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寧發出一聲輕笑，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地問他：“督公大人，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什麼時候來的？”

　不知道有沒有看到藏東西的作，要是被他看到，那可就完蛋了。

　“剛進來。”江瀲回，“某些人不是要和咱家一起回城嗎？”

　“哦。”杜若寧這才想起，下午的時候江瀲來書院監督賽場籌備進度，順便把過去問了幾個問題。

　后來就說晚上回去不安全，怕有人暗殺，又說自己現在畢竟是連陛下都關注的風云人，倘若遇險，就是江瀲的失職，因此讓江瀲等一起回城。

　這話說得半開玩笑半認真，想著江瀲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也無所謂，正好借此機會再試試看他對自己的態度。

　江瀲當時只給了一個不屑的冷笑，沒想到這會兒居然親自找來了。

　真是個怪人。

　“督公大人真是個大好人。”笑著說道，“那你先等我一下，我拿本書下來咱們就走。”

　說著又轉踮起腳把那本書拿下來，抱在懷里跳下凳子。

　“這書是教怎麼制作胭脂的，我要帶回去讓我的丫鬟學一學。”特地解釋道。

　因為不確定江瀲到底有沒有看到，所以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先把書拿走。

　江瀲往懷里瞥了一眼，說：“咱家也喜歡做胭脂，若寧小姐能不能先借給咱家看看。”

　杜若寧心里一驚，忙笑著把書抱了些：“你一個大男人，做什麼胭脂？”

　“咱家不是男人。”江瀲淡淡道。

　杜若寧：“……”

　雖然是事實，也不用這麼輕賤自己吧？

　“督公大人日理萬機，就別自己做了，我讓丫鬟多做點，回頭送你幾盒。”杜若寧說道，推著他往外走，“天都黑了，咱們快回去吧！”

　孩子綿溫熱的手掌上后背，江瀲的驀地繃，向旁邊跳開一步，冷森森的語氣仿佛從冰山的裂里滲出來：“若寧小姐請自重，這是最后一次！”

　杜若寧到一殺氣撲面而來，怔了怔，立刻向他道歉：“督公大人息怒，我不是故意的，咱們快走吧！”

　江瀲沒再理會，兩人默默離開了藏書閣。

　到了書院大門外，賀之舟為首的侍衛和春帶隊的番子都在外面等著，兩人一個上車，一個上轎，直到回城都沒再有談。

　杜若寧有些郁悶，本來是一個極好的試探江瀲的機會，沒想到自己只是了下他的后背，他就氣那樣。

　上回還抱他腰了呢，也沒見他惱。

　怎麼著，后背比腰還金貴些嗎？

　真是個怪人！

　回到國公府，杜若寧趁人不備將那本書給了賀之舟，讓賀之舟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收好，再把書送還給。

　因著這件事，越發迫切地想要一蔽的宅院，這樣就不用像藏私房錢似的藏東西了。

　為了防止江瀲哪天發神經再問起胭脂的事，賀之舟把書還回來后，杜若寧便將書連夜讀了一遍，打算第二天就開始讓院里的丫頭們照著上面的方法做胭脂。

　之前沒有細看，只知道這書是前朝一個出使過西域的使臣所著，如今細一瞧，才發現里面不但有做胭脂的配方，還有各種薰香的制作方法，用的全是西域那邊的奇花異草，和中原大不相同。

　而且這書似乎被人翻閱過，翻閱之人很用心，好些地方都用不同的筆劃了線。

　杜若寧也不是真的要學這些，大致看了看就放下了，抄了兩個胭脂的配方，和兩個薰香的配方，打算明天讓人去胡人開的香料鋪買材料回來做一做，做好了送給江瀲幾盒，好堵他的。

　第二天去書院，又把書原樣放回了老地方。

　因著這次意外，不敢再往藏書閣里放東西，只能讓賀之舟先把收集來的消息自行保存，等君子賽過后租了房子再說。

　冬月二十三，君子賽如期舉行。

　日子是欽天監提前看好的日子，也是冬日里難得的晴朗天氣。

　比賽之前先要進行祭祀，全師生在效古先生和國子監祭酒的帶領下，到南山書院的祠廟祭拜先賢圣人。

　同時來參加祭拜儀式的，還有代表皇帝出席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以及負責比賽考評的禮部員和國子監的幾位先生。

