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崔人箋, 只有崔壯士箋！”

崔燮冷地扔下這句話, 進書房拿出一盒剛試印出來的套裝畫箋擱在桌子上，角出一殺氣騰騰的笑容：“這箋就崔箋, 不人箋, 是崔某名下那家書坊印的, 哥哥回頭見了那人，替我分說幾句。”

這回到王項禎吃驚了。

“這畫箋是你家印的？那小子還信誓旦旦地跟我說, 定是江南大家手制的呢！”他“嘖嘖”地嘆了幾聲才拿起箋紙看。然而打開箋盒, 看到印在彩箋上容、氣質各異的四位佳人時，他臉上的淡淡笑意頓時凝住, 呼吸也放輕了, 像是生怕驚了畫中人似的。

“原來箋上人是畫這樣的, 難怪那些窮酸都藏著不給人看。”看了許久以后，他才輕嘆一聲，就像之前許多見過這箋的人反應一樣，抓著箋紙問道：“這上面畫的都是誰？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當然是有這樣的人了。崔燮回憶著上輩子電視劇里的演員, 有點得意地想, 他還沒把最好看的畫出來呢。

不過實話不能說, 正好捧硯進來送茶，他便指著捧硯說：“可不是有原形，就是照著捧硯畫的。不信你比比看，我畫畫可是有天份不是？看骨相，保證維妙維肖。”

王項禎看了眼清秀質樸的小書，又低頭看了看各風彩的畫中人, 微妙地笑了笑：“崔兄弟的畫功果然了得，哥哥我真不知該佩服你巧奪天工的畫技，還是……這雙能看朱碧的眼了。”

捧硯也是有小脾氣的，重重地把茶水墩到桌子上，轉就走。

崔燮見他生氣，連忙當著兩人的面解釋：“三庭五眼、手腳段都是照你取的，不然我憑自己想的畫，畫不出那樣立得起來的人。不過你是男子，我下筆時也有變化，照著心中的人形象改了許多地方，是以落在紙上的人看著并不像你。”

在王項禎面前解釋一句，既是為了讓捧硯知道自己不是在拿他開玩笑，也是為了斷王大公子的念頭——這位公子人到他們家書坊后院現在還藏著呢，萬一讓他誤會了世上真有這幾個人，以后他不得沒事就來纏著他要人？

捧硯恍然大悟，含著歉意看了他一眼，低低地說：“是我誤會大哥了。”

王公子也看著他，抿了抿角說：“這麼一說我倒懂了，你是見慣人的，難怪你畫出的人好看。”

是啊，大明朝恐怕就連皇帝都沒見過他見的那麼多人。就是不提熒幕上的明星們，在藝校周圍小吃街遛一圈，也能輕易上十來個清秀佳人呢。

想起這些，他不淡淡一笑，畫箋被“崔人箋”惹起的憤怒都消散了不，端起茶請王項禎喝，并告訴他箋上人是他家要出的新書里的人。只是書稿拿去給匠人們雕版校對了，若他實在喜歡，就先人抄一本給他玩賞。

王公子卻是對看書不興趣，只喜歡人的外表，笑著說：“若是帶圖的書我就要，抄的文稿就不必送給我了。你這畫箋還有沒有多的？就給哥哥留個幾十套，我好送人。”

崔燮道：“這還是重新畫出來的，剛剛雕好，試印幾張，還沒正式開印呢。王兄也不用急，再過五七日就能大批印出來了，到時我送你一百套套的畫箋。”

王項禎眼睛一亮，拍著桌子說：“崔兄弟真是痛快人！先前他們畫來那麼張破畫還好意思跟我炫耀，趕明兒個我拿一匣子……崔箋砸到他們臉上，也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是真人……”

他越想越痛快，自己笑了一場，低頭看見幫他掙臉的崔燮，頓時也想讓他高興高興，便問道：“你幾時不念那書了，哥哥帶你騎馬去？”

讀書人沒有假日，重那天還是因為先生要去參加宴會才歇的，再放假就是過年了。

崔燮很是憾地說了，王大公子豈止也很憾，他簡直是憂急了：“我是比量著你的材挑的馬，你的個子長得可沒馬快，等到年底再學，那馬得長到你騎不上了！”

……王公子分明都是好意，可話說出來怎麼這麼人別扭呢？

崔燮忽然想立刻長到一米九，把他團吧團吧塞到馬肚子底下去。但他畢竟是個讀書人，養氣工夫深，生生咽了那口氣，微笑著說：“王兄說得有道理，那我以后早上就再早起一個時辰，去城外練跑馬吧。”

王公子瞪著眼說：“出什麼城！你就到關公廟后那條街找我，我們家宅子里有跑馬場和校場，還有親兵侍衛陪你練哩。”

崔燮不大好意思，王項禎卻拉住他的手親熱地說：“我家妻妾你都見過了，咱們就差沒登堂拜母，也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了，那你沒事過來拜拜不是正好嗎？我們行武人家起得早，你念書之前來一個時辰騎馬，什麼也不干礙的。”

崔燮想想自己已經收了他的馬，又要回贈畫箋，雖然沒親近到真能登堂拜母的地步，也不很算疏遠了。相形之下，借用校場跑跑馬真是小事，生拒絕反而傷了。他于是也不客氣地說：“那我明天就騎那匹馬去打擾王兄，王兄記得人給我開門。”

