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再看到褚沂川帶著傷進宮,都已經見慣不慣。

“我看你是把我這兒當醫館了。”沈玉鸞給他的手臂上完藥，慢慢放下袖子，沒好氣地道：“三天兩頭摔一跤,要是連路都走不好，還不如讓醫給你好好看看。”

褚沂川低頭笑：“我也不想的。”

“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

“哪會有人故意摔跤的。”

沈玉鸞白他一眼，把藥箱收拾好,讓珠兒拿走,宮人便將一早準備好的甜湯端了上來。

褚沂川端起小碗,著勺柄，他傷了手,多有不便,喝的也慢。沈玉鸞坐在一旁盯著他看，好端端一張風姿俊的臉，偏偏添了好幾塊傷,現在怎麼瞧怎麼不順眼。

“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了？”沈玉鸞猜測：“是以前在工部得罪的人？還是余家從前的死對頭？還是你擋著誰的路了？”

褚沂川笑：“皇嫂想到哪兒去了。”

“要是什麼都不是,你好端端的,怎麼會那麼多傷？”沈玉鸞可不信：“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你,難道這也看不出來？”

褚沂川只好說：“是我去軍營了。”

“去軍營？”

“我在兵部，手上理的也都是與軍中將士相關的事,所以楊大人帶我去軍營多走走。”褚沂川面不改地道：“我看軍中將士個個都強健，就跟著他們些拳腳功夫。皇嫂知道的，練武難免沒輕沒重。”

沈玉鸞狐疑：“你不是平日里就在練嗎？”

“王府里的師父顧忌我的份，總是不敢下重手。皇嫂別看我這樣，進度可是一日千里,比從前厲害多了。”這話倒是不作假，從前能撐一盞茶，現在能撐一柱香了。他笑瞇瞇地道：“我變得厲害一些,以后給皇嫂幫的忙就更多了。”

這話沈玉鸞倒是聽。一下便將那些疑慮全都忘掉，高高興興地道：“我就知道，你跟著楊大人肯定沒錯的。只是習武雖好，但還是要先注意。”

褚沂川笑著應下。

喝過甜湯，他就起告辭，沈玉鸞連忙讓珠兒將太醫院里調配的傷藥給他帶走，又打發宮去要些新的備著。

儲宮里的傷藥用得快，連慧妃都來找打聽，最近是不是了什麼傷。

夜里，沈玉鸞剛歇下，便聽到宮人傳報。

“皇上駕到——”

翻了個，把被子拉過頭頂，把耳朵捂的牢牢的，只當作自己什麼也沒聽見。閉上眼沒多久，又坐了起來。

“珠兒？”沈玉鸞小聲問：“今天是初一？還是十五？”

珠兒同樣小聲應：“娘娘，今日都初八了。”

“那我就沒記錯。”沈玉鸞又問：“他今日不是去慧妃那兒了嗎？”

“皇上是去了慧妃娘娘那。”

“那……”

門口影影綽綽多了一個人影。外頭的人敲了敲門，主仆倆對視一眼，珠兒走過去小聲說：“娘娘歇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梁全在外頭道：“珠兒姑娘，是皇上想要見皇后娘娘，麻煩你將娘娘起來。”

沈玉鸞：“……”

在心中罵了幾句，不得不起床來見人。沈玉鸞心中不愿，作也磨磨蹭蹭，等出去時，蠟燭都燒了半截。

褚越和坐在桌前，明滅的火照在他的側臉，燈火昏暗，沈玉鸞無法分辨他的喜怒。

隨口道：“您怎麼來了？”

“難道朕不能來？”

沈玉鸞奇怪地看他一眼：“您來就來了，有什麼事白天不能說，非要將我起來？”

“……”

皇帝忽然站了起來。

他正值壯年，形高大，近到眼前，投下的影便能將整個人全都籠罩住。沈玉鸞仰起頭來看他，這才總算是看清他的不虞。

還聞到了他滿酒氣。

沈玉鸞下意識皺起眉頭。皇帝從來不貪杯，這是喝多了跑到這里發酒瘋？

但沈玉鸞又看他眼神清明，這才松一口氣。

“朕已經許多日未來儲宮。”褚越和問：“你就不想說什麼？”

沈玉鸞困地看著他，竟是當真從他的問話里聽出了幾分認真之意。愈發不解：“您來不來，這又怎麼了？”

褚越和：“……”

他沉聲道：“你是皇后。”

沈玉鸞心提醒：“是假皇后。”

“……”

“您公務繁忙，后宮里還有那麼多人等著您臨幸，您來不來儲宮，來一回兩回，都是您自己的事兒。”沈玉鸞道：“大姐姐至今還無蹤跡，您心里煩悶，不想見臣，臣也明白，不會給您添麻煩。”

