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好幾日沒見到褚沂川的人影。

說好了要留在宮中過年,沈玉鸞早就做好了天天煮甜湯的準備，可還沒到初八，就整日不見人。

換做往常,那家伙定是一大早就跑過來了。

沈玉鸞煮了幾回甜湯讓人送去，可還是沒看見人來，哪里還有什麼不明白。褚沂川這是存心躲著！

沈玉鸞氣的不行。

上趕著獻殷勤,褚沂川倒好,好端端的竟然把氣撒在上。那個宮又不是送過去的,難不連幾句話也說不得了？

在儲宮里氣了大半日，到底還是沒忍住,怒氣沖沖地帶著珠兒去找人算賬。

沈玉鸞風風火火地去,也不顧宮人阻攔，先把宮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卻沒看見褚沂川的蹤影。

“你們王爺人呢？”

小宮這才找到機會說話：“這會兒是小王爺練武的時間,小王爺人在演武場。”

即便是過年,褚沂川也沒有懈怠。

“是嗎？”沈玉鸞起擺,端端正正坐下：“那本宮在這兒等著他回來。”

“等人來了,你們看著，若是他敢跑,就把人攔住，誰攔住了，本宮重重有賞。”

“是，娘娘。”

等褚沂川練完武，滿大汗的回來,還沒踏進殿門，就先聽宮人說皇后娘娘在里面等著。

他立刻轉想跑，可沈玉鸞早有預料,宮太監撲上，撲通跪在他面前，個個磕頭求。褚沂川瞪大了眼睛，只能著鼻子進去。

這兒也沒有別的消遣，沈玉鸞喝了好幾杯茶，沒有清心降火，心中的焦躁反而愈來愈烈，等人一進來，目一瞪，眼刀立刻嗖嗖飛了過去。

打在褚沂川的上，讓他躲得遠遠的，站在離沈玉鸞最遠的地方，都不敢拿正眼看。

“過來。”

褚沂川沒。

沈玉鸞眉頭一皺：“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他這才磨磨蹭蹭地靠過來。

就是在同一張桌子上坐下，他也不如往常那樣坐在沈玉鸞的旁邊，而是坐在最遠的對面。自己倒了杯茶水，捧在手心里喝，耷拉著腦袋，愣是不與的視線對上。

沈玉鸞出手，還被他躲了過去。

若是沈玉鸞先前是十分火氣，這邊都變了五分委屈。他從前太聽話，說什麼就聽什麼，從來只有發脾氣的時候，這會兒忽然顛倒過來，他連理都不肯搭理自己，沈玉鸞心中就像是破了一個大，咕嚕咕嚕地往外倒酸水。

開口時，就帶了幾分埋怨之意：“我何時又招惹你了？若是我做錯了什麼，你不提出來，我哪知道是哪得罪了你？”

褚沂川悶悶道：“皇嫂什麼都沒做錯。”

“若是沒有，你怎麼連甜湯都不喝了？”

“我喝的！皇嫂送過來的，我都喝了。”

“那……”沈玉鸞輕咳一聲別別扭扭問：“你怎麼都不來儲宮了？”

不等褚沂川回答，立刻補充：“上回你送進宮的話本我看完了，正想著沒機會和你提一句。”

“那我下回出宮，再給皇嫂送新的來。”

然后呢？

沈玉鸞微微睜大眼。

沒有啦？

又說：“我又讓尚局給你做了新的裳……”

“皇嫂讓珠兒姑娘送來就好，我會穿的。”

“……”沈玉鸞：“我最近學了幾道菜，還是要趁熱吃……”

褚沂川悶頭喝水，不應聲。

他心中有萬分迫切，想到皇嫂的邊，像從前那般，裳他想穿的，菜肴他也想嘗的。可是他不敢。

一想到自己對皇嫂生出了那樣卑劣的心思，他便恨不得親手千刀萬剮了自己。他把皇嫂當嫂嫂，當娘親，當天上的神下凡。而皇嫂也對他那麼好，將他當作自己的親弟弟看待，萬事都想著他，關心他。他怎麼能以怨報德？

他頭一回遇到這種事，一下方寸大，慌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如何敢與皇嫂說？

皇嫂定然會瞧不起他。

他只能胡猜想，是否自己離皇嫂遠一些，就能讓自己骯臟的念頭一些。

最好能變回從前，他才好心無芥的待在皇嫂邊。

沈玉鸞不知他心復雜，只知他平白翻臉不認人。皇帝想要拉遠二人的關系，還以為褚沂川更親近自己一些，如今倒好，王妃還沒個影子，他就先不理人了！

這兩兄弟不愧是流著同一條脈的親兄弟，說的話都一樣好聽，變臉也是一樣的快。

沈玉鸞冷起臉：“你若是不想，難道我還會你不？你是王爺，皇上的親弟弟，什麼好東西都會有，以后見識的也會更多，既然瞧不上，倒不如早早說開，反正你也已經出宮建府，若是不想來，以后也都不要來了。”

褚沂川一愣，倉惶抬起頭來，一聽便知道是誤會了。他連忙說：“不是的……”

“反正你是外男，后宮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沈玉鸞惡聲惡氣地說：“皇上想讓我給你挑個王妃，我看李丞相家的千金就不錯，知書達禮，溫文爾雅，出也配得上你。”

