗎？我聽說他在清華只掛了個名譽職稱，什麼時候也開始收學生了？”

　“今年。”

　池越見興趣，詳細介紹起來，

　“......學院的通知已經下來了，朱教授從今年開始，每年會有一半的時間留在清華帶研究生，支持祖國的數學科研事業發展，不讓水外流。”

　舒昀定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舒昀有兩個最崇拜的數學家，一個是已故的歐拉，另一個就是朱遂寧教授。朱教授是中學時代立志鉆研數學的初心，多年來舒昀一直關注著他的科研進展，做夢也想跟著他從事基礎數學的探索研究。

　在此刻之前，舒昀決定留在寧大直博，是立足于所掌握的信息從而做出的最優決策。可是現在，來自更靠近信息源頭的人帶來的信息差將打了個措手不及。

　和池越已經聊了很久，后還有很多學生等待著和清華大學的課題講解員流。

　盡管池越很想和繼續聊下去，但是工作要，他只能對舒昀說：

　“學妹，等我站完這一班崗，午休的時候我們再通吧。”

　舒昀點了點頭，生怕他跑了似的主邀請道：

　“我請學長吃午飯吧。我們學校西苑食堂是寧州大學城公認最好吃的食堂之一，就是位置比較偏，等會散場的時候我帶你一起過去。”

　池越爽快應下：

　“好呀，那我們十一點半，報告廳門口不見不散。”

　“嗯嗯。”

　-

　中午十一點四十分，商學院公子哥四人組大駕臨西苑食堂二樓，平靜空曠的食堂一時間蓬蓽生輝，們紛紛嘆等會應該去買張彩票，竟然在最偏僻的食堂遇上了如斯景。

　鄢南在家常炒菜窗口站了不到兩分鐘，閉著眼睛點了十菜兩湯。

　飯卡上讀卡，一口氣扣掉普通學生半個月的伙食費。

　四人坐在食堂角落位置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菜上得很慢，他們也不急著吃，任憑無數道觀賞的視線在上掃來掃去。

　第一道湯上來的時候，陳熾拿一個小碗，舀湯的勺浸湯里，半天沒有抬起來。

　喬岳：“中風了？”

　陳熾直接擱了勺，眼皮一跳，目在鄢南臉上猶豫地轉了轉。

　不多時，四個人的視線齊齊向食堂正中某張餐桌旁相對而坐的兩人。

　喬岳：“那個......我好像從來沒見舒妹妹和誰聊天聊得這麼嗨。”

　陳熾直接用大勺喂了自己一口湯：

　“我以前和一起參加營銷比賽的時候，的話也不多，臉上雖然總帶著笑，但是還不如今天十分之一的燦爛。”

　鄢南結向下滾了滾，扭回頭，冷冷道：

　“吃飯。”

　唐朝坐在他對面，不用扭頭就能看清十幾米開外一男一單獨吃放、相談正歡的畫面。

　他用那雙總是沒睡醒的單眼皮眼睛認真掃描分析了一番，得出結論：

　“舒昀手里拿著筆和本子，說幾句就要做筆記，應該在討論學問題，別擔心。”

　鄢南面無表地對付面前的飯菜。

　喬岳長胳膊搭上他肩膀：

　“南哥，你要相信你自己。”

　陳熾用力點頭：“實在在意的話，發個微信過去問問唄。”

　喬岳表示贊同：“直接問吧，男人要直面挑戰。”

　鄢南還沒做出反應，坐他旁的喬岳直接雙手捧來他的手機。

　鄢南嘆了一口氣。

　好吧，他確實很在意。

　白皙修長的指尖在屏幕躍，簡略的問句發了出去。

　鄢南：【吃飯了嗎？】

　桌面上的手機輕輕震，聊天框同時跳了出來。

　舒昀拿起手機，快速回復道：

　【在吃呢】

　食堂角落，兄弟三個頭得老長看鄢南的手機屏幕。

　喬岳：“問和誰吃飯。”

　陳熾/唐朝：“對。”

　鄢南：【和誰一起吃？】

　舒昀朝池越學長抱歉地笑了笑，再次撈起手機。

　正打算隨手回復“和臻臻一起呢”，素來謹慎的目多掃了一遍鄢南那句話，察覺出一不太對勁。

　鄢南學長為人高冷，不是會刨問底的類型。

　舒昀聰慧的小腦瓜開足馬力轉了起來。

　其中一條推測愈發引人在意——他可能看見和別的男生一起吃飯了。

　舒昀翹了翹角，弧度好看的眼瞼微微低垂，覺得有點兒好笑。

　這該怎麼回呢？

　池越看抓著手機許久不彈，好奇問：

　“有事嗎？”

　舒昀搖了搖頭，很快放下手機。

　食堂角落，鄢南四四方方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新消息。

　舒昀：【和剛認識的學長一起吃】

　“噢......”

