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沒人，棉花糖第一個出來熱迎接，橘貓在沙發一角睡覺，聽見靜抬了下頭，確認是他們回來又垂下腦袋，背轉子繼續窩著補眠。

宋煜了校服外套，讓樂知時去沙發上坐著，問他想吃什麼，樂知時剛把狗抱起來，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放下狗狗，跟在宋煜後面進了廚房，“宋煜哥哥，你做飯嗎？”

宋煜取了牆上圍圍在上，“很奇怪嗎？”

樂知時搖頭，坐到中島的旁邊，小博跟著爬上來，鑽到他懷裡。

“好久沒有吃你做的飯了。”

以前，宋謹的生意比現在更忙，那時候林蓉也要幫著管理公司，經常不在家。當時他們倆都很小，也請過保姆，但保姆有次燒菜沒注意，樂知時就過敏住院，從此家裡也不敢再請保姆，林蓉顧不上的時候就是宋煜做，耳濡目染下，他這方面也算擅長。

兩個小朋友，一張小餐桌，幾道家常菜，這是樂知時閉上眼就能看到的回憶。

“我想吃冒菜。”小博的頭趴在中島上，樂知時著他茸茸的頭，“還有蛋糕。”

拉開冰箱門的宋煜回頭，挑眉指了指角。

樂知時這才想起來，了自己的角，是有點疼，“可我想吃。”

宋煜沒說什麼，但已經開始拿食材了。樂知時不想讓他一個人忙活，於是也過去幫著打下手。他不太會做飯，只能洗菜。拳頭上的傷了水有點疼，樂知時沒發出聲音，只是作停了一下。水龍頭的水忽然就停了。

“你洗不干淨。”宋煜扯了張廚房紙巾遞給他。

樂知時了手上的水，“那……”

“站這兒吧。”他低頭專心切菜，“看著就行。”

小博又顛顛跑過來撓宋煜的，樂知時彎腰把他抱起來，握住他的小爪子，“不要妨礙哥哥。”

宋煜切了塊林蓉之前炒好凍住的牛油鍋底，一下鍋，整個廚房彷彿就活了，滋滋啦啦，薑蒜下進融開的紅油裡，香氣四溢，趁熱倒沸水，紅湯在鍋裡沸騰跳。

又加了些調味料，宋煜嚐了嘗鹹淡，下切好的各種食材。

趁著煮菜，宋煜分離了兩顆蛋黃，和無麩麵攪拌，然後把蛋清和打蛋遞給樂知時，示意看了他一眼。

打發蛋白是樂知時最幹的活兒，會讓他心快速好起來。因為看著蛋清從態逐漸變蓬鬆，最後像雲朵一樣，是很奇妙的驗。

“好了。”樂知時拿起打蛋，打發好的“雲朵”被扯出一個尖尖的小彎鉤，這是功的標誌，他頗為滿意，“完。”

盛出冒菜，宋煜開始做鬆餅，“蛋糕來不及，這個快點。”

“pancake也是cake。”樂知時自己點了點頭。

忙活半天，廚房中島上擺出兩碗米飯，一小鍋熱騰騰的冒菜，和一份藍莓鬆餅，中西結合。牛片煮到可以展開，薄薄一片裹著亮閃閃的紅油，還沒口就喚醒了食慾。宋煜拿出小玻璃罐，在鬆餅上淋上金的桂花糖漿，推到樂知時面前。

樂知時夾起一筷子魚片，小心翼翼送口中，嚼的時候也萬分謹慎，看起來有點稽。

冒菜煮得味極了，又麻又辣，吃得後背出了層薄汗，趁著裡的刺激，他又往裡塞了塊裹著糖漿的鬆餅，鬆鬆，像厚片的戚風蛋糕，味道香醇。

從一清早就不太舒服的緒，在紅油和糖裡也釋放出來。

沒有什麼是一頓好吃的解決不了的。

宋煜沉默著吃到一半，忽然離席，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紗布包，裡面裝滿冰塊，“拿著，敷眼睛。”

果然還是提了。樂知時接過冰袋，悶聲說了句謝謝，手肘支著桌面用它敷眼睛，敷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抬起頭，“是不是很難看？”

宋煜認真吃飯，“你也知道。 ”

明明在別人面前完全不在意破相的事，可樂知時就很怕被宋煜看到自己的腫眼睛，甚至替他嫌棄自己，他也搞不清楚原因。嘆了口氣，樂知時悔恨地很認真，“我應該躲開那一拳的。”

宋煜放下碗，“樂知時，你不應該後悔今天和別人手嗎？”

“我不後悔。”樂知時抬起頭，“我沒有做錯什麼。”

這模樣讓宋煜有些出神，彷彿看到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這麼倔，被打到頭破流還死不認錯。

但樂知時不想讓宋煜誤會，一改在班主任面前死不鬆口的姿態，主解釋，“哥哥，我不是故意打架鬧事的，其實我一開始沒有要手，這件事……”

沒等他說完，宋煜就打斷，“我知道。”

“你手打的那個人，”他著樂知時的眼睛，彷彿早有答案，“他說了什麼？”

樂知時忽然梗了梗，抓著冰袋的手攥了些，頭也垂下來，像一棵被太曬到發蔫的植。

“他說……我媽死了，才會讓我出來多管閒事。”

