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荒唐的選擇其實早有預兆

　【社季第三天, 晚上七點，二樓宴會廳】

　按常理來說，今天應當就是往年社季的結束, 也是坐上馬車回到澤奧西斯的日子。

　安娜貝爾站在宴會廳角落，撥開飄窗的窗簾，遙遙了眼戒備森嚴的老宅門口, 心愈發沉重。

　守備在增加, 巡邏隊伍在擴大，許多過去只在庫房里見過的老式非魔法道也都拿了出來——安娜貝爾還記得那些武都是多麼可怖的東西, 有些東西甚至能忽視魔法屏障，直接撕裂人的肢。

　盡管自信沒人會懷疑自己的房間, 但這樣下去，布朗寧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總不能一輩子把宿敵窩藏在自己的床底。

　父親他……似乎越找不到布朗寧，越加憤怒。

　唉。

　其實能理解。

　討厭至極的布朗寧，往往出手挑釁的, 都是斯威特家的尊嚴。

　沒有哪一個斯威特喜歡被挑釁自己的尊嚴, 這也是安娜貝爾討厭森的其中一點。

　與他對視的第一眼, 第一刻，安娜貝爾就被深深惹惱了——

　因為即便是正在三層樓下的校門口做出仰自己的姿勢, 抱著書經過拱形水晶長廊的安娜貝爾, 也沒到一一毫的順從。

　斯威特姓氏以外的, 都應當是低等的仆人。

　可那人渾上下——甚至每一頭發——都寫滿了尖銳的挑釁。

　只是一次對視，憤怒與厭惡像火焰那樣從心中冒出來, 自然而然。

　……那之后, 厭惡森·布朗寧，就了安娜貝爾的本能。

　習慣了針對他，惹惱他, 毆打他，嘲諷他，用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去戰勝他。

　是個斯威特。

　斯威特必須讓厭惡的敵人臣服。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了解他，就越謹慎。

　不文的規矩越來越多，默契收手的時間地點越來越多。

　安娜貝爾越接近自己的宿敵，就越明白，不擇手段的胡攻擊馴服不了他。

　這個討厭鬼太傲慢了，甚至可能……與斯威特一樣傲慢。

　而擊敗、馴服他的方法，只有給他公平，給他尊重，給他堂堂正正的戰場，讓自己堂堂正正站上那里，用純粹的實力去……

　所以安娜貝爾包庇了潛進家宅的賊。

　僅僅出于燃燒的厭恨。

　清楚，如果自己向父親出了布朗寧，就再也無法擊敗他——在那個高傲的混蛋眼里，自己可能會淪為低賤扭曲的爬蟲。

　父親不明白這一點。

　父親不了解布朗寧。

　父親……只會用他曾教導自己的那套手法，不擇手段地撕裂布朗寧。

　那些刑會擊碎魔法，排斥藥水，甚至可能撕下他的手臂，讓他這一生都沒法洋洋得意地轉筆。

　得想個辦法。盡快把宿敵送出去。

　安娜貝爾想皺眉，但沒忘記自己還在觥籌錯的宴會里，便收斂了臉部表，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今晚供應的不是香檳，是龍舌蘭啊。

　又酸又又辣，真難喝。

　接過品酒訓練的大小姐條件反在腦子里浮出一串產地酒莊年份，但的卻說：

　“還不如巧克力……”

　“姐姐大人。您在說什麼？”

　安娜貝爾一個激靈。

　面上沒什麼波，冷冷瞥了眼走近搭話的人，又喝了口杯里的龍舌蘭。

　“晚上好，歐文。”

　對方停在側，似乎是想探頭去看看窗戶，卻見安娜貝爾猛地拉上了窗簾。

　“有事？”

　這個陌生的弟弟擰了擰眉，言又止。

　他的表讓安娜貝爾無端覺得有點奇怪。

　“有事？”

　又重復了一遍，口吻更冷漠，還含了點鄙夷的神。

　但歐文沒有理睬，也沒有后退。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盯了安娜貝爾半晌，才低下頭，輕聲說：

　“父親命令你去書房見他。現在。”

　哦。

　很可能是滯留時間的通知吧，畢竟之前在澤奧西斯請的假只有兩天，父親卻希戒嚴三天。

　……也許，可以爭取到與校長接洽的機會，間接暗示對方接走布朗寧……安娜貝爾記得澤奧西斯校長很反學生延長社季假期，也是他親自把森這個特殊學生招進學校的……

　安娜貝爾心事重重地邁步離開，正準備將酒杯隨手放在托盤上，卻聽到后方傳來一句猶疑的詢問。

　“那天凌晨……我在桌下，聽到你哭了？”

