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週,樂知時的通工都是宋煜的後座，心穩定在峰值。他覺宋煜好像帶他上下學讓他去五樓自習都是有目的的，但是他心大,遇事不細想。

校門口修車的大爺修好了自行車，他也一直停在門口沒，心裡預先備好的藉口和理由都夠碼出一張excel,就等著宋煜哪天趕他的時候拿出來，不過一直沒派上用場。

冬天似乎和期末比著賽趕來,生怕誰超了誰，於是兩者一齊毫無徵兆地降臨了，打得樂知時措手不及。

快要考試,學校要求初三月假前的那週六上午多補半天課,高三則再要多補一天。原本號稱不補課的培雅,也不能倖免。

樂知時本想在學校留到下午,和宋煜一起回家，可流季學校統一消殺，除了上課中的教室統統消毒理,不讓進。沒別的辦法,樂知時只能先自己回家。

他站在走廊口，給宋煜編輯了一條短信報備況。

發出去也就一秒,他就收到回復,只有一個嗯字。

好久沒和蔣宇凡同路回家，樂知時一時興起，他一塊去蓉姨的餐廳吃飯，蔣宇凡早就聽說過他家的餐廳超級難訂，簡直不能更樂意，想打電話跟爸媽打個招呼,又沒拿手機。

樂知時拿出自己的，“用我的打吧，幸好我今天帶了。”

·

從數學老師辦公室出來，宋煜了一眼三樓長廊，放學的初中生已經走得差不多，稀稀拉拉還有幾個學生，聊天的聲音在空曠的環境顯得格外大。

路過活室，他瞟了一眼，工作人員正在消毒。

秦彥正從樓梯口跑上來，手裡提著外賣盒，和他打了個照面，“快，炸到了。老張找你啥事兒？”

“沒什麼，競賽的事。”

“剛剛那個小哥死活找不到接頭的地方，我乾等了好久，凍死我了。”培雅管的雖然不嚴，但外賣也不能校，他們只能隔著柵欄取外賣。

秦彥了手，從裡面拿出炸盒子，“我在那兒守著，看到一對吵架的全過程，吵得那一個兇，還好我單……”他又吸了一口可樂，“還看見幾個社會小青年接頭呢，校服一，煙一遞，弄得跟□□電影似的。”

窗戶閉著，外面的風聲像指甲在黑板上刮出的尖利聲響。宋煜皺了皺眉，原本拿起來的筷子又放下，“初中部的嗎？”

“你怎麼知道？”秦彥塞了一大口炸，說話含糊不清，連比劃帶描述，“一個小平頭，瘦高瘦高的，還跟著一個小胖子和一個乾瘦的染棕頭髮的。剩下的就都是外面的了，不知道是外校的還是混社會的，看著不是善茬兒，都不帶躲的，就在停車那塊兒煙，你說現在初中部的都這麼……”

沒等他把話說完，宋煜起就走了。

“哎你去哪兒？不吃了？”

“有事。”

他播了兩遍樂知時的電話，都是通話中。跑到停自行車的地方時，宋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樂知時的車不在了，每天都在的車，一旦消失就格外明顯。他騎上自己的單車往回家的方向去，騎得前所未有得快。

分岔路口，宋煜在紅燈前停下，無線耳機裡仍舊是佔線的播報音，又重播了一次。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路口的北風吹得人惱怒。另一個方向的燈綠了，邊騎車的人穿了過去。宋煜看了看那條路，是他平時不會走的。

回家坐公得六站路，不算短，樂知時自己騎車喜歡超近道，從一個待拆遷的居民樓巷子穿過去，可以節省很多路。這些宋煜都知道，哪怕他不常跟他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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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舊巷子很久沒有這麼熱鬧。

巷口的綠大垃圾桶被一腳踹倒在地上，王杰嚼著口香糖，一副小混混的樣子，旁邊的人把煙頭甩在地上，用腳底碾著。看見地上煙灰抹開的痕跡，樂知時想到了許多漫畫裡的反派，喜歡強行留下點痕跡，姿態醜陋。

“你們人多了不起啊！”蔣宇凡擋在樂知時面前，“真，有本事在學校單挑啊！”

口香糖被他一口吐出來，黏在樂知時眼前的地板上。

“單挑？你配啊。”王杰剛說完，他後面那個高個壯漢摁住他肩膀，打量了一下樂知時，“就是你在學校給我哥兒們找事兒是吧，小臉兒漂亮的，這麼喜歡出風頭？”

樂知時沒回答，表看起來鎮定得過分。事實上他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這次一定要避開，不讓他們打臉，而且他這次一定要把王杰揍破相。上次打完架後悔得看了一晚上格鬥視頻，越看越對自己當初的發揮不滿意。

他此刻的走神在那個大哥看來簡直是莫大的侮辱，“跟你說話呢！”說完他上前，狠狠推了一把樂知時口。

蔣宇凡急了，“你幹什麼！不許手！”

