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太和葉老大一家回到家，在堂屋里坐下來，臉一個比一個難看。

　葉老太還一副氣到咬牙的模樣，拍一下大恨恨說：“我就應該撕了那個小賤蹄子的！老大你非攔著我！”

　葉老大輕輕吸口氣，“媽，不攔怎麼行？我看小蘇瓷不像在說笑，是真的恨我們。你看那一副狗急跳墻的樣子，這要真鬧起來，問題搞嚴重了，吃虧的還是我們。”

　葉老大媳婦劉蘭花出聲補充，“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呢，平時真沒看出來，小蘇瓷有這脾氣和膽子。今天那跟吃了炸-藥似的，誰刺，炸誰，竟然連媽也不放在眼里了。”

　葉老太聽著這話，心里憋得要炸，“你們且等著，有朝一日，我非得撕吧了。活了一輩子我沒怕過誰，到頭來我能怕一個黃丫頭嗎？”

　葉老大又深深吸口氣，“媽，咱真別鬧了，這口氣忍了吧。老二還是講理的，心里有您也有我這親哥哥，知道一家人幫一家人，咱就別跟四丫頭計較了。”

　葉老太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好半天才平氣說：“這個狗東西，讓囂張這一回。以后咱們都別理他們，看他們能過出什麼日子來。我看他們就覺得窩囊，老二打小就窩囊，娶的媳婦也窩囊，養那一窩小的，都一路貨，沒一個是能有出息的。沒老大你撐腰，他們連現在的日子也過不上。”

　老大媳婦劉蘭花點點頭，“媽說得對，咱們以后什麼都別管，他們家的日子他們自己過。一家子都是沒用的，整個大隊，誰能瞧得起他們，誰不是想欺負一把就欺負一把。以往有我們給他們撐腰，還好過一些，往后等著瞧吧，大困難在后頭呢。”

　葉老太心里總算舒服了一些些，輕點兩下頭，聲音鏗鏘：“說得對，咱們騎驢看唱本，就走著瞧！忤逆不孝的東西，指定是要遭報應的！沒有我們撐腰，他們過不好！”

