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荷花爹的手還沒好利落便到了秋收。霍家山上那片地如預想中的一樣沒什麼收，荷花和長生著把自家地裡的活兒忙完了，便去娘家幫忙。

荷花爹雖知沒有長生兩口子幫忙自家地裡這糧食收不完，可上卻不願承這個，由是他如今沒了兩手指頭，更不願人家覺得他就此不中用。見荷花他們來了，他也不給個好臉，還很不滿意似的發牢，說他們兩口子心賊，一收糧食屁顛兒屁顛兒的跑來幹活兒，存心憋著他家的糧食呢。

荷花知他爹的脾氣，也不說什麼，再看見他爹那沒了倆手指頭的左手就更是窩心。知道爹這倆手指頭是為杏花沒的。當日在王家莊下跪磕頭，是怕杏花落了個招娘家人滋事的話柄讓人拿，他爹剁了自己的兩手指頭，也是為了這事兒徹底就此了結。一來是不讓王家那群混蛋日後隔三差五的來要錢，還自己這一大家子人一個清靜太平；二來，也是為了給杏花留條後路。一人孤在外，若有一日活不下去了再回來投奔娘家，王家人也再沒道理過來尋麻煩。

想了這些，以往心裡對爹存的那些委屈就算不得什麼了，也不在乎爹上怎麼罵得難聽。只是怕長生這個心實的傻傢伙聽不得他爹說那些兌人的話，可觀察了兩日，發現自己大概是多餘心了。不論爹裡怎麼嘟囔，長生都跟完全沒聽見似的，照樣兒不惜力氣的幹活兒，幹完了自己手裡的又把爹手裡的活兒搶來幹。

一來二去的，荷花爹不幹了，他覺得自己被個傻子瞧不起，他是故意兌他年老手殘幹不了活兒。長生再來幫他忙的時候，他就瞪著眼衝他嚷嚷，讓他一邊兒待著去。長生被他吼得驚住，只覺自己大概是做錯了，一臉惶恐地四下張去尋荷花，看見對自己回以笑容便安了心，抿著滿足地一樂：沒做錯，我沒做錯，荷花笑了，我做對了。然後便也不理荷花爹，得了啥獎賞似地喜滋滋的繼續搶荷花爹的活兒幹。

荷花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恨不得飛起一腳踹他一大跟頭大罵：你傻笑個屁啊！可長生到底是姑爺，不能跟自己兒子似的想打就打，他也只得愈發窩火似地罵咧咧嘟囔上幾句，甩手走開。

次數多了，長生自覺想明白了，這個人大概是和荷花不一樣，荷花開心的時候都是笑，他開心的時候是大聲嚷嚷。長生有了這個認知，荷花爹再衝他吹鬍子瞪眼的大喊時，他便再沒什麼惶恐不安了。他是在開心，是因為自己做對了事而對他表示“友好”，於是他也很認真的對他彎彎角。這是荷花關心在意的人，我也要關心在意，長生這樣告訴自己。

出手不打笑臉人，時候長了，荷花爹也不住了，人家姑爺圓了膀子給自己幹活兒，挨打挨罵不還口，還總是一副和善的模樣兒，真真是挑不出半分不是來，若這樣自己還要挑理，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不上道了。慢慢的，荷花爹也便了吵嚷。可他這一不嚷，長生反倒不習慣了，心中惴惴不安的適應了好一陣子，才又納過些悶兒來：這人嚷嚷的時候也是開心，不嚷嚷的時候也是開心，他一直都很開心。

不管二人心裡是怎麼個活，但見了爹和長生似乎達某種默契似的漸漸接納了彼此，荷花終是倍欣，只覺這些日子籠在頭頂的烏雲漸漸散去，日頭每天都掛得高高的，把這人從裡到外都給曬暖和了。

讓到歡喜的不僅是長生漸漸的接納了的家人，還有自己特別的狀況：兩個月沒來月事了。

之前一直為杏花那事心愁，只覺是累得子出了病沒有多想，這些日子才忽然生了心思，別不是懷了娃娃了！

荷花歡喜又，卻是忐忑的不敢跟人說，只怕想錯了空歡喜一場，等到熬過了這個月的日子，月事仍舊沒來，方覺準了幾分，卻也不敢和家人先說，只私下裡去找了周夫子給把脈。周夫子把手搭在腕子上，沒一會兒便了笑容。

回到家，荷花先跑去四那屋，紅著臉把有喜的事兒說了。四聽了愣了愣，隨即樂得不知怎麼才好，拉著荷花的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只問長生知道了沒。荷花臊的說還沒跟他說呢，也不知怎麼跟他說。四笑說不知怎麼說也得說啊，這是你們倆的孩子，你還讓別人去告訴他不？荷花聽完，扭的笑了。

