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的事敲定也很快。

　姜氏手上養了十來只信鴿，子急，最不等，平日里有個什麼書信往來，最不耐煩等上十天半個月的，所以就養了那些信鴿，做飛鴿傳書之用。

　往河東，往幽州。

　姜莞并不知于信中如何寫，但河東回信很快，只一句話——憑你做主。

　也不知小姑父和小姑母在河東得氣什麼樣子。

　于是只五日景，盛京無人不知，那國公府的確早在三年前就與河東裴氏定下婚約，如今為行宮之事，韓大郎君心灰意冷，深以為孩兒皆是蛇蝎，不愿提起家娶妻這類話，連聽都聽不得。

　韓家無法，不能耽誤裴大姑娘，只得將婚事作罷。

　又覺著此事是他家之過，拿出三四千兩銀子買下京郊三百多畝良田，并著河東鋪面無數，送給裴大姑娘做私產，給裴家賠禮。

　此事才算是面面的揭過去。

　許氏聽到消息時候在家中暈死過去兩回，請了大夫來看，說是急火攻心之癥，不要，但得靜養，不好再刺激，否則虧損元氣，會很棘手。

　這些烏糟事，國公聽來便覺心煩，他這十幾年的時間對家宅中事概不過問，一心只想著求佛問道，煉丹得長生。

　就連當年與裴家的婚事，本也是許氏攛掇著，非要看上裴清沅的家世門楣，著他一塊兒去的河東。

　結果現在弄這個德行，他氣急，竟索丟開手不再管，離了京中，遁去了京西道觀里。

　裴清沅就是在國公府這樣慌不堪的景下，抵京的。

　那日是臘月初九，天兒卻格外的好。

　十一月里落下初雪，一日賽過一日寒，誰知道自從了臘月，天氣反復，竟然回暖不，很是古怪。

　一早出西城門的百姓便三步一回頭的往路旁看。

　沛國公府的馬車外，昌平郡王府的小郡王趙然高頭大馬，顯然在等著什麼人。

　眾人又心下了然。

　除了裴家那位大姑娘，誰還有這麼大的臉面呢？

　趙然帶著姜莞等了大約有不到半個時辰，裴家的馬車緩緩而來，映眼簾。

　姜莞著簾探出半個頭，看得真切，面上歡喜，就要下車。

　趙然早已下馬，見從車里鉆出來，站在馬凳旁把左臂遞給搭扶。

　“表姐！”

　垂著墨綠流蘇穗的側簾被拉開一個角，出一張白艷絕的臉來。

　明眸善睞，紅齒白，與姜莞的致不同，裴清沅那張臉有著攝人心魄的能力，更偏妖冶。

　舉凡小娘子生了張妖冶嫻都的臉，大多艷麗不莊重，可裴清沅教養又實在太好，氣度端容，周不俗，正好能中和掉那張臉帶來的麻煩。

　姜莞心想，單憑這張臉，韓沛昭都罪該萬死了。

　這樣明艷不可方的姑娘，娶到手還敢不知足。

　反正自問絕，但每每仔細端詳裴清沅臉上每一個細節，都還是忍不住心。

　這才是人啊。

　裴清沅眉眼略彎，點到即止，臉上的表并不會太大：“表哥，阿莞。”

　老天爺可能格外偏裴清沅。

　這嗓音，乍聽來是云卷云舒的闊揚，細品方能察覺其間有暗香盈盈，人心弦。

　“母親在家中等，顧家舅母也在，回家吧。”

　天大好，往來行人愈發多，駐足議論者也有，裴清沅才抵京，趙然也不想聽那些閑言碎語，便催了一聲。

　姜莞索上了裴清沅的馬車，趙然也不說，重翻上馬，領著兩個妹妹回了王府不提。

　·

　顧懷章的發妻出會稽魏氏，也是高門顯赫之家。

　正經說來，跟裴清沅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撐死不過沾親帶故四個字。

　但這些年，幾家關系的親如一家，早年裴清沅到盛京小住，偶爾也會被姜莞拉著到顧府留宿一晚，是以自然親厚。

　是出了名的護短，又格外喜歡裴清沅，要不是兩個兒子一個被老太太指腹為婚定了娃娃親，一個定做駙馬人選，當初到河東求親，怎麼也不到韓家。

　趙然帶著兩個妹妹進了門，姜氏端坐還未曾，魏氏到從羅漢床上下了地，就趿拉著繡鞋，三步并作兩步至于裴清沅跟前來，長臂一撈，人就進了懷里。

　摟著孩子不肯撒手，滿口心肝兒的：“累不累？趕了好久的路，我看你臉上都要掛不住了！是不是不好好吃飯來的？

　京城里好些小娘子追求什麼孱弱之，一天到晚賽著瘦，你在河東也學那個了嗎？

　看看珠珠，珠圓玉潤有什麼不好！快來坐下，我好好看看。”

　裴清沅大概有四年多沒有來京城，乍然見魏氏這樣，才想起從前的熱與憐，低眸淺笑，就被拉到了羅漢床邊去。

　依著姜莞的輩兒舅母，沒敢生往外胳膊，虛推了下魏氏的手：“我才來，先見了禮才是正經的，您坐，我給您和姑母磕個頭。”

　姜氏坐在一旁這時才搖頭：“又不是你嫡親外甥，上趕著個什麼勁兒？我還沒抱抱我的寶貝外甥呢。”

　趙然覺得他待在這兒有些尷尬，偏過頭，掩咳了聲：“母親，我只在夫子那里告了一個時辰的假，表妹既到了，我先往學里去了。”

　他一面說，一面揖手拜禮下去。

　姜氏和魏氏本就不留他，相當敷衍的應了一聲就他去了。

　小丫頭拿了個金銀線繡百鳥圖的團來，裴清沅略提擺，規規矩矩拜下去，與兩位長輩叩首磕過頭，才小丫頭扶著站起來。

　一起，魏氏就手出去：“過來坐，快來。”

　姜氏沒好氣的瞪，卻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裴清沅依言坐過去，才開始回前頭的話：“我一切都好，趕路也沒覺著十分累，好多年沒來京城給您和姑母請安，我心里歡喜，便不覺得累。

　有好好吃飯，也沒學別家小娘子那樣，就是生來如此，我娘總說我能把珠珠眼氣死，便是一頓吃二十碗飯，也是不長的段兒。”

　把魏氏逗得花枝，姜莞撇著跟了句：“我也不胖呀，我上的不都長得正正好嘛。姑母幫幫我吧，舅母一見清沅表姐心就長歪了，我好可憐，表姐也學舅母的話笑話我，小姑母才不會這樣說我呢。”

　姜氏見了裴清沅那樣的容，那樣的段，神仙妃子一般，也得不行，聽小姑娘撒賣乖，反而揶揄：“我幫你什麼？你就是比你表姐圓潤，這不沒說錯嗎？”

　姜莞怔了下，羅漢床上的人卻笑作一團，屋氣氛和諧又歡樂，托腮瞧著，須臾而已，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這樣多好，最這樣其樂融融的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