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罷下紅樓，笑折花枝在纎手，惹香蝶飛上枝頭。捧霞觴，琥珀浮；敲象板，宮商迭奏。天深同歡笑，直飲到月明時候。——《連環記－小宴》

念眉湊過去看，他拿在手裡的是一個小小的鑰匙扣。所謂景泰藍的掐法郎工藝在如今這時代已沒什麼稀奇，特別是特別在這鑰匙扣被做了戲曲娃娃的造型。而躺在他手心的這一個旦角娃娃，恰好酷似剛剛飾演的崔鶯鶯。

也覺得可，樂道：“還有這種鑰匙扣，真好看！”

大媽見兩人都喜歡，趁熱打鐵，“當然好看了！我看你們還年輕大概不知道，我們蘇城的一大特就是崑曲，很多人到我們這兒來旅遊都會去看看崑曲表演的。哎，也別指他們能看懂什麼，當年很多唱得好的大師也都退休了不唱了，甚至連劇院都要保不住了。喏，你們沿著橋頭這兒往前走兩百米，那邊有燈的地方就是個老牌劇院，聽說今天最後演一場也要關張。以後要看戲就更難得看到了，倒不如買些這種小東西回去留個紀念。”

穆晉北看到念眉臉上的落寞一閃而過，可還是笑了笑，“我就在楓塘橋這兒長大的，您說的楓塘劇院我也知道。”

大媽眼睛放，“對嘍，裡面還有個崑劇團，我年輕的時候還想考進去呢，包吃住啊！而且那劇院經理年輕時候可帥了，現在……哎！”

竟然說的是王海！念眉想到海叔的地中海和一步三搖的胖胖軀，不由笑起來。

“咦，小姑娘你別笑呀，我們年輕時候都看戲的！”大媽誤解了的意思，還怕不信，清了清嗓子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念眉和穆晉北都驚訝了一下，尤其是念眉，瞠大了目，怎麼也想不到這樣一位貌不驚人在夜市擺攤的大媽竟然張口就是遊園驚夢。

“好聽吧？”大媽得意地晃了晃肩膀，“穿上行頭唱就像這鑰匙扣一樣了，多好看啊，買幾個吧？”

穆晉北彎脣，捧著那個旦角娃娃，“我看行，好的。還有沒有，我全要了。”

念眉傻眼，“買這麼多幹什麼？”

他一挑眉，“怎麼，捨不得？”

“不是，可這也太多了……”這一兜說也百八十個，哪有那麼多地方掛？

“其他的我不要啊，我只要這一款。”他一邊低頭挑挑揀揀，一邊說，“脣紅齒白的，得人意兒的小模樣，多像你。”

他語氣中有一驕傲和寵溺，賣東西的大媽沒有察覺，念眉卻紅了臉，“說什麼呢？”

幫著他一塊兒挑，自己也覺得好看，心裡泛著甜。大媽見他們真的只挑那一款，熱心建議道：“你們兩個人應該挑兩款嘛，小夥子你平時就帶著這個娃的，小姑娘你就帶著這款小生的，每天看見了就想起對方，多好哇！”

穆晉北蹙了蹙眉頭，把小生那款又給扔回去，“不要這個。這鑰匙扣我帶就行了，用不著。”

念眉好奇：“爲什麼？”要真是用的東西，當然雙對最好，覺得小生的這款也做得惟妙惟肖呢！

穆晉北哼了一聲，“我覺得小生這個一點兒也不像我，看著倒像那個夏安，他在臺上就跟這一模一樣。”

別說，還真有點像。念眉失笑，“他又怎麼招惹你了？”

“他沒招惹我，不過對你沒安好心，現在又勾搭了我妹妹。”他五都快皺到一起去了，忽然間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有剎那的晃神。

念眉沒在意，只覺得男人的嫉妒心發作起來也真是不可小視的，禮這麼個小事兒都能讓他吃兩回醋。

穆晉北把人家攤頭上所有的旦角娃娃都挑了，裝在一個袋子裡拎在手裡，別提多神氣，大手一揮說：“咱們著你這一款挑，都挑了怕你待會兒不好賣雙的。這麼的，你就算雙份的價錢，五塊一個你算十塊好了。這兒有多個，你就算算一共多錢。”

念眉瞪他，向來買東西只有殺價的，哪有自個兒往上加價的？這位款爺以前到底怎麼做的生意？還能撐到現在，做得風生水起的真不容易。

大媽自然是高興得喜笑開，算好了價兒說：“我看你們好，小姑娘又是我們楓塘橋邊上長大的，我也給你們優惠點兒。一共就給一百五十塊錢吧，整數也好聽。”

