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殿重重，江知宜隨那太監左繞右轉，早已辨不清方向，一直張著的西南角，這會兒也瞧不見了。

心中焦灼，一路恍恍惚惚，直到那太監停下腳，才知道是到了正和殿。

守在殿門前的李施，遠遠瞧見了的影，忙笑呵呵的迎了上去，他笑的眼睛都瞇一條線，眼角下垂著，顴骨高高聳起，著一子殷勤。

江知宜昨日見過他，這會兒輕松出了名號，“勞李公公在此等候，皇上命我來此見他。”

“奴才知道。”李施一路引到了檐下，語氣溫和：“不過得勞江姑娘等等，皇上這會兒正忙著。”

江知宜點點頭，抬眼向殿，燭火照的里面明爍亮，什麼也看不清，只能在約約之間，瞧見皇上伏在案前的廓。

略過這影影綽綽，目轉向閉的朱紅殿門，故作不經意的問道：“皇上日日都忙到很晚嗎？”

若是往日，讓等多久，都有耐心，但是今夜不同平常，尚不知姑母現下如何，得趕去看看。

“也不一定，不過主子的事兒，當奴才的可不好說。”李施抬手甩一把拂塵，不聲的把這話揭了過去。

他今日還覺得有些奇怪，本來皇上已經準備歇下了，但長定宮的小太監來傳話之后，皇上轉頭又開始忙了起來，還說等人來了，只讓在門口等等。

江知宜一聽這話，便知他不愿多說，只抿笑笑，也不再問。

臘月的風，最是凜冽刺骨，從上吹過的時候，像是一把卷了刃的鈍刀，一下下的磨著人的皮。

江知宜站在檐下，正是毫無阻攔的風口，蕭瑟的朔風接連撲到上，讓本就瘦弱的子，險些有點站不住，又是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采黛聽得心焦，為戴好斗篷上的氈帽，又側擋到前，但終究是于事無補。

那氈帽被狂風吹掉無數次，連帶著的長發和角都被掀起，拍在后的檀木梁柱上。

采黛直接手為抓不斷擺的衫，又轉頭問李施：“公公，這兒可有略能坐坐的偏殿，讓我家小姐進去避避風？”

李施回一眼殿，面上做出為難的神，“偏殿臟，就不請姑娘進去了，省的弄臟姑娘的裳。”

既然皇上說了讓江家小姐在外面等等，那就是給他十個膽兒，也不敢放人進別的地方。

采黛聽不懂他話里的拒絕之意，只以為宮中有講究，又不死心的詢問：“那可有手爐之類的東西？”

不等李施回答，江知宜便抬手止住，輕斥道：“采黛，別勞煩李公公了。”

話里有話，采黛品出其中暗涌，低頭沖李施欠了欠，以示歉意。

李施則是微微一頓，趁著殿的，打量著愈發蒼白的臉，不由想起昨夜因為他一時大意，惹出的事端來。

主子的心思不好揣度，皇帝雖示意將人留在殿外，但若是再次病倒，那這回皇上的玉冠，砸的恐怕就不是朱門了。

李施心里有些打鼓，也不敢再糊弄下去，朝著彎腰行禮，客氣道：“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奴才這就進殿去向皇上稟報一聲。”

