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外門被輕聲闔起，屋中再無他人。

莫斐獨立床前，良久。

終于，他慢慢走過去，在床沿坐下。

無人，男人垮下了雙肩，兩肘抵著膝蓋，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臉。

后的這個人，他又傷了他一次。

像之前每一次一樣，清楚的看到他傷的模樣讓莫斐到快意。

這快意在這個人走出這個屋門時還是那樣絕對與明顯，直到他看到他倒下。

在昨夜之前，他不知道他會倒下。他心里的這個人無論遭遇任何事，都云淡風輕，任何刻意為之的傷害都不能在他上留下一痕跡。

反而，是自己每每被無端的憤懣和煩躁弄得狼狽不堪。

他清楚的記得，在自己一點一點揭開真相的時候，就在這間房里，那些無眠而痛苦的夜晚。

懊惱，悔恨，對自己的失，對父母的愧疚，還有對他，后躺著的這個男子，復雜的無以名狀的恨意。

是的，他恨他，從知道他答應婚約的那一天起。

這恨意本應在得知阿玉死訊的那天達到高/，卻意外的在他得知所有真相后繼續滋長攀升，直到如今的不可收拾。

在他仍游戲人間一無所知的時候，這個男子救了自己，救了阿玉，接下侯府的重擔。他知道所有人都怎麼看自己。他們覺得他不知好歹，恩將仇報，他們認為他應該恩，應該痛哭流涕，應該對他說對不起。

可是，他偏偏一如既往的恨他！

恨他長久以來的瞞欺騙，恨他滴水不的安排好所有，恨他自以為是的犧牲，恨他以父親托孤之名為他做的一切！

也許，他還恨他的寬容大方。

就是這個男子，這個他明正娶的正配夫人，總是微笑著親手為自己娶來一房又一房的如花眷，雖然他分明能從他深藏的眼神中找到傷的痕跡。

是的，能傷害他，看到他痛苦，是這麼多年來最讓莫斐到快意的事，所以，紅納妾的約定了他戲弄他最好的游戲。

這個虛偽的男子，明明心中有一千一萬的不愿，卻總是故作大方，裝作賢德。

他最最痛恨的也許就是這份虛偽。

是的，蘇錦言，你虛偽，矯，自以為是，滿腹算計。

他討厭他，恨他，不愿多看他一眼，冷落，辱他……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在自己面前倒下。

倒下，毒發，瀕死。

捂住面孔的手掌而冰冷，莫斐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呼出，然后，他向后轉過。

躺在床上的人一不，蒼白，虛弱，了無生氣。

這不是他印象里的蘇錦言，那個永遠含著淺笑，溫雅和煦的人。看起來似乎弱，卻總是腰背直，能扛下整片天。

莫斐看著他的臉。

這是有多久了，沒有在看到這張臉時，心中立刻涌起莫名無端的厭煩，只想移開目。

蘇……錦……言……

喃喃的，念出這個名字，心底深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無力。

恨他，不錯。但是在知道他毒發瀕死時，他清楚的到一種恐懼，仿佛一瞬間整個被空，腦中一片空白。

雖然只有那一瞬，在那之后，他恢復如常，快速而鎮靜的下達命令。但就是那一瞬，似乎將所有改變。

無論如何，他沒有想過他會死。

報復他，傷害他，但，他怎麼可以死？

他若死了，那他所有的恨和傷害，又算什麼？

握在掌中的手突然了一下，莫斐一驚，倏地回手。在起退出一步的同時，床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

蘇錦言模糊的視線中，男人俯視而來的目似乎依然淡漠冰冷。

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在幾步之遙漠然看他蘇醒，轉過去，走過屏風向外喚：“丹泉，讓高瑜過來。”

剛剛合上眼準備迷瞪一會兒的太醫氣呼呼的趕進門里，一眼看見蘇錦言竟已坐了起來，大喜之下眼眶有些潤，了聲道：“大公子，你可算醒了。”

蘇錦言斜靠在床欄上，烏黑的發垂在蒼白頰邊，顯得十分虛弱。

他微笑道：“又麻煩高太醫了。”

“這是哪里話？”高瑜幾步走到床邊，將脈枕放在他手畔，“大公子現下覺如何？哪里覺最冷？”

蘇錦言卻沒有出手，只笑道：“不必診脈了。辛苦了一夜，高太醫去休息吧。”

高瑜未看出有異，從醫囊中取出針盒，一面選針，一面道：“下診了脈才知道毒氣的走向，下針之后再選擇適合的草藥，延緩毒的效果才會好。”

蘇錦言角帶笑，目安靜中有一種別乎尋常的決然。高瑜捻著針靠過去，抬眼看到他這幅表，不由愣住了。

“不勞煩太醫了，請出去吧。我與侯爺還有事要說。”

“這……”

高瑜遲疑的去看站在幾步外的男人。

莫斐面無表的點點頭。

“侯爺，”高瑜有些發急，“余毒兇猛，有什麼話等解了毒之后再說也不遲。”

莫斐看向蘇錦言，目在那平靜面容上停了一刻，揮手道：“你先退下吧，藥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