　歐文·斯威特困地看著嫡姐的背影。

　那天凌晨，他被海倫娜嚇得進桌底嘔吐，之后因為一直沒能爬出來。

　似乎是人全部走之后，他卻聽到了輕輕的泣聲。

　是一個不可能哭的人在哭。

　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原因。

　。

　……一個斯威特上？

　一個，流淌著海倫娜與德里克脈的，斯威特？

　歐文這幾天想了很久，很想把自己聽到的哭聲當錯覺，但即便是做夢，他也不會出現這麼荒謬的錯覺。

　看看的父母吧。

　這個安娜貝爾，怎麼可能會……

　“你哭了嗎？為什麼？”

　嫡姐似乎是僵了一下，但下一秒，的腳步就恢復自然。

　“我看你是犯了瘋病。”

　——只留給他這麼一聲冷笑，離開。

　可這幾乎讓歐文瞬間確認了什麼。

　他太悉這些斯威特了，不管多麼厭惡，他自己其實也是斯威特——

　一個斯威特毫不掩飾出尖銳態度時，往往是他們最慌張的時候。

　他們對待真正仇敵的態度往往是冰冷的俯視，對待胡言語的態度是不予理睬，直接用傲慢的神退那些人。

　而被斯威特激烈針對，就意味著被他們在意。

　不管那是好的在意，還是壞的在意。

　……但歐文本以為，斯威特的“在意”，都是直接轉化為負面東西的。

　好比貌合神離的家主與主母，好比卡爾他們針對繼承人的欺凌，好比……

　【那怎麼辦？我絕不會同意安娜貝爾——】

　【閉。那些庶子總會有為繼承人奉獻的一天，他們基本都是好男孩。】

　【……你是說……】

　【是的。】

　歐文著安娜貝爾離開的背影，困而茫然。

　他又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午后，遠在自己還未討厭這個姐姐之前，為了撿球偶爾聽到的一段話。

　來自于這個漂亮姐姐的父親，也來自于他素未謀面的生父。

　【他們生育子嗣后，都劃到安娜貝爾名下，為下下代的繼承人候選。】

　德里克·斯威特冷漠地說：【他們不需要孩子，他們只需要聯姻與生育，繁衍斯威特家的脈，為下一代家主奉獻。】

　而他只見過一面的那個麗貴夫人只沉默了幾秒鐘。

　【這個主意還不錯。】的口吻還有些挑剔的不滿，仿佛是在挑選珠寶，【可以。我勉強同意。但如果那邊到了期限還沒能選出……】

　【那我自然會取消聯姻。】

　德里克打斷海倫娜的話：【如果他們沒有合作的誠意，我們也沒必要為表誠意直接剝奪安娜貝爾的生育權。在訂下婚約之前，斯威特家的態度是保留的。】

　那之后，他們就離開了那個房間，談聲愈發遙遠。

　歐文抱著球在窗下，冷得牙齒打戰。

　他太小了，剛剛被媽媽帶進這個空華麗的家里，聽不太懂那些復雜的事，只捕捉到了關于自己的重點。

　他們——歐文，卡爾，還有那些他沒來得及見過的弟弟們——

　他們本不是那個男人的兒子。

　他們只是被他豢養的種豬。

　他們將來不允許娶自己喜歡的人，不允許養自己的小孩，一切都要奉獻給那個高高在上的漂亮小孩。

　的玩永遠是最多的。

　的服永遠是最好的。

　的座椅永遠是最高的。

　的老師、仆人、司機、園丁——

　才是這個家的中心。

　而他們……他們是什麼？

　歐文整個下午都冷得發抖。

　而那明明是個夏日的午后。

　他牙齒打戰，捧著球回去，麻木地聽著卡爾他們責罵自己為什麼作這麼慢，麻木地將視線放到那扇高高的、華麗的、掛著最好的窗簾的飄窗上。

　飄窗里是琴房，坐在鋼琴前彈奏的小孩面無表。

　從來不和他們一起玩，從來不會讓小皮鞋沾到泥。

　只偶爾，會悄悄把眼神放到他手中的皮球上。

　歐文以前覺得那樣子很可憐，覺得卡爾他們沖的窗戶扔小石子很過分。

　現在他明白了，不存在可憐，可憐的是被豢養的自己。

　那兩個冷漠怪生出來的，一定也是個沒有的小怪。

　太討厭了。明明已經擁有了那麼多。

　【喂！喂！歐文！你傻了！球！】

　卡爾走過來搖晃他的肩膀，新加斯威特家的小男孩哆嗦了一下。

　緩緩地，他用力拳頭，停止發抖。

　【喂，卡爾。】

　歐文干地說，【聽說，很快就是那個姐姐的生日了？】

　【我們來給準備一份生日“驚喜”吧。】

　——“這不可能。”

　我沒有做錯。

　長大的歐文·斯威特，喃喃地說服自己。

　“……可是那兩個人的孩子啊？”