晚上，荷花鋪好了炕等著，長生卻在灶房裡磨蹭了好久才穿了條單著膀子進屋，一進屋就著往炕上爬，蹭到荷花跟前道：“我洗乾淨了。”

荷花聽他這話，便知他又想幹那事兒了，只假裝不明白的嗯了一聲，服鑽被窩兒。

長生卻道荷花已經應允，又見裳心裡便歡喜了，趕著低頭解子，三兩下便了個乾淨，可待他得溜溜的準備開始行的時候，卻見荷花好好的躺在被窩兒裡背著子好像睡覺了。

長生失的皺了眉，手扯了扯荷花的被子。

荷花回頭他：“幹嘛？”

長生看了看荷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下，好像是請檢查似的道：“我洗乾淨了。”

荷花忍著沒笑出來，只道：“洗乾淨你就睡唄，跟我說什麼。”

長生忙道：“進去，進去。”

荷花打岔道：“是，別晾著了，進你被窩兒睡覺去。”

“不是進被窩兒，是進你這兒去……”長生說著便把手進荷花的被窩兒，輕車路地往裡。

荷花扭躲開，抓了他的手甩出自己的被子，撒似的小心嘀咕：“進去幹嘛，又給你折騰我……每次只管你自己舒服，也不理人家是疼是……”

長生道：“你哪兒疼我給你，你哪兒我給你撓撓，讓我進去吧，都好久沒進去了！”

長生這話不錯，頭些日子出了杏花的事兒，荷花心裡全是憂愁，哪兒還有心思想這些，近些天又是忙著秋收，白日裡累了一天，晚上也就不想了，縱是長生往上蹭，也怕他累著推開了。想來長生倒確實是憋了不日子，可這會兒想來倒覺得合適，頭先不知懷了娃子不知道小心，他那個蠻牛勁兒上來，只怕會不小心傷了肚裡的娃子。

荷花抿一笑，故意逗他道：“不行，今兒不許進去，以後也不許，你若是想了，自己一邊兒去吧。”

長生遭了雷擊似的傻住了，那表只似被剛剛判了死刑，他腦子裡第一個想法便是他做錯事了，荷花是在罰他。做錯事了……做錯事了……長生腦子裡不停的轉著，把這些天自己做的所有的事和荷花說的所有的話都回憶了一便，確定自己確實沒有做錯事之後，方瞪著眼理直氣壯的問道：“為什麼！”

荷花臉上一紅，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你那傢伙進來會捅著小娃子的……”

長生沒言語，仍是瞪著眼著荷花，好像沒聽懂。

荷花無奈地瞪了他一眼，掀開被子，著自己的肚子道：“你兒子在裡面呢……你不是說想要個小娃子嗎，小胳膊小小屁，現在他就在我肚子裡呢……你要當爹了……”

長生的眼睛又睜大了幾分，目慢慢移到荷花的肚子上，怔怔的了許久，驚似地喃喃自語：“小娃子在裡面……我兒子，長生的兒子……”他嘟囔了一會兒方琢磨過來，隨又凝著荷花補充道，“是長生和荷花的兒子，咱們的兒子。”

荷花笑著應道：“嗯，是……不過也可能是丫頭，我要是生了丫頭你不許不高興啊。”

長生沒應，只專注的盯著荷花的肚子。這裡面有個小娃娃，他瞪著眼往前蹭了蹭，掀開荷花的服晾出的肚皮，小心翼翼的把手掌覆在上面。小娃娃……小娃娃……在哪兒呢？他的手掌在荷花肚皮上來回游走，想要尋找到小娃娃的蹤跡，了半天卻什麼也沒到。可能藏起來了，長生想著出手指在荷花肚子上按了按。

荷花好笑，拍開他的手道：“幹啥，別給按壞了。”

長生好像真怕給按壞了似的攥住自己的手，愣了愣，問道：“在哪兒呢……沒有……肚子還是平的……”

荷花把手輕輕的放在肚皮上，一邊來回的著，一邊滿足地道：“他還小呢，等再過幾個月就長起來了，那會兒就能到了。”

“哦……”長生呆呆的應了，不錯眼珠兒的盯著荷花的手在自己肚子上啊，然後很不滿意似地拿開荷花的手，學著剛剛的語氣道：“你也別給按壞了。”

荷花復又把手放回肚皮上，揚著下理直氣壯地道：“我哪兒按了，我，這是我娃子。”

長生的兩隻手放在自己大上來回的蹭，羨慕的看了一會兒，方意識到自己似是被欺負了，趕也把手放上去，道：“我不按，我也，也是我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