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

蕭承鈞看著太子妃在月下越發昳麗人的俊，微微地勾起角，把手中的兩個小東西遞給他，“你拿去放箱子裡吧。”

樓璟低頭，就見太子殿下把一對樟木雕的小人塞到了他手中。樟木可以驅蟲，這種小玩意兒一般都是放到箱裡的，兩個小人一個抱著元寶，一個抱著大魚，圓滾滾的憨態可掬，“哪兒來的？”

蕭承鈞指了指邊小幾上的紅漆盒子，“越州刺史的賀禮。”

樓璟把盒子拿過來，將木雕小人放進去，笑道：“這越州刺史真有趣，太子大婚，別人都送金玉珠寶，他竟送一對木雕。”

“他家裡祖上便是賣木的。”蕭承鈞目和地看著那盒子。

“莫非，這是越州刺史親手雕的？”樓璟奇道，抱著那盒子翻看，發現那漆盒裡還雕著三行字，如是說：

聞殿下大婚，甚是歡喜，倉促之間，無以為贈。

老眼昏花，此三年前親手所刻，聊表老臣之心。

老臣年事已高，惟願殿下平安康健，事事順遂。

淳德十年八月於越州

蕭承鈞著天上一勾上弦月，緩緩道：“越州刺史，便是淑妃娘娘的生父。”

樓璟啞然，淑妃的生父，就是蕭承鈞的親外公，難怪會送這種不值錢卻很是用心的東西了。這三句話明顯是雕完了一句，才想起下一句的，可以想像得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在月下雕了一行祝詞，又覺得還有話說，便又雕了一行。

老人家的心願總是好的，只是蕭承鈞如今，絕無可能事事順遂，因為他所背負的，乃是整個天下，而非與太子妃這一個小家而已。

“濯玉，你說，靖南侯離了東南，誰來抵倭寇？”太子殿下的臉在月下看起來和了許多，也平添了許多惆悵。靖南侯鎮守東南，打了十幾年的倭寇，到頭來只落得個歸京養老的下場。

靖南侯是皇后的父親，皇上打靖南侯實則是在制太子，大婚之前便有意想要收回兵權，靖南侯聞音知雅，十分識趣地主了兵權，今日聽皇后的意思，應當是下個月就帶著妻兒老小抵達京都了。

“頤養天年不見得是壞事，”樓璟把手中的漆盒放回小幾上，也走到了窗邊，“我爺爺不在了，晉州如今依然安好。”

蕭承鈞收回賞月的目，轉而看向他的太子妃，良久方道，“是我杞人憂天了。”

“安國公世代鎮守晉州，可我爹不會帶兵，若是韃子再犯晉州，就得朝廷再派大將了。”樓璟的聲音有些冷。

“濯玉……”蕭承鈞微微蹙眉。

“東南的倭寇屢不止，若不是靖南侯，那裡早已民不聊生。靖南侯歸京，不出三個月倭寇必犯東南。”樓璟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他看著今晚在月下顯得孤寂的太子殿下，心中便十分憋悶，這個人明明有著濟世之才，卻生在這混不堪的淳德年，還要忍那些蠅營狗茍之輩。

“大廈將傾，以吾一人之力支撐，不過是杯水車薪，”蕭承鈞黝黑的眸子在清冷的月下顯得越發深沉，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沒有毫的頹唐，反而蘊含著萬千威儀，震懾四方，“與其勉力維繫，不如效仿凰涅盤，於灰燼中求得重生。”

樓璟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人，在這空曠的大殿之中，負手而立的太子殿下，說出這番話的瞬間，仿佛立在波瀾壯闊的山河之巔，與染江山的灰燼中浴火重生。

怦然心只在一瞬，樓璟單手附在心口，緩緩地笑了，“臣，會等著，與殿下，一起重整河山。”

夜已深，兩人索就在崇仁殿安歇了。

崇仁殿的床比八殿的還要大一些，樓璟朝床裡挪了挪，湊到了太子殿下邊，手把睡的人抱進懷裡，用下在那順的發頂輕輕蹭了蹭。這個人以後會為執掌天下的明君，此刻卻毫無防備地睡在他的懷裡，這般想著，心中便升起一奇異的滿足。

翌日清晨，照在杏黃的帳幔上，蕭承鈞睜開眼，發現太子妃又到了自己上，一修長的手還十分不老實地到了杏黃的衫之中，抬手想把那只爪子拿出來，臉頰卻又到了旁邊的腦袋。

太子殿下出去的手拐了個彎，輕輕了那纖長的睫，緩緩湊過去，用自己的，在那輕抿的薄之上，悄悄了。誰知剛剛上，就被猛然吸住了。

樓璟忍笑忍得辛苦，直到太子殿下再次親他，竟然還是親的，便再也忍不住，張口就把那溫暖的東西含住了。

“唔……”蕭承鈞不瞪大了眼睛。

樓璟睜開眼，單手按住了太子殿下的腦袋，在那試圖逃跑的上吮吸輕咬，輾轉碾磨，直到兩人都有些微微，這才單手撐起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殿下，大清早就這般輕薄於我，是為何故啊？”