　鄢爺的兄弟三人組整齊劃一地發出哀嘆，

　“這......”

　陳熾恨不得為高貴的鄢爺掬一把淚：

　“舒妹妹好像本不在乎你的緒，連騙都不愿意騙。”

　喬岳惆悵地拍了拍鄢南的肩膀，賦詩一句：

　“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鄢南將手機收進口袋，除了額前莫名攏了一層黑氣，表看不出太大變化。

　食堂正中位置。

　池越和舒昀講了許多大學期間學相關的趣事，聽說把朱遂寧教授當做偶像，更是絞盡腦，把腦海中和朱教授有關的，哪怕是一星半點的零碎新聞也拿出來說與。

　舒昀很認真地聽著，同時誠懇地向他咨詢清華大學數學系保研相關的信息。

　雖然還沒有拿定主意，但是留本校直博的心思已經狠狠搖了。

　兩人聊到飯菜涼，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下午第一班的講解工作沒有到他倆，所以還可以多坐一會兒。

　閑談間，舒昀的手機忽然長時間震響，有電話進來了。

　“你好。”

　側對著池越接起，

　“什麼？外送咖啡？我沒點呀。”

　電話另一端的男聲頓了頓，似乎查看了一下訂單：

　“是一位姓鄢的先生為您點的。”

　舒昀：......

　抓著手機環顧食堂一圈。

　飯點已過，食堂里除了兩三個做衛生的阿姨，已經沒有任何學生的蹤影。

　掛斷電話，舒昀不得已跑到食堂門口，接過外送員遞來的咖啡。

　一共有兩杯，都是冰式，一杯加加糖，一杯不加不加糖。

　舒昀無奈地拎著咖啡往回走，在池越對面坐下。

　池越：“學妹你也太周到了吧？本來讓你請我吃飯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舒昀角一：“我隨便點的，學長如果不喝可以......”

　“喝喝。”

　池越自覺地拿走那杯不加不加糖的咖啡，“謝謝學妹款待。”

　此時，商學院公子哥四人組已經回到宿舍，進雷打不醒的午睡環節。

　上床睡之前，每個人都經過鄢南后，同而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錢長得帥學習好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追不到喜歡的小姑娘。

　鄢南獨自坐在床下，著手機一目十行地閱讀集團工作文件。

　不知道舒昀有沒有收下他送的咖啡。

　鄢南拉平角，子往后倒向椅背。

　給送咖啡是沖之下的舉。

　意圖很復雜，也很稚，仿佛是要提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可他又是個什麼存在呢？

　兀自在宿舍罰坐到將近下午兩點，鄢南拎著小瓷杯起，裝了點自來水給桌角的白玉虎皮蘭澆水。

　二十二塊錢買來的便宜盆栽，葉片卻那樣好，潔如玉，清無暇。

　鄢南盯著它端詳了近一分鐘，漸漸發現它白玉表皮之下斑斕縱橫的虎皮葉紋。

　雖名為白玉，本質卻還是一盆虎皮蘭，名字里就帶著。

　就算直白地展示了心底的那些城府，“不負責”三個字公開寫進名字里，還是有傻子心甘愿地陷進去。

　鄢南將小瓷杯擱在桌角，披一件外出了門。

　下午的報告廳比上午稍寬松些。

　舒昀看見鄢南朝走來的時候，不在自己的課題展板附近，而在清華大學的展示區流連。

　不止池越，還有其他幾個清華的學長和相談甚歡。

　舒昀喊他：“學長。”

　好幾個人耳朵都豎起來，以為麗的學妹在喊他們。

　“鄢南學長。”

　舒昀主向他走來，皎潔的面龐含著笑，婉人，

　“你怎麼來了？”

　鄢南：“隨便逛逛。”

　舒昀再往前一步，后腳絆了一下，鞋帶松開被前腳踩住了。

　自然而然地將那杯加加糖的冰式遞到鄢南手里：

　“幫我拿一下。”

　鄢南接過，蹲下系鞋帶。

　稍稍垂眸，鄢南瞥見白咖啡蓋上一抹水紅印，兩個不甚明顯的半弧，淺淺包裹著咖啡蓋凸起的飲用口。

　好幾個陌生的外校數學系男生用目上下打量他，包括池越在。

　無論從外形值氣質還是份地位，鄢南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碾他們。

　可惜在男比例9：1的數學峰會現場，他上收獲的大部分不是慕和欣賞的目。

　鄢南不聲地拿起手中咖啡，放到邊啜飲一口。

　目沉穩平靜，像在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