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徹骨的寒冷滅頂而來。

仿佛是在一瞬間，莫斐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眼前人影晃，可他看不見，耳畔驚呼聲腳步聲響一片，可他聽不見。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不像真實的存在，他的人仿佛突然漂浮到了半空中，沒有靈魂與方向，渾渾噩噩，不知所蹤。

“侯爺！侯爺！”

有人疾呼，“神藥谷云冕到了！”

莫斐出一口氣來，口急劇起伏，方才明白剛剛一瞬間的窒息，幾乎就要昏厥過去。

白丹泉將門大開，一個白儒生過屏風，不等人招呼，快步走到床前。

“這是病人？”他毫不客氣的將推開莫斐，低喝道，“所有人出去。關門！不許喧嘩！”

他力并不如何大，莫斐卻被推得立不穩，白丹泉趕上幾步扶住。

“侯爺？”他擔心的看著主人。

莫斐臉蒼白，搖一搖頭。

屋方才大，除了高瑜，白如海、白丹泉、華夜容、齊巖、丹、悅娘等都聞訊趕到。莫斐張了張，卻發現自己頭哽塞，本發不出聲音，只能揮手，領著眾人一齊出去。

屋外已是黃昏時分，云冕到得很及時，比預想的五個時辰還要早一些。

莫斐親手關了門，門扉闔后，他的手卻握著門環不肯放松。

眾人看不清那臉上是什麼樣的表，只見他的頭低垂，一貫英的脊背微屈，仿似不堪重負。

額頭抵門站了良久，他似想起了什麼，一言不發向后擺了擺手。

眾人互看了一眼，華夜容走上一步，極輕的聲音道：“侯爺，大公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你一宿未睡，臉不好，不如去休息一下，這里讓我們守著，一有消息……”

男子一不，華夜容越說越低，終于說不下去了。

在近，才看清，比那極度慘白的臉更駭人的是他眼神里的空與灰敗。面前的這個男子整個人似已被什麼掏空，他的人站在這里，但他的靈魂已不知落在何。因此，就算在這麼近的距離，說任何一個字，他本什麼都聽不到。

華夜容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同的還有白如海、丹泉和看見莫斐的所有人。

“侯爺……”白丹泉不顧父親的眼，忍不住上前。如有必要，讓現在這樣的莫斐與青楓一樣睡一覺也許是最好的置。他出手，悄無聲息的向莫斐頰邊拂去。

莫斐忽然轉。

“我沒事。”他抬眼，環顧眾人一圈，語聲穩定平靜，臉雖仍蒼白，但已沒了先前的凝滯木然。

“高瑜留在偏廳休息，其余人出去。海叔，將正院所有仆從帶走，穿堂以，所有人不許走，不許說話。”

他一面思索，一面清晰的下達命令。

“丹泉，準備水和食，云冕趕路一日力或有不支，如有需要，隨時送進去。”

眾人皆愣了一下，未料到他如此迅速便能恢復如常。

“侯爺，讓我留下。”華夜容跪倒在地，“夜容陪你。”

看得出他在強撐，這個時候，不想再離開他了。

莫斐就要擺手拒絕，不知想到什麼，愣了一下。

就在這時，屋門被從打開。

眾人皆是一驚，十幾道目齊齊看向走出來白青年。

那青年儀表堂堂，舉手投足自有一文士氣度，儒雅中帶了幾分倨傲。他在階前站定，掃視眾人一眼，漫聲問道：“你們這里誰是主事人？”

莫斐答道：“是我。”

去神藥谷請人的林軍侍衛必然已將朱雀侯府的大名報上，而云冕一如既往全不放在眼里，以一介平民的份，即不行禮，也無敬稱，若非此刻有求于他，立刻押走定他個犯上不尊之罪也無不可。

云冕上下打量莫斐一眼，又問：“里面那位是你何人。”

“是我夫人。”

“哦？”青年嗤笑一聲，“難道不是仇人？”

這是明顯的諷刺與挑釁，白丹泉住怒氣，手中長劍出鞘三寸。

莫斐神不，淡淡道：“神醫何出此言？”

云冕鼻中哼了一聲：“我說錯了？他明明力純，怎的會任由余毒肆。其實那余毒本也沒什麼，若非常年郁結于，氣無法通行，毒氣凝滯集結，怎至于病膏肓至今日的地步？”

