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又只剩下兩個人了，葉欽也不知道自己和峻還有什麼可說的，就直接當他不存在，繞開他進了廚房準備弄點早餐。

給的那兩大袋餃子真不，大概是怕把餃子破了，峻是一個一個把餃子碼進去的，滿滿當當地占了整整一層冷凍。

葉欽扶著冰箱門蹲下，撿了十個餃子裝進一個空碗里，正準備站起來，一雙手小心地托住他的手肘把他慢慢帶了起來。

從《人間煙火》回來那一夜的爭吵一下就浮現在了葉欽的腦海里，峻笑著問他為什麼自己一定要和瘸子在一起，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稍微用了點力氣，從峻的手里掙了出來：“不用，謝謝。”

峻有些訕訕地跟在他后，聲音不高：“你慢點兒。”

葉欽沒搭理他，自顧自地燒了一鍋開水，慢慢把餃子下進鍋里，用勺背輕輕推著。

峻在他邊僵立了一會兒，咬了咬牙，聲音更低了：“昨天晚上，是我……不對。”

見鍋又開了，葉欽往鍋里倒了半碗冷水：“都過去了。”

鍋里地餃子隨著葉欽的攪慢慢地轉，鍋底開始冒起蟹眼泡，很快就咕嘟著又開了。一個個白胖的餃子在鍋里翻滾起來，挨挨的，煞是可。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峻鄭重其事地說：“葉欽，我想過了，我其實……不想和你離婚。”

“這重要嗎？”葉欽用笊籬把煮的餃子撈了出來。

峻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著葉欽：“什麼？”

葉欽拿了一雙筷子一個醋碟，端著餃子進了餐廳，自顧自地坐下。

“你什麼意思？”峻不依不饒地跟上來，弓著腰，雙手撐在桌子上，直直地把葉欽盯著。

“這不明白嗎？”葉欽放下手里的東西，平靜地回視著峻：“我們已經離婚了，峻，所以你想不想離婚，不重要了。沒事兒你就走吧，等一會兒餃子要坨了。”

峻卻沒像之前那樣甩臉走人，反倒在葉欽對面坐下了，帶著點倔強說：“我有事兒。”

葉欽沒繼續回答他，挾起一只餃子蘸好醋咬了一小口，餃子是他喜歡的三鮮餡。老太太做飯講究，從蝦仁海參到蔥姜料酒，什麼都要用最好的，葉欽本又吃做的餃子，每次都能比平時多吃點。

就當看不見峻，葉欽低著頭吃了兩個餃子，吃到第三個點時候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好像不知道哪兒有點古怪的酸臭味，激得他一陣陣反胃。

葉欽放下筷子緩了緩，又低頭聞了聞吃剩的半個餃子，明明就沒什麼奇怪的味道。

可是當他把半個餃子放進里嚼了兩下之后，那種惡心的覺就又翻了上了。葉欽不由捂著跑進了洗手間，對著水池吐了起來。

峻立刻就跟了上來，手忙腳地給他拍著背：“你怎麼了？”

嚨里就像被人打了一口井，嘔意源源不斷地從里面溢出來，剛吃的一點東西很快就全吐出來了，葉欽只是無力地扶著水池不住地干嘔。

峻小心地扶著他，也沒避開他領上沾的一點污穢，直接把他摟進懷里慢慢捋著背：“沒東西了，別吐了，你忍一忍。”

葉欽吐得有些頭暈，也沒力氣推開他，只是努力調整著呼吸，想把那難捱的不適下去。

看他難得都有些抖，峻一彎腰就把他橫抱了起來，走到沙發上輕輕放下，用巾把他的領口干凈：“我給你拿杯水？”

葉欽閉上眼睛不看他：“你走吧。”

在原地僵立了半晌，峻還是到廚房里去找水了，結果只在冰箱里找到了半打包裝水。

他拿了兩瓶出來，一邊把一瓶半倒到水壺里燒上，一邊用肩膀夾著手機打電話：“……對，安馨家園三棟1706，要有加熱和凈化功能的一機……不用那麼麻煩，直接拿最好的。”

掛斷電話，他就拿著剩下的半瓶回到了客廳里。

葉欽依然閉著眼靠在沙發上，臉上沒什麼，看起來還是很不舒服。

峻小心地扶起葉欽的上半，用水瓶抵在他邊：“這個太涼了，你漱漱口，別咽，等會兒我給你兌點熱的再喝。”

葉欽偏頭躲開了，皺著眉頭看峻：“你走行嗎？”

