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著長絨毯的車廂寬大奢華，坐好幾人都綽綽有余，中央還擺著一張小幾，角落里置著炭盆，兩名侍正在給華英公主的雙腳指甲涂蔻丹。

華英公主命人給沈蕁也了靴子，親自遞了一小匣子的瓶瓶罐罐到面前，“你挑個。”

沈蕁隨手拿了一個小罐子，擰開看了看，“就這個吧。”

一名侍接過去，拿小刷子先仔細往手指頭上的指甲涂。

“這個不錯，”華英公主一面打量著，一面笑道：“怎麼，今兒下午把你從軍營里接了出來，耽擱你的事兒了？”

“沒有，”沈蕁道：“不過我家主帥只準了我兩天假，我今兒來了，明兒的晚宴就不參加了，上午打完獵就走。”

“這可不行，明兒的晚宴才是正戲，”華英公主道，“回頭我去和謝將軍說。”

這麼一說，沈蕁也就不好再反駁，半闔了眼倚在塌上，侍已將石榴紅的仙花染完了十個手指甲，隨后又將的腳放在膝頭上細細地涂腳指甲。

華英公主打量沈蕁兩眼，“怎樣，新婚覺如何？”

“不如何，”沈蕁道，“也就那樣。”

華英公主撲哧一笑，“什麼就那樣？到底就哪樣？”

沈蕁偏頭過來睨一眼，“打聽這麼多做什麼？”

“我不過是想著你孤多年，好不容易了婚，關心一下你罷了。”華英公主慵懶地支著胳膊，杏面桃腮，微施澤，一雙桃花眼如煙似霧地睇過來，“我告訴你，明兒的狩獵，你一定得贏，我準備了一份別致的獎品……”

“是什麼？”沈蕁打起神問。

華英公主神神地說：“想知道就去贏啊，這回的獎品從頭到尾不會公布，晚宴后送到你手里，總之一定適合你。”

沈蕁不怎麼興趣地說：“軍務忙，我真不想待到明兒晚，再說不就是喝酒麼？酒喝多了也沒意思。”

“怎麼沒意思？”華英公主睨著，“酒好啊，有時候只需幾滴，膽也壯了，興也助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百無忌，那滋味才是妙呢。”

沈蕁沒說話，只笑了笑。

華英公主很熱心地湊過來，拿胳膊肘往肋下撞了撞，“哎，人現在已經是你的了，你倒是說說看，謝將軍怎麼樣嘛？行不行？”

沈蕁白一眼，“好啊，原是想打聽這個——不告訴你。”

“你不說我也知道，”華英公主直起子，曖昧地笑了一聲，“謝將軍人是長得好，段也漂亮，可總一副波瀾不興，沉悶古板的樣子，哪里會真疼人？不瞞你說，這次的獎品我可是專為你準備的，保準你永世難忘。”

沈蕁吹了吹額前碎發，勉為其難地說：“行吧，你這番盛，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華英公主大喜，“這才對了嘛，哎，你說，要不今晚侍衛們去多捉些獵，明兒瞅那好走的路放出來，免得大伙兒獵不到掃興。”

“這倒是個好主意。”沈蕁笑道。

說話間車輿漸漸慢了下來，沈蕁開車簾，只見馬車徐徐轉過一道急彎，前頭群峰環繞間漸漸現出一塊開闊的平地，此時如彤晚霞墜在山峰頂上，落日秋山，云暮空谷，倒真有一番別致的壯闊之景。

馬車加快速度，一路往山谷盡頭的行宮駛去。

早有不宮人候在行宮外，華英公主攜沈蕁下了馬車，親自把送一間雅苑，笑道：“今晚陸陸續續就有人來，我就不陪你了，你早些歇息，養好神，明兒放開了玩兒。”

沈蕁送公主出了小苑，回將大門一關，吩咐朱沉，“把這屋子都仔細搜一遍。”

朱沉不待說，早已行起來，兩人一同在屋里細細翻查，連香盒里的香也一塊塊拿出來嗅。

朱沉取了包袱中的兩個水囊出來，道：“將軍這兩日將就些，就喝咱們自己帶的水，干糧也湊合吃。解酒解毒的藥丸我帶了些，可就怕是沒見過的東西。”

沈蕁贊了一聲，“你倒是越來越仔細了啊。”

朱沉嘆道：“他們想怎麼算計將軍，咱們心里大致也有個數，可惜又不能不來。”