王謙問他，他不願意說，蔣宇凡問，他也不想說，哪怕真的當場了林蓉或是宋謹，樂知時也可以咬死不說一句話。但不知為何，宋煜一問，他就說了。

他好像只能對宋煜示弱。

“我當時沒忍住，才了手。”

宋煜其實猜到了。班上課代表抱作業下樓，正好在辦公室看到被訓話的樂知時，這事兒在他們班一下子傳開，一開始宋煜也不信，他比誰都清楚，出風頭不是樂知時的作風，就算真的幫助同學，他也不會出手打人。

可後來，聽說被欺負的孩子沒爸媽管，宋煜也大概猜到打架的原因。

就算是條小狗，踩到尾也會咬人。

但他從來都不想做什麼教育弟弟的兄長。冠冕堂皇的呵斥大人們已經做過太多，有時候他們甚至理解不了小孩子也有煩惱，更不會覺得小孩子的煩惱也很重要，所以才會一味地教訓，一味地讓孩子們做出不願的保證，但卻不去關心他們那時候的心是否難，有多難。

教訓和關心，兩者宋煜都不適合。

看著樂知時低著頭，沉默吃飯，眼睛快速地眨了幾下，像是在忍，宋煜說不上那是種什麼覺，他只是發現，坐在他面前的樂知時，好像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只會躲在他後哭的孩子了。

“那是你贏了，還是他贏了？”

樂知時沒想到宋煜會這麼問。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沒破的那半邊角沾了辣油，可表卻是一本正經，“我贏了。我一個人打了四個人。就是沒有躲開最後那一拳，因為有人喊老師來了，我有點慌，不然我眼睛不會挨揍。”

看來是真的對眼睛這一拳很執著。宋煜扯了張紙遞給他，樂知時卻說，“我沒哭，我剛剛是辣著了。”

宋煜只好長手，冷著臉替他掉了角的油。

或許親經歷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驗，又或許是宋煜親手替他角，樂知時的耳朵有些發燙，猛地叉起一塊鬆餅塞進裡，還差點嗆到，咳嗽了半天。

吃完飯，兩人一起收拾好，時間還夠睡個午覺。冰敷了一陣子，樂知時覺眼睛好多了，他回到房間，對著鏡子照了好一會兒，烏青烏青的，還是很難看。

宋煜拉了窗簾躺上床，手機裡全是秦彥的消息，他只掃了掃。剛閉上眼就聽見敲門聲，眼睛都沒睜，“怎麼了？”

“我想和你睡。”樂知時說得直接，但人卻沒踏進來半步。

照以往，宋煜準一口拒絕，但今天他沒有，自己躺到床的一邊，像是默認。

得到允許，樂知時立刻爬上去，宋煜睜眼想給他一個枕頭，見他不知從哪兒弄出一個單邊眼罩戴在頭上，手扯了一下眼罩的綁帶，“這是乾嘛？”

樂知時捂著自己的眼罩，“我想戴著。”

宋煜沒再阻止，自己背了過去。樂知時也乖乖躺下，靜靜地著宋煜的後背。他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宋煜一起睡覺了，小時候只要下大雨，他都會抱著枕頭爬到宋煜的床上，地挨著他，這樣他就沒那麼害怕。也只有那種時候，他不會被拒絕。

但宋煜怕熱，總嫌棄他像個發燙的小團，不讓他著抱著，所以樂知時就只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他後背，十分克制地滿足自己需要的安全。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晴朗的天氣和宋煜一起睡覺，結果他還破了相。

樂知時上自己的額頭，隔著皮和骨骼就能到哥哥的心跳，好像也可以聞到悉的雨水氣息，的，充滿希的。

這種幻覺彷彿一種釋放出來的催眠藥劑，能夠讓他毫無障礙地迅速眠。

只有躺在宋煜邊才能發揮作用。

他不產生一種幻想，好像自己什麼都不需要，能一輩子這樣就很好。

但是他知道不可以，他已經不是那個不擇手段攔著不讓宋煜結婚的三歲小孩了。不可以肆無忌憚地哭，也不可以為了自我滿足口不擇言。

想著想著，樂知時睡著了，夢裡的一切都面目模糊，早逝的父母，投出同目的年人，還有推搡他的小孩子。但他們的聲音很清楚。

[沒爸媽的孩子真是可憐]

[原來你是孤兒啊]

混在的各種聲音籠一團黑影，在蜿蜒曲折的夢裡追著他跑，怎麼也躲不掉。他想喊宋煜的名字，只想喊他的名字，可張口卻沒有聲音。

“樂知時，樂知時……”

一虛汗從夢中驚醒，漸漸聚攏的視野裡是長大後的宋煜，眉頭皺，樂知時深吸了幾口氣，“我做噩夢了， ”他不知怎麼聯想到前幾天蔣宇凡說的一個詞，“好像是鬼床。”

說完，他看似很酷地轉，“我要繼續睡了。”

宋煜躺了下來，手心裡還殘有之前樂知時額頭的汗，他著天花板，眼前是剛才樂知時清醒不過來的樣子。

“樂知時。”

聽到宋煜他的名字，樂知時嗯了一聲，帶著一點點鼻音，聽起來很像撒。他清了清嗓子，掩蓋過去。

“你小時候真的很氣，特別能哭，每次都哭得我頭疼，想把你送走。”

宋煜說著抱怨的話，語氣卻很淡。樂知時背著他無意識抿，想反駁，可又聽見他開口，帶著一平靜的疑。

“怎麼長大了，反而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