樂知時把書包卸下來，遞給了蔣宇凡，沖他使了個眼，然後轉過來壯漢道，“跟他沒關係，你們讓他走。”

“小傢伙還講義氣。”

“我不走。”蔣宇凡也想把自己的書包取下來一起扔地上，被樂知時阻止了，“抱著，別弄髒了。”

不然回去怎麼跟宋煜代。

王杰看著他，似乎是想自己手，但是又被這個黑服的傢伙擋住，沒法手，他喊了一句，“樂知時，你過來，我跟你解決。”

“怎麼解決，我還要回家吃飯。”樂知時沒有搭理他，掃了掃面前幾個人，一隻鳥從頭頂飛過去，影子掠過他的瞳孔，“你們一起上嗎？”

但他的話被淹沒在剎車聲和自行車倒地的聲音裡，沒人聽到這標準英雄式的戰前宣言。不過樂知時並沒有為此氣餒，因為來的人是宋煜。

回頭那瞬間，風難得地把他的頭髮吹了，但很好看，連臉上的慌都是令人心的。自行車扔了，校服厚外套也了扔在角落，明明有輕微的潔癖，這一刻也沒在意臟不髒，事後怎麼收拾。

宋煜就這麼逆大步朝他走來，這分鏡是樂知時心目中英雄出場該有的畫面。

他被一把抓住手臂，拽到後，像小時候那樣。

“這他媽又是誰？”壯漢瞟了一眼王杰，似乎對戰場的擴大頗為不滿。王杰也很煩躁，好像這件事本就不如他所願。

“我是他哥。”宋煜摘下手腕的表，遞給樂知時，“站遠點。”

宋煜的聲音很低，顯出幾分溫，樂知時站在風裡盯著手裡的表，和他剛買的時候幾乎沒有分別，又新又乾淨，看不出來用了四年。秒針一跳一跳，加速了他的心率。

對方沒他高，但人多一點也不怵，還十分挑釁地打量他，“怎麼？你要替他挨揍？”

宋煜抬眼，眉尾的青筋很蔽地跳了一小下。

“我替他揍人。”

上一次宋煜站在樂知時面前打架，還是念小學。

那是樂知時被欺負得最慘的時候。當時因為貪吃咬了幾口學校發的小餅乾，臉上出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又紅又腫，被之前排他的男同學看見，笑他變得很醜，還把他圍起來往他裡塞餅乾。時間太久，樂知時已經忘記他是怎麼求救的，只記得宋煜來的樣子，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像漫畫裡的英雄。

不過收尾不太酷，他們一個打架掛彩，一個過敏毀容，被林蓉罰去在和啟蟄餐廳門口排排坐當吉祥。

比起已經經歷過的樂知時，蔣宇凡顯得非常沒見過世面。

“不、不是，你哥這麼牛的嗎……”他眼看著宋煜一個人把那個壯漢幹翻了，剩下的幾個小弟連靠近都猶猶豫豫。

樂知時握著手錶，“他學過跆拳道。”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也是。”

蔣宇凡瞪大了雙眼著波瀾不驚的樂知時。

難怪上次盥洗室一對四。

王杰找來的所謂“大哥”是個紙老虎。這一點從宋煜剛趕到巷子口就看出來了，他怕對方上藏管製刀，觀察了一下，服沒有口袋，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型與其說健壯，不如說是脂過高的胖質。

擒賊先擒王，沒章法地打群架是蠢貨才會做的事，宋煜並不想花太多時間纏鬥，幾個側踢踹在他口，也不能太下狠手，否則要進局子，只能藉著巧勁放倒這老大。

“張哥！”

除了王杰，其他幾人都圍上來，其中一個染了頭紅的小弟跳起來抱住宋煜後脖子，想牽制住他，好讓其他人下手。

宋煜眉頭皺起，有些煩躁，抓住對方胳膊一個過肩摔，揚起一地的灰。

一連串的暴力輸出之後，沒人再敢接近。趴在地上的張哥剛想爬起來，宋煜就踹下去，一連幾下，以至於到後來宋煜剛抬起，他就條件反往後。

“還來嗎？”宋煜問。

“老子真他媽背時，真是信了你的邪。”對方裡罵著，但人後退了。

宋煜手臂垂著，手腕轉了轉，臉上依舊沒什麼表，“以後不許對他手，被我知道，還就不止今天這麼簡單了。”

樂知時看著張哥晃著胖的軀站起來，像許多漫畫裡不怎麼厲害的反派角那樣，說著諸如“我還會再回來的”這樣的話帶人跑掉，灰頭土臉。

王杰顯然是最氣的，一切都沒有按照他的預期發展。他眼神憤懣地看著宋煜，拳頭都握。

“別想了。”宋煜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把地上的外套撿起來。

“我沒興趣跟小孩子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