沈蕁道：“沒事，我小心些便是——你晚上瞅個機會，去問問那臉兒圓圓，角有顆人痣的侍，看能不能打聽到公主備下的獎品是什麼。”

朱沉“嗯”了一聲，出了門到院子里去查看那池子溫泉。

這間雅苑雖小，統共也就兩間屋子，但中陳設巧別致，不過分奢華，著雅思奇趣，尤其是外間窗下的書案椅子造型奇特，配著架上的盆景和窗下梅瓶的花，清澹秀韻，俗雅致，若不知曉墻角一排架子上的東西，還當真是個修養的好居所。

方才翻查的時候沈蕁已經看過，架上那一排匣子里，裝的都是一些助興用的東西，應有盡有，最下層一個小小匣子里放著一排瓷瓶，里間拔步床邊的櫥里掛著數件薄如蟬翼，奇形怪狀的紗，極盡香艷之能事。

沈蕁不覺嘆了一聲，按了按太，推門走到后院。

與屋子相比，這后院倒是甚為寬敞，佳木青竹，秀山香亭，一株高大的槐樹下還有一架鳥巢似的秋千，假山邊的溫泉縷縷冒著熱氣，庭院四都置了巧的紗罩花形宮燈，就連池面上也飄著幾盞，泉邊墊了厚厚的絨毯，可坐可臥。

沈蕁再嘆一聲，見朱沉正往外走，住道：“罷了，不用去打聽了，華英公主準備的什麼禮，想也想得到。”

朱沉也是心知肚明，默然一會兒，問：“那怎麼辦？”

沈蕁面上現出一惱意，發狠道：“怎麼辦？卸了臂膀扔出去，敢嘰歪就廢了他。”

是夜幽簧拂窗，月如銀，沈蕁躺在那架寬大的拔步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這床四周的雕花架子中嵌了數面鏡子，雖然把帷帳放了下來擋著，但總覺得心頭發，何況下的墊子也不知是什麼塌塌的材料做的，一下就陷一下，向來習慣了軍營里的板床，翻來覆去好一陣子，干脆卷了被子到庭院里的溫泉邊躺下來。

庭院四周圍著高高的院墻，墻外大樹繁茂，枝葉濃，幾乎合抱進來擋住了天空。環境的確靜謐，只是這會兒聽得外頭有喧嘩之聲，算下時間，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來的人這會兒正好到達。

沈蕁微閉著眼，突覺頸后寒凜然而豎，正屏息凝神間，只聽“啪嗒”一聲，樹上扔下來一樣東西，正正好落在側，院墻外樹影搖曳，只一會兒又沒了靜。

沈蕁瞧著那東西半天沒，歪在屋里貴妃塌上的朱沉早已起，手握長劍一臉警惕地在門后，沈蕁道：“行了，沒事，你出來吧。”

坐起來，將那包東西拿起，剝開外頭的牛皮紙，拿出竹筒的一封書信。

朱沉走過來，兩人就著泉邊燃著的宮燈往那信紙上看去。

紙上畫的是一幅簡易的地圖，從圖上看來，起點正是們這間小苑，路線七拐八繞，中間還有一段道，終點是行宮另一端邊上的一院落。

地圖邊只寫了一行字：“飛月樓畔，行蹤已，君之所思與吾不謀而合，請前往此，共商大計。”

沈蕁面不定，沉片刻，掀開被子坐起來，朱沉一把按住，“將軍！”

沈蕁道：“我去瞧瞧。”

朱沉急道：“不行！連太后都不肯定那晚是不是將軍，這次可能又是圈套，您一去就坐實了！”

沈蕁搖頭，“飛月樓那事，可能本就是這人設的圈套，一開始就是沖著我來的，太后那邊盯著鄂云所以不確定，但這人也許從頭到尾盯的都是我，我去不去都是一回事。”

說話間沈蕁已走屋，披了外袍穿了長靴，往靴子里著匕首，腰帶里也了一把，笑道：“不虎焉得虎子，我倒要去看看這人有什麼話說。”

瞅了朱沉一眼，又道：“怕什麼，他要治我的話早就治了。”

朱沉疑：“將軍莫非知道這人是誰？”

沈蕁點頭，“我琢磨來琢磨去，多半就是他了，八九不離十。”

朱沉神稍緩，這才道：“那我和將軍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