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皇后姑母且常出未央宮的，謝書前世就認識那麼一個。尋聲去，果不其然見到前世人。

珠簾晃過，著芙蓉撒花煙羅的姑娘，攜著后侍款款而來。姿纖細，儀態亭亭，容幾分俏，只是行走間微抬的下顎和晲來的目，讓顯得有些高傲。

戶部侍郎家的幺，皇后的親侄孟若珍，的確是有幾分高傲的資本。可惜當下未央宮里的人，卻沒有哪個比份低。

“若珍來了。”見到侄，皇后臉上出笑容。

“姑母。”孟若珍又喚一聲，白皙的臉上立刻掛上笑容，自顧自地走到皇后側，而后正對著謝書和季淮。

的目從謝書上掠過，仿佛是一個不重要的人，接著定定落在季淮上，笑容明了些，聲音卻忽地輕了下來，約著幾分：“淮表哥。”

季淮俊臉上常年掛著溫和的笑，慣來讓人看不出緒，聞言也只是微點下頭，以示回應。

可僅如此，孟若珍面上的笑若食一般。

“怎麼只記得你表哥？”皇后輕抬了下手指：“這是你表嫂。”

似是方看見謝書，孟若珍轉眸看來，下微抬眼皮輕斂，看了謝書一瞬后，才終于笑道：“表嫂安好。”

孟若珍對的不喜與輕視，謝書都看在眼里，然對自己的態度自前世便是如此，今世也沒指會不一樣。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孟若珍慕之人是謝書夫君，若對謝書以禮相待，和悅，那才是不正常。

謝書婉婉一笑，聲音清：“若珍無須多禮。”

孟若珍怎會多禮？

徑直走到季淮上，這次聲音大了些：“淮表哥，你上次借給我的書，我已經看完了。你看什麼時候得閑，我去東宮還你。”

借書？謝書手指蜷一下，輕抿起，下意識抬眼看向季淮。

“什麼書？”季淮卻像是完全不記得的模樣。

“啊？”孟若珍一呆，顯然沒料到季淮會沒印象，不提醒道：“就是上個月，我和季管陶去東宮找你的時候。”

“你和季管陶談事，怕我無聊讓我隨便找點書看。然后我問你沒看完可不可以借走，你說可以。你不記得了嗎？”

在孟若珍張的目中，季淮終于緩緩點頭：“有點印象。”

聽他答復，孟若珍松了口氣，出笑來：“那表哥什麼時候有空，我去還你。”

“不必了。”季淮拒絕地很干脆，他溫和笑道：“無須來送，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你若喜歡就留著吧。”

孟若珍雙眸驟亮，立刻燦笑起來：“多謝淮表哥。”

應完，下意識地去看謝書的反應。

謝書一直注視著季淮，大眼輕抬，黑亮的杏眸若置星，長睫卷翹，微微間如蝴蝶振翅。白的上，的櫻抿出淡淡的弧度，連帶著頰上的梨渦，讓人覺得恬靜而好。

然當聽到季淮的回答后，臉上的笑意淡去，輕垂眼睫，眸底的星也暗下。

而這時，似知到謝書的緒，季淮忽轉眸看向。看著謝書輕垂的杏眸，他一怔后，紅彎起，眉眼笑意加深。

這笑與平時不同，與孟若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更親近，更自然，沒有那種打不破的疏離；眼神也不一樣，仿佛看著心尖珍寶，流出的盡是寵溺溫。

表哥怎會這麼看著謝書？孟若珍心里的喜悅淡去，茫然而失落地想，明明聽說表哥不喜歡謝氏的。

謝書抬起眼皮，對上季淮漆黑的雙眸，抿起正要說什麼，就見季淮上前一步。

他離謝書很近，垂眸注視片刻，才輕嘆一聲同耳語道：“孤讓看書，不是怕無聊，是太吵了，擾得孤和季管陶無法安靜。至于那書，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想著借也就借了，本就要讓宮人清掉的。”

溫熱的呼吸過耳畔，像是被一尾羽拂過，從耳朵一直到心里。

他在同解釋，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謝書的耳垂又開始染上朱砂般的紅。

季淮看著，看著看著忍不住笑起來。

太子與妻子親親的不知在說什麼，有人在邊上看得眼底發紅。孟若珍咬了咬，強堆出笑意打斷道：“淮表哥……”

頓了頓，又艱難吐出：“表嫂，想必你很來宮里走，趁著今日天氣好，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謝書還未答話，皇后已經笑著開了口：“若珍說得對，你們幾個孩子去殿外玩會兒。”說著又看向謝書和季淮：“你倆中午就留在未央宮用膳，正好待會兒陛下也要過來。現個時辰還早，你們都出去逛逛，到時間了本宮讓如心去喚你們。”