　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那種惡劣的小怪，怎麼可能因為某種哭泣？

　等等，難道是那晚……親口說過的……

　“遇見了姓布朗寧的……什麼人？”

　【數十分鐘后，書房】

　“父親，我聽說您找我。”

　德里克·斯威特轉過頭來。

　他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兒，從頭到腳，良久，才移開視線。

　“安娜貝爾。”

　家主淡淡地說：“你已經，長漂亮的大姑娘了。”

　安娜貝爾的心猛地加速跳起來。

　不敢置信地看向父親——為了不出丑，用力了手心——

　這是欣嗎？

　這是肯定嗎？

　這是、這是、一直以來所期盼的——

　德里克繞步走出了書桌，有些生地出手臂。

　安娜貝爾輕輕閉上了眼睛。

　在等待一個生的、不練的、過去只存在于幻想中的頭。

　父親的頭。

　“你的婚禮可以開始準備了。”

　德里克將塵封在室多年的木筒遞給：“打開吧，這是你訂好的未婚夫。”

　安娜貝爾的指甲驟然掐進掌心。

　疼痛喚醒了可笑的等待。

　“好的，父親。”

　低著頭，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的水滴回去。

　安娜貝爾的儀態依舊端莊，姿勢依舊優雅。

　旋開木筒，出里面的紙卷，默默展開了它，在書桌上鋪平。

　嗯，這也是等待了很多年，遲早會發生的事嘛。

　那是張早就用魔法銘文書寫過的家譜。

　只書寫著斯威特家歷代的嫡系。

　安娜貝爾眨著眼睛讓模糊視野變清晰，手指在家譜麻麻的線與名字之間，找到“德里克·斯威特”，然后再找到下方的那條線。

　“安娜貝爾·斯威特”。

　左手邊細細的線，連接在一起的名字是……

　安娜貝爾愣了愣，輕輕收回指尖，又了。

　——那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大塊的污，遮蓋了所有文字。

　而那塊污還夸張地被涂抹了一個鬼臉，又胖又丑。

　“怎麼回事？！”

　德里克猛地拽回手中的家譜，臉發青：“這怎麼可能——一直藏著，如果不是那個賊闖——該死！是那個賊！”

　安娜貝爾呆愣地抬頭，著自己氣急敗壞的父親。

　后者狂怒地咒罵：“我就知道他當時在用手指畫什麼東西——他肯定是把這個出來看了——還膽敢在被我攻擊之前用畫畫？！誰給那個賊的膽子！！”

　那夜的缺席，似乎在父親的咆哮聲中被補上了。

　原來他當時真的了傷。

　原來他這麼傲慢，這麼討厭，這麼喜歡挑釁。

　原來不是因為竊被抓住，而是竊后沒及時溜走，大搖大擺拆開了一卷家譜，看了一個名字。

　——傷之后還有閑心用毀掉了魔法文字，惡劣地把它涂了鬼畫符。

　什麼嘛。

　真是……只有布朗寧，才能做得出來的挑釁。

　“多年前訂下的……不，還能聯系，這不過只是張家譜，讓我找找，安娜貝爾，你待在這兒，我肯定能找到什麼其他聯系方式，我記得那個婚約的聯系……如果讓我抓到了那個賊……”

　“不必了，父親。”

　而也，絕對不能提前認輸。

　安娜貝爾笑了笑，對上德里克審視中帶著疑的視線。

　“聯姻的事，暫且不急。這段時間，我的力需要分給比聯姻更重要的事。”

　父親的視線更加冰冷了。

　父親不喜歡被挑釁。

　“我希你能有個好理由，安娜貝爾。”德里克審視，“你一向很聽話，聯姻才……”

　但沒關系，安娜貝爾不害怕他的審視。

　絕不是為了任何私人拒絕父親的安排，也絕不打算挑釁父親。

　只是……不想對宿敵認輸。

　“不，父親，聯姻并不是最重要的。”

　安娜貝爾知道，這兒一直有個完的理由，只是之前不敢使用。

　但既然布朗寧都敢在的家譜上畫鬼臉。

　“我已計劃參加，這屆的全球法師學徒青年流賽。”

　安娜貝爾出完的笑容，仿佛自己真的是某個游刃有余永遠不敗的魔法天才：

　“為了斯威特的榮耀，也是我個人希，能為父親拔得頭籌。所以，抱歉，我暫時無法配合父親的聯姻安排。”

　不管要再付出多努力。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法師迷行為：

　他們彼此討厭，彼此仇恨，彼此斗爭。

　沒人愿意認輸，沒人愿意低頭。

　所以，為了站在平等的戰場——

　他用抹去了枷鎖；

　開始嘗試著拒絕。

　（如果不是為了畫出鬼臉，他本不會失去手臂。）

　（可如果不是看到那個鬼臉，本會接婚約。）

　社季篇結束，下章開始高的流賽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