“不是的！”褚沂川急忙站起來，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繞過桌子到邊：“皇嫂聽我說，我不是那樣想，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什麼？”

“我……”

沈玉鸞冷笑：“你既想不出借口，倒也不必遮遮掩掩。假話我聽的多了，一句也不想再聽。”

褚沂川垂下眼眸，不敢看，聲音也低低的：“我怕皇嫂瞧不起我……”

沈玉鸞險些沒聽清。

但聽清楚了，也沒什麼好語氣：“我有什麼好瞧不起您？您是王爺，皇上的親弟弟，天下第二尊貴的人了，我哪里敢啊？”

褚沂川著急地道：“皇嫂，你聽我說……”

沈玉鸞背過去：“您要說什麼？您連見都不想見我了，有話也不是想與我說吧？”

褚沂川慌得六神無主，急忙又繞道的面前。不論如何，他先大聲地道：“皇嫂！我錯了！”

沈玉鸞斜眼瞧他。

褚沂川臊眉耷眼，仍是目躲閃，可人卻不敢躲，把沈玉鸞道去路堵的死死的，他的形已經變得高大，遮下來的影子能夠將人全都覆蓋住。

這下他可一點都不記得瞞，“我好像是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沈玉鸞本不想聽，可還是沒敵過心中的好奇，不自挑刺：“什麼做好像？”

“就是……就是……”褚沂川面紅耳赤：“做夢夢見了……”

做夢？

春｜夢？

沈玉鸞眉一挑，興致，好勉強才忍住了，依舊冷著臉說：“你有了心上人，與我有什麼關系？何必牽連我？”

“我怕皇嫂知道，會瞧不起我。”

沈玉鸞沒忍住：“那人是誰？”

“唔……”

“你既然有了心上人，那更應該和我說。我做主賜婚，讓做你的王妃，不是更好嗎？”

“不行。”

“為何不行？”

褚沂川耷拉著腦袋：“已經在當別人的妻子了。”

就是仗勢奪人，他也奪不過來。誰讓他是天下第二尊貴，那人卻是天下第一尊貴。

他知道皇嫂是個假皇嫂，其實是外人眼中不起眼的雙胞胎妹妹。他雖是為皇嫂委屈，可一時也沒有辦法。那位真皇嫂一日不回來，他就只能把皇嫂當嫂嫂。

不然，外人該如何看？

看他有違人倫，喜歡上了自己的親嫂嫂？

他心甘愿承罵名，卻不想皇嫂因自己再一點委屈。

再說……

再說，他也知道，皇嫂心中定沒有他的位置。

褚沂川落寞道：“皇嫂知道了，別不理我。我本不想讓皇嫂知道的。”

沈玉鸞如遭雷劈。

好半天，才回過神，先看一眼四周，好在兩人吵起來之前，宮人就已經避了出去，除了以外，沒人聽見這番驚天地的話。

然后才震驚地掐了自己一把。

是真的！是疼的！

褚沂川竟然喜歡上了有夫之婦？！

就知道，就不該讓人住到宮外，要是住在宮里，就不會接到其他人，更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憐惜地了一把眼前人的面龐：“怎麼你也犯這種糊涂……”

褚沂川順勢蹲下，眸微：“也？”

“這事又不怪你，你沒有錯，我怎麼會瞧不起你。”沈玉鸞心疼地說：“原來你這些日子都在想這些？”

褚沂川點點頭。

“那人是誰？我認得嗎？”

沈玉鸞又馬上改口：“算啦算啦，不要說給我聽。”

這會兒什麼氣沒了。

同樣的心理路程，也有過一回。那會兒寢食難安，又對自己分外唾棄，不明白自己為何那麼不知恥，沒臉沒皮，竟然喜歡上了姐姐的人。

但如今已經從那段不堪回首的中走出來，早就放下了那段無果的，如今看同樣因此飽折磨的褚沂川，仿佛是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一般。只有滿滿的心疼。

以過來人的語氣勸他：“別說出來，誰也不要說，旁人會笑話你的。”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對皇帝的心意。褚越和知道，梁全知道，他的爹娘也知道，沈玉致也知道。太笨了，總是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其實早人看清楚。

褚沂川問：“皇嫂也會笑話我嗎？”

“我當然不會。”沈玉鸞道：“日后你有為什麼不能和外人說的，都可以說給我聽。”

“那皇嫂說，我該怎麼做？”

“要麼忍著，要麼去追。”沈玉鸞語重心長地說：“但你要弄明白，那人心中到底有沒有你。若是心里另有他人，那你趁早放棄。若是不將你放在心上，還把你的心意全盤接收，那就是個混賬，不值得你對好。你這樣聰明，肯定能分清楚的。”

褚沂川眼眸微亮：“那皇嫂心里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沈玉鸞篤定地道：“絕對沒有！”

“皇兄也不是嗎？”

沈玉鸞重重冷哼一聲！

意思不言而喻。

褚沂川好似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蘊著漫天星子，羽般又又長的眼睫飛快地了，頰邊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皇嫂，我想喝甜湯。”

沈玉鸞滿心憐惜，一口應下：“我去給你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