蕭承鈞看著那雙燦若寒星的目，一時間有些無措，覺得他這話有些不對，但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

看著太子殿下呆呆的樣子，掩藏在髮間的耳朵也漸漸染上紅，樓璟覺得心裡又開始。

“咳，該起了，”蕭承鈞輕咳一聲，坐起來，“昨日我給父皇遞了摺子，咱們去靜怡山住兩天。”

樓璟依舊半躺在床上，手攥住太子殿下的角繞在指間把玩，知道蕭承鈞這是要避嫌，讓淳德帝覺得他什麼都不知道，朝堂上另有安排，“好啊，靜怡山如今應該已經滿山紅葉了，正是遊玩的好時候。”

靜怡山就在京城的東郊，山上遍植楓樹，每逢秋日，便會紅葉滿山，煞是好看。只是百姓通常只能去北山，南山是皇家別院所在，閒雜人等不得。

淳德帝答應得很是利索，早上特意派了人來，準太子與太子妃去靜怡山行宮小住。

“本是要帶你去太子別院，沒想到父皇竟讓咱們住行宮。”打賞了前來傳信的太監，蕭承鈞轉頭看向正在換服的太子妃。

“那正好，我還沒住過行宮呢。”樓璟笑道，作為羽林軍的四品中郎將，倒是去過行宮，不過是去守衛，作為主人住進去，倒是頭一遭。

要去行宮，自然要東宮宮人先行去安排收拾，兩人便不慌不忙的用了早膳，再去儀宮跟皇后代一聲，過了午才坐上車駕往東郊而去。

東宮一片安逸景象，朝堂上卻是氣氛張。

“皇上，清河縣令招供，說今年三月太子令清河縣修繕清涼寺，卻遲遲沒有撥銀子，直到五月份才撥下一筆銀子來，他便拿來修了清涼寺，竟不知這錢乃是修築堤壩的錢。”刑部侍郎把昨日審訊的結果拿了出來。

“簡直是一派胡言，修堤乃大事，為清河縣令難道分不清輕重緩急嗎？”吏部尚書楊又廷是個直脾氣，最看不得員怠忽職守，聞言忍不住出列問道。

“清涼寺每三年修繕一次，用不了不銀子，”戶部尚書也不樂意了，站出來道，“修堤壩與修寺廟的錢相去甚遠，且太子三月初批復，戶部三月中旬就撥了銀子。”

“以臣之見，此事怕是還需接著查。”右相陳世昌出列，躬道。

左相趙端看了陳世昌一眼，垂目不語。

“查，”淳德帝擺了擺手，“貪墨修堤銀兩，決不姑息。”

沈連桀的眸子冷冷地掃了一眼右相，沒有說話。

待到散朝，左相趙端笑著讓右相先行，自己緩了兩步落在後面。

“左相，您說，這有什麼可查的？”戶部尚書低聲道，明顯就是清河縣令挪用的修堤的錢，怎麼怪到戶部頭上了？

吏部尚書楊又廷走了出來，瞪了右相的背影一眼，吹了吹鬍子，冷哼一聲，“居心叵測。”

任誰都能看出來，右相陳世昌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淳德帝愣是沒看出來似的，由著他們瞎折騰。

趙端單手捋了捋下頜的須，“且回吧。”什麼也沒說，率先向前走去，只是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臉沉的沈連，若有所思。

昱朝用的三省六部制，太宗時廢門下省，只留尚書省與中書省。尚書令即為左相，統轄吏部、禮部、戶部，中書令為右相，統轄兵部、刑部、工部。世宗立了侍省，不管任何一個部，許可權很是模糊，如今沈連做了侍監，更是想管什麼都會上一手。

禮部尚書姚築悄悄了額上的冷汗，幸虧他昨天聽了太子的話，讓弟弟趕離開京城，果不其然，昨天半夜裡有人闖進了他弟弟姚宿暫住的宅子，要拿人卻撲了個空。瞧今日的形勢，應當是私下裡抓人，沒抓到也不敢大張旗鼓。

“恩師，接下來怎麼辦？”姚築快走兩步跟上趙端的腳步，悄聲問道，他家裡老母聽聞昨日之事，今早起來就朝著東宮三跪九叩，要齋戒四十九日為太子殿下祈福。

趙端深深地看了姚築一眼，“以不變，應萬變。”

靜怡山在京城東郊三十裡，山下便是有名的尼姑寺，名為青蓮寺，京城裡的眷常來這裡燒香拜佛，一年四季都香火旺盛。

“九月初九這裡有廟會，我們可以下山來看看。”樓璟看著不遠的青蓮寺，臉上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蕭承鈞看了一眼笑得不懷好意的太子妃，“你我都是男子，怎好去尼姑寺裡瞧熱鬧？”九月初九重節，百姓們會到北山去登高，眷們便留在山下趕廟會。

樓璟神一笑，也不作答，把臉埋到太子殿下懷裡打了個哈欠，“這山路繞的我眼暈。”

太子殿下無奈地看了看供在他懷裡的傢伙，山路顛簸，他們便換了馬匹，樓璟上有傷，騎不得馬，只能跟他共騎一匹。可自從上了馬，這傢伙就沒消停過，哪像個有傷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