“那就多謝李公公了。”江知宜掩著，出言道謝，眼神卻不曾落在他上。

著宮墻角落里的幾棵高樹，層層白霜落于枯枝敗葉之上，清冷迷離，像是蒙上了孤月瀉下的清輝。

那清輝似乎也落在上，其中冷意如細雨一樣，一點點滲進里，冷的有些發，從到腳仿佛都已經麻木了，手指凍的發紅，剛從冰水里撈出來似的，早已不可屈。

仔細想想，好像從來不曾過這樣的凍，在家時，母親念著子弱，將的閨房布置的極為妥帖，屋皆是錦繡絨毯，床榻上是雁羽帳幔，連炭盆都是燒的最旺的。

“這麼冷的天兒，不知道還要等多久。”采黛出言抱怨，手上作卻沒停。

握住江知宜的手，一邊不停的著，一邊低頭哈氣，想要給點暖和氣兒，但奈何這天兒實在太冷，剛暖熱的手經風一吹，又恢復骨的涼意。

本以為小姐能在宮中暫住，是來福治病的，沒承想還要這樣的委屈。

“行了，且等等吧。”江知宜輕聲勸著，轉頭去尋那抹伏在案前的模糊影子，但看了半天，非但影子沒找到，反倒發現殿的燭火已經滅了一些。

這是忙完了嗎？松了口氣，將手從采黛手中出來，往殿門前走了兩步，等著進去拜見皇帝。

但眼看著燭火滅的越來越多，殿門卻毫沒有打開的跡象。

江知宜勾苦笑，徹底明白皇帝這是在故意晾著，有心不顧皇帝的意思，直接去看姑母，但又不敢輕舉妄，只能呆呆站在那兒，等著皇帝大發善心。

夜深霜重，江知宜在殿外站的太久，連斗篷都生出了一層霜花，在上，汲取著上僅有的暖意，但還是執拗的站在那兒，一不。

不知又過了多久，殿門突然被推開。

滿殿的亮瞬間盡數漫了出來，正打在長廊下，映出江知宜那張凍到慘白的臉，烏潤的長發、漆黑的瞳仁，仿佛都浸著水。

聞瞻坐于上座，與隔著極遠的距離，卻清楚的看見站的筆直，秀骨、雙肩如削，無邊夜于后，失了原本的濃烈。

江知宜忍著雙的麻木，緩步走進去，跪地叩拜，“臣拜見皇上。”

雙膝與地面接，又是一陣難忍的酸痛，但好歹殿熱氣兒足，烘的臉都有些發燙，上也恢復了暖意，凍的麻木的四肢漸漸有了知覺。

而聞瞻卻似沒有聽見的話，將目從上收回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手中的書頁。

江知宜久久沒有聽到回應，這才抬起了頭。

蘇作櫸木方桌前，臺燭散下巨大的暈，落在聞瞻臉上，收斂起他慣有的凌厲和棱角，整個人似沐在之中。

“皇上，臣……咳……咳”江知宜了，想表明來意。

但因為太過急迫，剛經嚴寒的痛苦，這會兒徹底發作起來，弄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滿殿只余下抑的咳嗽聲。

聞瞻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將手肘放在桌上，以手拄著下，似作無意的在臉上掃過，不冷不淡的應道：“不允。”

他拒絕的太過平靜直接，又如此理所當然，江知宜迷茫的跪在那兒，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不允，又何必來這兒，為了看在外頭挨凍苦嗎？還是想看無功而返的喪氣模樣？

心有不甘，只當他是有別的顧忌才不答應，忙垂頭許諾：“臣只是擔心姑母，想去看一眼，絕無它事。”

聞瞻瞇眸睨，面上扯出個笑臉來，從角蔓延到眉眼，但里說的話，卻是沁著涼意的，如冬日里檐下的冰棱，“想見你姑母啊，尸首你見不見？”

此話一出，殿眾人皆是一怔，紛紛頷首低眉，放緩了呼吸，企圖于大殿之中。

江知宜則猛地抬頭，一雙秋眸翻涌起波瀾，帶著不可置信，“你說過只要我愿意，你不會我姑母。”

“你愿意，可是你姑母不愿意啊。”聞瞻直起子睥睨著，抿發出一聲冷哼，“你姑母倒是有本事，不知在哪聽到幾句風言風語，就自以為手中有朕的把柄，的要來拿朕，想要給你換一條生路呢。”

姑母曾來找過皇上？還以把柄來威脅？

江知宜心中暗道姑母糊涂，但又不得不著頭皮為辯解：“姑母向來敬重皇上，今日之舉只是護臣心切，一時糊涂，臣得了機會，一定會好好規勸，皇上莫要怪罪。”

“規勸？”聞瞻目一凜，揮手讓殿宮人退下，繼而從座上起了，一步步踏過長階行至跟前，俯靠近了，“哪如朕一劑啞藥下去，直接讓再開不了口來的徹底。”

“啞……啞藥？”江知宜低頭默念，霎時明白一切正如所擔憂的，姑母突然啞了嗓子，并非吃錯東西如此簡單。

不知姑母手中到底握有何種把柄，也不知姑母究竟跟皇帝說了什麼，竟讓他了如此心思。

但對于來說，愿意犧牲自己，皆是為了姑母、兄長，乃至整個鎮國公府，若他們到損害，那何必在這里經辱。

江知宜細肩微，手指攥住被白霜潤的衫，不顧聞瞻周的戾，昂首直視他，眼中恨意更濃。

“既不想應承允諾，又要他人甘愿臣服，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若皇上不肯應昨夜之言，那臣也只能收回今日說過的話。”

“你以為你逃的掉？”聞瞻臉微變，抬手握上的后頸，迫式的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以面頰上了的側臉。

“那日問你愿不愿意，不過是扔些餌兒來逗逗你罷了，真當自己有資格跟朕討價還價？你敢反悔，那愉太妃失得可不只是一副嗓子，朕要和你兄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