穆晉北點頭，看著念眉道：“還等什麼，付錢啊！”

他的禮，自個兒挑的，終於到手了。

念眉忍住翻他白眼的衝付錢，一百多塊錢就買幾個鑰匙扣，真是想想就痛。

不過送禮嘛，只要他本人喜歡，已經比什麼都值得。

夜市的人越來越多，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起，稍不留神仍有可能被散。穆晉北這回連試探都省了，大方乾脆地拉起念眉的手，“跟點兒，別丟了。”

這地方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回去，怎麼會丟？可是兩人十指扣在一起的覺還是讓心如鼓擂，幾乎邁不了步子。

穆晉北聞到食的香味，循著味道走過去，“那邊好像有個賣小吃的生意不錯，味道一準兒不會差，咱們去瞧瞧。”

周遭人太多，念眉跟著他走到跟前兒才發現是劉叔的餛飩攤子，今天夜市太他臨時挪了位置。

想到曾經跟葉朝暉的種種，拉住穆晉北道：“這裡人太多了，不如去別家吧？”

“別啊，我聞著香的嘿！還有你吃的酒釀丸子，咱們找個地兒坐，吃完了等人也一點了再走吧！”

他居然連吃什麼都得門清。念眉拗不過他，被他拉著進人圍的那個圈裡。

有的人和事真是提都不能提，哪怕你沒有說出來——竟然一眼就看到了葉朝暉，正坐在桌邊吃一碗餛飩。

愣了一下，穆晉北顯然也看到了，倒不像那樣侷促，反而走過去跟葉朝暉說話：“大暉，你一個人？伯父呢？”

“他要早睡，我安排司機先送他回去了。”葉朝暉擡起頭來看到是他們，表沒有什麼波瀾，像是早已預料會有這樣的面，“你們出來逛街？”

“嗯，時間還早就出來逛逛放鬆一下，我還沒逛過蘇城的夜市。看著倒是跟北京和海城的有些不一樣。”

那張桌剛好有人吃完離開，穆晉北已經自自發地在他旁邊坐下佔住位置，拉了念眉一把，“哎，發什麼愣呢，來這兒坐。你想吃什麼我去買，估計還得排一會兒。”

他怎會沒發現，兩人原本扣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分開了。

兩個男人的目同時落在上，念眉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去買吧！”

“哪有讓人去排隊的道理？你過來坐著吧，我讓老闆給我加速。”他拉坐下，朝了眼睛，就知道他又要額外給人家加價了。

扭頭看他瀟灑的背影，葉朝暉沉聲問了一句，“就這麼不想面對我嗎？”

連偶然遇見，跟他同桌吃飯都顯得爲難。

深深吸氣，“沒有，只是我沒想到你今天會到這裡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要說你，連我自己也沒想到。”

他那麼恨，恨喬，恨擁有的劇團，恨與相關的一切……用盡手段要摧毀，可到了最後卻還來參與緬懷。

念眉沉默片刻才問：“你的傷怎麼樣了，還疼嗎？”

他下意識地了傷口的位置，不說還好，說起來他又覺得作痛。

“沒事了，過兩天就可以拆線。”

念眉點了點頭，“我聽醫生說你這回雖然沒有傷到臟，但失不，還是要好好休養的。飲食也要清淡些，像這餛飩裡有蝦的，最好不要吃，河鮮海鮮是發，會影響傷口的。”

他出一點笑容，“這麼古老的說法你都從哪裡學來的？”

見斂眸不說話了，大概也意識到什麼，又接了一句，“好，聽你的。”

兩人竟然也就相對無語。念眉抿了脣，覺得時間像被拉長了好多倍，坐在他面前的每一分鐘都很煎熬。

“你跟二北真的在一起了？”他慢條斯理地繼續吃那碗餛飩，卻食不知味。

他沒有看到他們牽手，但親暱的姿態和神是一種化學反應，他能覺得出來。

念眉不置可否，“我跟誰在一起，很重要嗎？”

葉朝暉看著，“二北的媽媽到了上海，這兩天就會到蘇城來。”

念眉不知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所以呢？”

“他媽媽不是好相與的人，你最好有個思想準備，沒有必要的話不要跟。”他有幾分嚴肅，掏出一張名片來給，“我知道你大概已經刪掉了我的聯繫方式，這張名片你暫時收著，萬一有事可以打給我。蘇城我也剛設立了新的辦公室，電話在這上面都有，就算我不在，也有人可以幫忙理。”

他瞥見的抗拒，笑得有點落寞，“念眉，我不後悔我過去做的事，但將來……我不想讓你再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