空氣安靜了片刻，峻放下手里的水：“等你好一點了我就走。”

不知道為什麼，葉欽現在特別不想看見峻，他扭開臉：“你在這兒，只會讓我更難。”

廚房里的水開了，水壺發出來尖銳的嗡鳴聲，峻起朝廚房走去。

不到半分鐘，峻就端著半杯熱水回來了，又從水瓶里兌了點冷水遞給葉欽：“看著你喝口水，我就走。”

葉欽猶豫了一下，接過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溫熱的水流順著食道下去，一路上平了胃酸倒溢帶來的不適。

“我喝了，你走吧。”葉欽把水杯放下，仰視著峻。

峻果然站了起來，卻不是出門，而是走進臥室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抖開給葉欽蓋上：“你躺一躺，我去給你煮點粥。”

“煮粥？”葉欽不輕輕一笑：“峻，你以為你在做什麼？這是你家嗎？”

剛剛走到客廳口，峻頓住了腳：“你別氣了，給你煮了粥我就走，或者你讓我帶著你去醫院看一看。”

葉欽一下把蓋在上的被子摜到了地上，他扶著茶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峻，我再說一遍，咱倆離婚了。今天要不是來了，我本不可能讓你進這個門。你憑什麼關心我？你以什麼立場帶我去醫院？丈夫嗎？親人嗎？朋友嗎？你都不是！峻，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就是死了都不關你的事。我請你，不，我求你，不要再手我的事了。”

說著說著，葉欽的眼淚就又掉下來了，他也是想不明白，自己上半輩子幾乎沒掉過眼淚，怎麼到了峻這兒，就好像過不去這道坎兒了呢？

葉欽的每一句話里都是拒絕，而峻最不會理的就是別人的拒絕，因為平常本就不會有人拒絕他。但他又不想走，只是無措地在原地站著。

空氣膠一團，門鈴“丁零”一響，峻走到玄關打開門。

外面是來送飲水的，送貨小哥很有禮貌地問：“需要為您安裝嗎？”

峻看那個盒子不大，直接接了過來：“不用了，謝謝。”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把飲水拆出來上電，峻又朝著葉欽走過來，想牽他的手，卻被他一揚手躲開了：“葉欽，我知道你對我很失。但是我真的覺得很不公平，我做錯了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嗎？”

葉欽的眼淚已經止住了，他冷冷地看著峻：“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了，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遭了一大早的白眼，峻的火氣終于又些不住了：“你就這麼恨我？那你為什麼哭呢？你為什麼還為我傷心難過呢？”

葉欽抿住一個酸楚的笑：“我是為你傷心難過嗎？”

峻的眼睛黑沉下來：“那你在為誰難過？”

葉欽指了指門口：“走。”

峻深深吸了一口氣，口氣又了下來：“你吃口飯，行不行？就當我……”他的聲音漸漸低了，幾乎要讓人聽不見：“求你。”

聽見最后兩個字，葉欽心里微微一陷，但是又很快冷了下去。

商人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為了達一個目的，什麼話都肯說。

“峻，你不是最討厭別人重復同樣的話浪費你的時間？可是為什麼今天我說了這麼多遍，你就是不肯聽？我請你立刻離開，別再浪費你我的時間。”說完葉欽就自顧自地走進了臥室，不再理睬峻。

雖然喝了熱水，葉欽的確還有些不舒服，只是實在不想和峻共一室，才躲到臥室來躺著。

過了許久，外面窸窸窣窣一串響，葉欽疲憊地閉上了眼。

峻抱著被子進了臥室，像是怕吵醒了葉欽，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給他蓋上掖好。

接著，葉欽聽見那陣抑的腳步聲又去了廚房，和從前一樣，他能分辨峻在接水，淘米，點火。他能聽出來峻的作不同于最初的笨手笨腳，幾乎沒遇到什麼麻煩就功地煮上了。

葉欽輕輕嘆了一口氣，直到聽到客廳傳來輕輕的關門聲，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走出臥室。

餐廳的紅木桌子上放著一碗粥，旁邊留了張字條。峻的字一向龍飛舞，張揚不羈，這張字條上的字卻工工整整，像是從字上臨下來的一樣雋秀規矩：還是不舒服的話，去醫院看看。

葉欽久久地看著那一行字，不知怎麼眼前就又模糊了，他微微仰著頭，生生地把眼淚含回去。

葉欽把紙條一團扔進了垃圾桶，端著那碗粥走進廚房。

水流嘩啦啦的，好似歡快又無，把那些煮得爛的碎米一點一點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