“是。”幾人應聲后，便朝殿外走去。

出了未央宮，謝書走在季淮左側，孟若珍將本想走在季淮右側的季管陶開。季管陶瞪一眼后，還是在邊站好。

“淮表哥，我們去哪兒？”孟若珍轉頭看向季淮。

季淮未答，他側眸對著謝書，笑問：“阿書以前來過宮里嗎？”

“來過幾次。”謝書答：“每年宮中舉辦宴會，臣妾都會隨父親來。”

“那現下有想去哪兒看看？”

前世在東宮待了三年，皇宮里該看的也都看過了，但此刻季淮問起，本想說‘殿下去哪兒臣妾就去哪兒，’然在對上孟若珍憤憤的目，卻鬼使神差地改了口：“聽說湖心亭的花兒開了，臣妾想去看看。”

“湖心亭啊，這個月份的花開得是還不錯。”季管陶隨口附和道，沒看到他邊上的孟若珍聞言瞪來的目。

“行，那去湖心亭。”季淮點頭。

孟若珍被忽視了個徹底，看著走到前方的三人，生氣地跺了跺腳后，還是跑上前跟上，并再次將走在季淮右側的季管陶開。

季管陶已經懶得再瞪了。

四人保持著并排的隊形向湖心亭而去，一路上季淮與謝書輕言搭著話，季管陶偶爾附和幾句，而孟若珍想與季淮說話，卻怎麼也不上。不惱怒地看向謝書，心底更厭惡幾分。

談間，幾人很快走到湖心亭，而遠遠地也有一個人從對面走來。

那人穿著玄袍，發髻高束，姿拔，走到近出一張冰冷端正的容。

謝書看著那人悉的臉，渾的在一瞬間凍住。金輝照耀下，的手指攥，口刀劍沒的痛再次襲來，連帶著耳邊也出現幻覺。

“大將軍意圖謀反，現已就地伏誅！”

“陛下呢？”

“若無意外，應已決。”

“若有來世，莫要再這般傻了。”

“阿書，記得選酒。”

“阿書，你可曾后悔？”

“阿書，阿書，阿書……你可曾后悔？”

“阿書？”最后一聲帶著疑問響在耳畔，真實地讓人心。

謝書覺到肩膀被人輕攬住，刀劍落下，之中畫面忽地盡散。風吹過，站在十七歲這年，在前世愧對的青年懷中，看著今世的仇人。

季召救謝書于一次危難；而后陷于永生囹圄。最終將謝書帶回這人世的，卻是初時背叛，后來虧欠之人。

自重生起的那一刻，謝書就已經做好拿一生去贖罪的決定，但同時與季召之仇亦是…不死不休！

謝書垂眸掩住眸中異，不著痕跡地松開攥的手指，放緩呼吸，讓自己恢復到平靜的狀態。

季淮垂眸靜看著懷中子在見到季召時的變化，他的眼眸暗了片刻，終是什麼也沒說，只不著痕跡地將謝書完全攬在臂彎下。

季召走到幾人面前后，率先打破沉寂的還是季管陶，他喚了聲:“三哥。”

季召應聲后，將目落到季淮上，連帶著他懷中的謝書，他緩緩行了一禮，道:“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娘娘。”

季淮一向以笑示人，難得此刻笑不可見，但還是維持著良好的儀態，溫聲回道:“安王不必多禮。”

謝書沒有季淮那麼好的自制力，沒敢抬頭，也沒敢應聲，怕自己掩飾不住眼底的憤恨，也怕自己開口便是詰問。

然這幅低垂眉眼、面蒼白的忍模樣，落在不知的人眼中，就是對季召舊難忘，難忍此景。

于是季淮的手指輕輕收，眸底的又深了些。

“三哥從哪兒來？”季管陶問。

季召平靜回答:“剛去了父皇那兒。”

“哦。”季管陶也就隨口問問，并不關心他所去為何。

倒是孟若珍接著問道:“三表哥待會兒可有事？”

孟若珍被著安靜許久，方才見到季召來后謝書的不對勁，便立刻想到京中傳言大將軍之慕安王多年，為其洗手作羹湯，為其學曲習琴技，甚至為其學那下等人用來取悅人的舞藝。

生生將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家小姐，了個樣樣通，到最后卻嫁給了季淮，不知道誰便宜了誰。

當然，作為同樣被寵著長大的孟若珍，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謝書的做法，即便慕季淮，但要讓為其去學那些玩意兒，才不干。

言歸正傳，無論謝書好或不好，只要嫁給季淮，孟若珍就討厭，所以見不得好，尤其看得季淮護，就想給找點事。

最重要的是憑什麼，表哥那麼好，憑什麼敢不喜歡表哥，反而喜歡那個沉的冰塊。

聽到孟若珍的問題，季召下意識搖了搖頭。

“那好，一起吧，我們正要去看湖心亭的花。人多才熱鬧。”孟若珍面上的笑意愈發明顯。

人多熱鬧？也聽過傳聞的季管陶，看著幾人間奇異的配置，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