莫斐子晃了一下。華夜容變了臉，手去扶，卻見他擺手，自己站穩。

“神醫說得不錯。”那聲音嘶啞、干裂、痛苦，男人拱手，下拜，“還請妙手回春。”

云冕并沒有因為這罕見的放低姿態而收斂，仍是冷笑道：“看來你是后悔了？怎麼，把人這樣，才知道他的好麼？”

這天下第一神醫的刻薄辛辣早有耳聞，但句句誅心，擊中要害。

他從不知道在那總是微笑著的云淡風輕的外表之下，他的心里到底埋藏了多委屈與苦痛。

在他眼中，他從來強大到不可打倒。卻原來，這個人是這麼脆弱，他只是把所有的傷害都深埋心底，用自己的氣慢慢包容化解。但一個人的氣總有限度，到再也承不住時，他便是這樣毫無征兆的轟然倒下。

就在剛才，他還微笑著代著自己的后事。他說那些時，是那麼平淡而毫無。是他的滿不在乎，讓他氣得發瘋，以至完全失了分寸，不顧一切的便要針鋒相對。

可是，就是自己反相譏的一句話，只是那一句話，就能令他傷心到吐，這是因為已到了這山窮水盡的地步，若他還有一力氣，大概仍會微笑著說：“侯爺高興便好”。

這是個什麼樣的傻瓜！

這麼多年，把自己包裹在看似無懈可擊的堅強外表下，刀槍不，百毒不侵，卻原來，表面毫發無損之下，里早已千瘡百孔！

莫斐抖著手起袍下拜。

“侯爺！”白丹泉不可置信的驚呼。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中，男子雙膝點地，跪倒在那一代醫圣面前。

“救他。”莫斐以頭地，“我求你。”

云冕怔了一下，終于有些容。他微側過，是不起他這大禮的意思，遲疑片刻，搖頭道：“他一心求死，我從不救無心向生之人——救了也是白白浪費氣力。”

這是醫圣的原則，就如三年前歸，若他不肯，即便皇親貴胄也絕不破例。

眾人心中皆是一沉。

云冕隨意的拱了拱手。

“我給他點了，應該還能撐上兩個時辰，有什麼后悔話，趕快去說。讓下面人好好辦后事。告辭。”

云冕大踏步向門外而去。

這變化實在太快，白丹泉機警過人，呆了一呆，才想到要去攔人，不由看向莫斐。其他人更是呆立當場，不知作何反應。

莫斐直起子，緩緩自地上站起。

“云冕，” 男人開口，聲音微沉，帶著風雷之勢，與方才跪地乞求判若兩人，“當年云昔一心求死，的命難道不是你救的麼？”

他冷冷看著那個背影，“不僅救了人，你還親手將送皇廷，做了陛下的皇貴妃。現在卻在本侯面前說什麼不救求死之人，你不覺得很可笑麼？”

青年瀟灑離去的步伐一滯，他忽的轉過來，難以置信似的盯著莫斐的臉：“你……你怎會知道？！”

莫斐角微挑，面不屑之意。

“天下人都知，神藥谷出診，從無失手。你既然來了，我朱雀侯的夫人便是你的病人。想我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今日/你走出這個門，不出半個時辰，朝野江湖，天下人人皆知，我夫人是在你的妙手之下不治而亡，你師父與神藥谷一世英名，便會一旦盡毀。”

男人的聲音凌冽如利刃劃空，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云冕倒吸一口冷氣，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惜名聲之人，何去何從，不用本侯教你了吧。”

“你！”舉止風雅高高在上的青年被得幾乎要跳腳，他狠狠轉，舉步，生生又頓住形。

后卻又傳來那男子低下去的嗓音。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語聲已沒了方才的咄咄人，溫和中幾乎有一種哀求的味道，“云神醫，這世上只有你能救活我的發妻，我求你，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一面是強勢威，一面是示弱苦，這朱雀侯與傳聞中那浪子弟的模樣簡直有天淵之別，厲害之，怕是朝中最干的能臣也不相伯仲。

云冕臉上青紅替，一條不，僵在門口多時。憤憤吐出一口氣來。

“罷了罷了，正是這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眾人聽他這等古怪脾氣居然肯改變主意，都是大喜過。

云冕回，看著莫斐，冷哼一聲道：“救人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你未必做得到。”

莫斐松了口氣后子又是一晃，不聲站穩，淡淡道：“你且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