王項禎著箋紙笑道：“我還指著你印人箋呢，怎麼敢惡了你這位大才子。”他的心全被箋上人勾走了，晚飯都沒舍得吃，又胡扯了幾句，便抱著箋盒便跑出去找人炫耀去了。

他那群兄弟伙伴也是著肚子被他從家挖過去賞人的。眾人去之前心里都存著見到哪位風流名的期待，結果到了酒樓，佳人沒見著，倒見著一個厚厚的書匣子，看得他們下都差點沒掉下來，瞠目結舌地說：“大哥這是搞什麼？就是那酸措大們要說什麼書中自有如玉，書里的如玉也比不了活生香，會唱會玩兒的啊！”

王公子嗤笑一聲：“誰說我是拿書來的，我這是圖！人兒圖！這上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若有人看過之后不好，我就……”

“就把大哥新得的那匹白馬送給他怎麼樣？”一個副指揮之子眼角微挑，風流地笑了笑。下首一人卻笑道：“我可是空著肚子大老遠從東關廂跑過來的，這會兒倒寧愿賭一桌好酒菜，外帶劉媽媽家那一個還未梳籠的小鶯哥。”

王項禎拿眼角掃了他們一圈，得意地笑道：“馬我是已經送人了，酒席和小鶯哥倒是賭得起。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誰要是說我這畫上的人兒不，就得找個真的過來給哥哥們看，不然你這上皮一搭下皮，空口套我頓好酒飯也不行。”

底下一個急子的子弟道：“哥哥說這些作什麼，還不快把盒子掀開，我們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王公子就是炫耀來的，也不多廢話，手打開盒子，取出一張打著卷兒的雪白箋，慢慢地展開。

眾人都長了脖子看著，那個送他畫的鎮公子程旭還在旁笑道：“大哥這箋難道還比得上崔人兒箋嗎？兄弟們不知道，我今兒剛得了個仿崔人兒的畫給大哥送去，那上畫的人才真是艷群芳……”

畫箋打開，出一名端正華貴，如宮中后妃般艷照人的，腳下鋪陳出錦毯香爐，畫面一角出半只男靴和一角錦袍。程公子驀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高聲道：“這是崔人兒箋！能畫這麼真傳神的，肯定是崔人！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一份摹本，大哥居然一轉手就拿了新印的箋紙來，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比較兩人這天差地別的運氣。旁人都忙著看圖，也沒顧得上他在嚷些什麼，只一徑催促著王項禎快開下一張，再開下一張。

須臾之間，兩套八張畫箋就都他們打開看過，看的人卻還意猶未盡。這些一向看見字就頭疼的軍子弟，竟連畫箋邊緣印的小詩都讀了，拿著圖爭論起是國天香的神更華貴還是婉轉的妖更明艷；是飄渺出塵的仙更俗還是纖纖弱質的鬼更清麗，爭到興頭上，竟至于送上來的飯菜都沒人顧得吃。

直到小二過來添湯添菜，問他們要不要熱壺好酒，眾人才從熱烈的爭論中回過神來，也想起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大哥從哪兒得來的這人箋，還有更多的嗎？才八張怎麼夠咱們這麼多人分！怪道那些書生都藏在深室里不給人看呢。”

王公子含笑掃視了眾人一圈，得意地說：“我與那制箋的主人同骨，莫說才這一盒箋，就是要十盒，一百盒，他也是二話不說就肯給我的。等畫箋印好了，我也送你們幾盒，不負咱們兄弟的份。”

程公子驚喜地問：“王大哥這是說……難道那崔人也被大哥的風流俊秀折服，心甘愿地跟了你？”

王項禎一口酒嗆進了嚨，差點噴出來，可又怕噴吐出的水沫沾了畫箋，生生又給咽了回去，盯著程旭狠狠咳了半晌。

有人幫他拍了拍背，更多人卻是擁上來哄哄地問：“那崔人是哪家的，真個長什麼樣，像畫上哪個人？家里還有沒有這麼好看的姐妹？”

王公子捂著不知要笑還是要咳，悶了半晌才說：“以后別提什麼崔人兒箋了，人家不高興。都給我正經點，要‘崔箋’。那制箋的是城西那家書齋背后的主人，朝廷旌表的忠義勇武之士，好場面的人哩。詩后面的朱印上就鈐的他家書齋的名號，你們要想買箋就去書齋買他家的箋，可別到傳什麼‘崔人兒’了。”

這群人都嘆道：“那就不是人兒了？可惜了的，若是人制的艷箋，看著就更有味道。一想到是那般糙漢子畫出來的，總覺得連人也失了幾分。”

可惜歸可惜，箋上這些臉似芙蓉似玉的人可不是假的，他們還是想買，便問王公子這畫箋賣多錢一套。

王公子拍了拍額頭，嘆道：“忘記問了，不過想來也就是幾兩銀子一套吧，比比外面畫的人圖是什麼價，再貴些也應該。回頭他家人給我送箋來，我舍出面子給兄弟們要個實價，到時候你們要買的就報我王項禎的名字，估計還能便宜一兩半兩。”

眾人各自算著要買幾套送長輩、佳人，還有幾個喜好不同的已經在商量著要互換人箋，多收幾張自己的人。王大公子品著燒酒，翹著腳玩賞人箋，含糊說了一句：“要說是崔人兒箋……也是名副其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