　葉安慧在旁邊坐著，聽著大人說話，一直也沒有出聲。

　是個小孩子，沒多想法，只知道疼，爸爸媽媽也疼，家里日子好過，別的才不多管，權當看熱鬧罷了。

　當然爸媽和說的話，多半都是能聽懂的。

　在向村這個小村子里，許多人家是世世代代都住在這里，自然也就形了戶族。

　向村總共有四個大姓——趙、李、周、吳，一個姓氏就是一個戶族。

　人家戶族里的男人壯丁多，哪怕小孩子出門都氣。

　像們葉家，莊子西頭的金家，還有本莊子上的其他幾家，那都是雜姓散戶。他們一大家子加起來也沒幾個人，尤其男人壯丁，鬧起事來只有吃虧的份，所以平時都小心做人。

　二叔葉老二生來窩囊，一直就是人欺負的料。

　一家子十口人，沒一個是能在外氣說話的，就連當初大哥葉安國被選中去當兵，大隊副書記吳有金家的兒子給頂替了，都一個屁也沒敢放。

　大哥沒能去當兵，高中畢業后就回來勞了。

　因為家里實在是窮，現在都二十四歲了，還沒討上媳婦呢。

　他們葉家在向村屬于小門小戶，分家后只有家和二叔兩戶人家。

　爸爸葉老大有一門手藝，在生產隊當木匠，哥哥葉安明又在公社的供銷社當會計，家里條件好一些，所以不怎麼村里人的白眼。

　也因為這樣，二叔一家在家面前就矮一截，要討好家。

　而二叔一家總人欺負，尤其被他家東邊的吳家欺負，捋到上也都是因為小門小戶家里窮好欺負，所以人家不拿你當人看。

　別的不知道，總之嬸子蘇華榮被吳巧艷媽罵了也忍氣吞聲。

　在學校里面，吳巧艷想盡了辦法欺負葉蘇瓷，葉蘇瓷除了躲在廁所哭，其他什麼也不做。

　都被欺負麻了，也不敢還還手。

　就怕惹急了人家，人家那一就是一大家子的人，捅了你家的鍋底砸了你家的碗，那也是白砸。

　說實在的，今天葉蘇瓷突然變了個樣子，還驚訝的。

　雖然是沖著家和來的，但是竟然在心里喊——四妹妹英雄！

　不過這一鬧，親兄弟兩家算是徹底惱絕了。

　二叔家以后的話，將徹底陷孤立無援的境地，在向大隊連一個倚仗也沒有了。

　想到這里，葉安慧不想再聽葉老太繼續罵葉蘇瓷了。

　吸口氣起，先往灶房里去盛飯，這些事也就拋腦后了。

　而葉安慧的哥哥葉安明，在葉老太帶著葉老大氣沖沖走后，他就一直躲在房里沒出來。

　他知道自己不是大房屋里親生的，而是葉老二的兒子，但平時都裝著不知道，甚至跟葉老二家很不親近，仿佛一點也不想沾上葉老二家。

　當然有人欺負他二叔家里人，他也不會當熱鬧看。

　他只當不知道，自己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他在供銷售當會計，有工資有面，管那麼多閑事惹一臊干什麼？

　葉安明一直覺得，自己是他九個兄弟姐妹里命最好的一個。

　當初葉老大和劉蘭花一直生不出孩子，聽人說找一個會生養的人家抱一個，自己就能生下來了，于是就抱了他回來，并把他名字里的“民”，改了“明”。

　抱他回來后劉蘭花也沒有立即生，八年后才生了葉安慧。

　生了葉安慧之后，劉蘭花的肚子就又沒靜了，所以他家就他和葉安慧兩個孩子。

　孩子家里生活就好點，尤其葉老大還有門手藝傍。

　于是葉家明上學讀書都很順暢，吃的穿的也都不錯，至沒有渾打補丁。

　高中畢業后，自然回鄉勞。

　勞了大半年，葉老大就找到門路，讓他去鎮上的供銷社當會計去了。

　時至今日，他只愿做葉老大的親兒長子。

　至于葉老二家，則是能離多遠離多遠，最好一輩子別有瓜葛。

　他不愿與那八個兄弟姐妹為伍。

　不愿和他們一樣窩囊，盡別人的冷眼和白眼。

　今天這樣鬧翻了。

　他心里竟覺得輕松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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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老二家，鬧劇已經收場了。

　葉老二蹲在他家院子門口，拿煙袋鍋在灰麻布袋子里挖一鍋煙，點了火砸吧著煙起來。

　煙霧從眼前飄過去，他就瞇一下眼，眉頭鎖著，一臉的憂愁神傷。

　堂屋里，飯食已經盛好在小方桌上了。

　除了葉老二和葉安國，剩下的孩子和蘇華榮都坐在了桌子邊，準備開始吃飯。

　桌子上的氣氛異常詭異，除了紅著眼眶的蘇華榮，剩下的幾個兄弟姐妹都盯著蘇瓷看。眼神里倒沒什麼多復雜的東西，就是又驚恐又怯懦，好像蘇瓷能吃人一樣。

　蘇瓷不管們，直接拿起筷子吃飯。

　咬了一口黑面饅頭，還是有點難以下咽，擰著眉咽下去后，就看向了葉蘇英，突然了句：“大姐。”

　葉蘇英被得神一驚，忙坐直起子來，應了聲：“咋了？”

　蘇瓷低頭喝一口正宗稀水稀飯，毫無緒起伏波，好像剛才跟那麼多人吵翻了的不是一樣，氣定神閑慢慢說：“以后咱們割的豬草撿的柴禾和大糞，一也不準給大伯家。多余用不了，背去大隊換錢換工分。”

　說完不等葉蘇英應聲，轉頭看向蘇華榮，“媽你也別慫，以后咱們家就算和大伯家惱絕了，不用再討好他家，討好也沒有一點用，白給人當奴隸使。靠他們能活好？他們幫過我們？沒幫過也就算了，倒是每年要養老糧的時候，那老東西撒潑打滾也想多要一點。”

　聽到“老東西”三個字，三姐葉蘇紅正喝稀飯，猛嗆了一下。

　咳完了看著蘇瓷，心里忍不住想——明明看起來還是一副氣包小哭包的樣子，怎麼脾氣忽然間變得這麼厲害，厲害得都不敢說話了！

　本來他們家八個兄弟姐妹里，是最張牙舞爪的。

　現在也怕小蘇瓷，又想到自己平時沒事拿話刺撓小蘇瓷，不知道會不會被削呢。

　這麼多年，家里一直沒有主心骨。

　怕得罪大伯家沒了依傍，怕得罪鄰里鄉親更被欺負，于是忍氣吞聲，一句氣話都沒說過。

　現在聽了蘇瓷的話，葉蘇英和蘇華榮沒有疑慮，心里更多的是定心和安心，于是都點頭應了。

　既然小蘇瓷已經出頭了，們又怎麼能繼續做頭烏呢？

　跟他們拼了！

　大不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