　國子監作為全國最高學府，原本是學子們最向往的求學圣地，不僅招收王公貴族子弟和各地的秀才舉人，還有外邦的學子遠渡重洋前來求學。

　可是自從十年前嘉和帝為留住效古先生而興建了南山書院之后，國子監的風頭便被南山書院搶了去。

　學子們不再以為國子監的監生為榮，而是削尖了腦袋想往南山書院鉆，進不去南山書院的，才會退而求其次去國子監就讀。

　這一現象對于向來眼高于頂的國子監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偏偏每年南山書院的君子賽，皇上都要讓他們來協助考評，看著人家書院的學生一個比一個優秀，對于他們來說，更是辱上加辱。

　因此往年一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相互推托，不肯前來。

　今年卻不一樣，聽說今年南山書院居然要讓學生參賽，大家一面鄙夷他們傷風敗俗，有辱斯文，一面又都想來看看熱鬧。

　看看韓效古這回能丟臉丟到什麼份上。

　祭祀儀式十分隆重，師生員穿著代表各自份的服飾，在廟前肅穆而立，吉時一到，禮樂齊鳴，鼓號震天，在主祭人的帶領下，所有人都隨著樂聲踏歌，起舞，祝誦，行禮。

　整個祭祀過程大約用了一個時辰，儀式結束后，所有人都累出一汗，接下來要參加五禮比賽的學生先行去換禮服，其余人則一同前往賽場座。

　賽場是南山書院專用的場地，今年有了東廠的協助，布置得比往年更妥帖，更井然有序。

　場地四周滿了彩旗，東廠諸人在各把守站崗，檢查場人員，因怕人手不夠，江瀲還把錦衛的人也調了一部分過來。

　他如今奉圣命監管著錦衛，就連錦衛指揮使也要聽他指揮，好在指揮使沈決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兩人相還算和睦。

　眼下兩人就并肩站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看著換上了黑禮袍的學生們魚貫而。

　五禮分為吉禮，兇禮，賓禮，軍禮，嘉禮，為示莊重，行禮時須穿黑袍，隨著樂曲的變換做出不同的作。

　孩子家本來生得白皙，換上統一的黑袍之后，有種肅穆又驚艷的。

　沈決看了一會兒，指著正中間姿拔步履從容的孩子問道：“那位便是最近名京城的若寧小姐吧？”

　“應該是吧。”江瀲瞥了一眼，漠然轉開視線，生怕杜若寧發現自己在看，然后彎著那雙圓杏眼“督公大人”。

　不是他想得多，是那丫頭真敢。

　就是那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又厚臉皮的孩子。

　的臉皮怕是比城墻拐角還厚。

　“什麼應該是吧，你們不是很嗎？”沈決奇怪道。

　“別瞎說，我們不。”江瀲冷著臉否認。

　下一刻，杜若寧就看到了他，在人群中向他揮手致意，彎著眼睛他：“督公大人！”

　“哈哈哈哈……”沈決在一旁大笑出聲。

　江瀲的臉頓時黑了鍋底灰。

　“你知道嗎，今天好多人都是來看若寧小姐的。”沈決道，“現在城里各個賭坊都為開了盤口，賭到底能不能拔得頭籌。”

　“那你下注了嗎？”江瀲問。

　“當然下了。”沈決道，“我賭能贏。”

　“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自己數數，就這半年不到，多不可能的事在上發生了。”沈決神兮兮道，“你別不信邪，大凡這種開智晚的人，都是天選之子，就跟貴人語遲一個道理，懂吧？”

　“不懂。”江瀲冷笑，“既然你如此篤定，不如咱倆也賭一把，一共報了六個科目，咱也不賭多，一科一千兩銀子，如何？”

　“一……千兩啊，是不是有點大了？”

　“你就說賭不賭吧！”

　“賭就賭，這六千兩我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