沈玉鸞打了一個哈欠：“除了這個，您還有別的事嗎？”

皇帝的臉更加難看。

好像整間宮室的氣氛也隨之冷滯下來，小宮們瑟瑟躲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只有最了解皇帝心思的梁全悄悄抬起眼，看了沈玉鸞一眼。

他心中暗道：沈姑娘與從前真是一點也不一樣了。

褚越和又問：“最近信王還是每日都到宮中來？”

“是啊。”

“你天天按他的口味煮甜湯？”

“是。”

“還給他做裳？”

沈玉鸞更加不解：“不是您上次說，吩咐尚局，我就是皮子的事，怎麼做給他做？”

“再說，天兒都開春了，本來就該添新。小王爺比去年長高不，去年的裳都短了，多做一些也穿得過來。”

“是嗎？”皇帝冷笑：“你連他長高了都能看得出來？”

沈玉鸞：“……”

又不是瞎子，怎麼就看不出來了？！

繞是沈玉鸞經歷過兩輩子，也沒見到過皇帝這副無理取鬧的樣子。

退開幾步，與皇帝拉開距離，上下打量一番，臉也擺了起來：“您要是在外面了氣，誰讓您生的氣，您找誰撒去。就是大姐姐逃婚也不是我攛掇的，好端端的，把氣撒到我上做什麼？”

褚越和冷冷笑了一聲。

”你在后宮做的那些小作，難道還以為朕不知道？”皇帝盯著，一個一個往外報名字：“慧妃，莊妃，麗妃，婉嬪……”

這些名字一個一個聽在耳朵里，沈玉鸞無端心底發虛。

有些不自在地撇過頭，努力繃了臉，不讓自己出一點破綻。

“你利用朕倒是收了不銀子。”

后宮里發生的事都瞞不過皇帝的耳目，就連儲宮里都有他的人手。沈玉鸞早就有做好事暴的那一天，也是仗著皇帝對沈玉致的縱容而已。

面不改地道：“后宮的娘娘們想要討好您，們沒有辦法，才來找我出主意。皇后的一切都是大姐姐的，我不過是想取得一點報酬而已，怎麼了？我總得為出宮以后做打算。”

褚越和意味不明地看著：“你倒是了解朕。”

“您喜歡的，不就是大姐姐嗎？”

“你靠朕掙銀子，全了那麼多人，對朕就是花言巧語狡辯？”

沈玉鸞頓了頓，納悶問：“您該不會還要分銀子吧？”

“……”

皇帝險些被氣笑了。

“朕看你對信王事事上心，他冷了暖了了了你都記著，朕也未見你從前對誰那麼上心。他不進宮，你就問東問西，朕不來儲宮，你倒是一句話也沒多言。朕要你給信王找一個王妃，你也推三阻四。”皇帝冷哼一聲，說：“怎麼？你瞧上了信王，想做他的王妃？”

沈玉鸞霍然抬起頭來，目里滿是不敢置信：“您說什麼？！”

“被朕說中了？”

沈玉鸞看他的目就像是看傻子一般。“不知道外面人在您面前說了什麼，但臣現在扮著大姐姐，與小王爺只是叔嫂，小王爺也只將臣當做嫂嫂一樣敬重，您別當所有人都心思齷齪。”

皇帝反而笑了出來。

他手摘下頭頂發簪。發簪一解，沈玉鸞隨手挽的頭發也散落下來，下意識地手想拿回來，卻被褚越和躲開。

“宮外來的玩意兒，如果不是信王送的，你何至于當寶貝？”

沈玉鸞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只是個普通的木簪。的確是褚沂川送的。

褚沂川時不時進宮來，給送過好多東西，這簪子被放在梳妝臺上，方才起來的時候隨手拿了一。怎麼還證據了？

沈玉鸞一把奪過簪子，將散落的烏發攏到耳后，也沒給他什麼好臉。

“旁人送我的禮，我妥善放著，都要被您誤會，照您這話說的，下回小王爺再來，是不是就要將我下天牢了。”沈玉鸞沒好氣地說：“反正您是皇帝，是黑是白都是您說了算。”

“如果你不是喜歡他，為何對他那麼好？”

“小王爺對臣上心，臣不過是回報一二。小王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有來有往的送禮，又怎麼了？”

沈玉鸞可懶得與他多說了。

是看出來，皇帝雖然看上去沒醉，可也是借著酒意來這兒撒酒瘋。是看不出皇帝在哪里了什麼委屈，也懶得管哩。

轉過，徑直往室里走。

褚越和深吸一口氣，在后問：“沈玉鸞，你不是喜歡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