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韓世子終于松手, 丁佩趕走到蘇鴻蒙邊，一邊替夫君著紅腫的手腕子，一邊輕言輕語道：“這麼金貴的東西, 世子怎麼給了小？這樣一個商戶盲子，怎麼承得起貴人的恩啊？”

　這話里有話, 似乎也是想要點醒世子莫淌渾水, 又或者徹底作踐了蘇落云的名聲。

　韓臨風看都沒看丁佩一眼, 只接過公差續添的茶水，不甚在意道：“怎麼？這東西金貴嗎？我府里似乎有不這東西, 爺向來不過問這些, 管事拿些給瘦香齋用來做膏, 也是常事。”

　輕飄飄的一句，便反駁了丁氏的挑唆，又是送東西的事推給了管事。

　既然話都問清楚，府尹爺不便再深問了。

　大約就是自己攪了世子的風雅，帶累著他的紅了拘，當下不得溫言與蘇落云說聲對不住。

　既然烏龍一場，便各自散了吧。可是韓臨風卻又懶懶問道：“既然是誣陷, 總要有個事主，不知這次呈遞狀子的是哪個？”

　若是別人問, 府尹自然沒有必要回答。

　這類私販子的檢舉總會有誤報，若是一一懲，以后還有人敢檢舉嗎？所以一般不會追究。

　但是皇姓世子問起了, 府尹總要給個明白的代。當下便將呈遞狀子的人押上了公堂。

　落云被后趕來的香草攙扶著，聽著那人巍巍說話的聲音, 一下子聽出他是店鋪里被開除的學徒李榮。

　府尹沉著臉問他, 有何證據來告自己的前東家。

　李榮起初還不知道公堂上的風云變幻, 信誓旦旦地與府尹大人道：“大人，瘦香齋的東家一向止伙計私香料庫，小的就懷疑有些什麼蠅營狗茍，加上前些日子，好幾個私販子來找過東家，自那以后，東家就能拿出許多香讓我們做，想必就是從那些私販子手里買的！

　原來他看見有許多私販子來找過蘇落云，而瘦香齋驟然多了這麼多上品香原料，就以為東家走了捷徑。加上蘇落云用一兩銀子打發了他。他這才抄了店鋪里的進貨單子，前來報案的。

　這小學徒這麼說也無可厚非，大約誤會一場。不過如此警惕，響應朝廷號召嚴防私買，也算功過相抵了。

　可是韓臨風聽了卻不甚滿意的樣子，拉著長音道：“府尹大人，立意誣陷，驚擾皇親，害得我也得來公堂作證，該當何罪？”

　府尹大人心道：誰敢勞煩您啊？您管事來作證也啊！得，這是要解氣啊！

　那要這麼說，這小伙計因為不守規矩，被轟攆出鋪子，便懷恨在心誣告東家，也是該打一打。

　府尹大人也是坐得屁發麻，想要趕應付走這位爺。

　于是幾個公差呼啦上來，將李榮按倒在地，幾大板子就招呼上去了。

　那小學徒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被打得魂兒都散了，待挨了幾下狠厲的，竟然朝著丁佩后的趙媽高呼著：“趙嬸嬸，救我，你說了告無妨，我才來的啊……哎呦……”

　他的三姑跟這位趙媽媽是老鄉，當初也是趙媽媽聽說了他在瘦香齋做事，便主找上門來，給了他銀子讓他尋了那大姑娘的錯的。

　李榮起初不應，可是

　趙媽媽給的銀子太多，他一時起了貪念，這才收錢做事。

　后來，他溜香料事被東家發現，將他給開了。

　那趙媽媽先指使他帶著老娘鬧事了進貨單子，然后又找人給他寫了狀紙。

　信誓旦旦說得明白，若是告錯了也無妨，照樣可以從那里拿錢。

　李榮信了，也照做了。可趙媽媽沒說，告錯了東家居然要挨板子啊！急之下，再顧不得趙媽媽讓他不要聲張的叮囑，一下就喊了出來。

　可惜那趙媽媽做不了府尹大人的主，只扭著胖胖的子也不看他。

　而丁佩的臉也不甚好看。也沒想到，這韓世子會橫一杠子，讓李貴當堂挨了板子，又供出了趙媽媽。

　李榮上的板子一下狠似一下，這音還沒有喊完，脖子一歪昏迷了過去。

　不過這一聲喊，也足夠意味深長了。

　韓臨風閑看了半天的戲，則是目又轉向了趙媽媽：“他方才喊你救命……”

　趙媽媽一個老媽子何曾見過將屁打爛的陣仗？看這世子又琢磨上了，嚇得差點尿了子，只撲通跪地道：“他只是見過我，胡喊人罷了……我……我……”

　這話還沒說完，趙媽媽嚇得一口氣沒續上來，竟然當堂嚇昏過去了。一旁的小丫鬟只能過去扶又掐起人中來。

　一片混中韓臨風悠悠站起來，對著蘇落云道：“聽了漁公主的舉薦，我才委托瘦香齋替我制些香品，卻鬧出這麼多的名堂。今日閑得無事，正好順便來一來府衙替你為證，下次再有此事，還請告知你弟弟，莫要再莽撞敲門了。”

　說完，他也不看蘇落云，徑自帶著隨從出門，揚長而去。

　他這話聽起來很不耐煩，不過周圍的人也都是半信半疑。

　看這意思，韓世子與這蘇大小姐真的只是買賣香料的主顧，并無別的干系。

　待出了公堂，蘇鴻蒙有些臉面掛不住了。他方才還沒等府尹審案，便不分青紅皂白要跟兒劃清界限。

　現在府尹結案，原來是誤會一場，卻他這個當父親的不知該如何拉轉話題。

　蘇落云現在已經知道這學徒是了誰的指使了，走出衙門的時候，沖著丁佩語調清冷道：“大夫人有心了，竟然將趙媽媽的人安排到我的鋪子里，這次害得你空跑一趟，真是對不住……”

　丁佩一聽，臉兒不由得一。這次的事的確是安排的。原本想讓趙媽媽拉攏住那小學徒，想尋機會再些方子。

　只是后來那小學徒說瘦香齋的香料斷供一段時間后，有了不知來路的香時，丁佩聽得心里一，讓李貴查清那香時從哪里來的。李貴卻說，大姑娘沒說過，甚至不讓他們進香料室。

　丁佩被李榮這麼一拐帶，便以為蘇落云買了私貨。

　不料蘇落云現在賊，一發現了李貴的不軌，就將他遣走了。

　幸好趙媽媽攛掇著李榮鬧事，撕下了進貨的單據。這鐵證手，便指使他去告。

　自從陸家退親以來，丁佩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的出泄與蘇落云有些干系。

　雖然拿不住證據，可是每每了蘇鴻蒙冷落時，總是怨毒之橫生。

　想著就若是拿

　了蘇落云賣私貨，如此告之后，落獄個三五年是逃不掉的。到時候，在獄中，而的弟弟又被自己在手里，就算是想要壞自己，也要投鼠忌了。

　可誰想到，半路居然殺出個不知所謂的世子爺，替蘇落云作證，更是三言兩語的，既讓李榮挨了頓莫名的板子。

　那個小學徒也是不事兒的，挨了板子后，居然開口喚了趙媽媽。趙媽媽更是不爭氣，居然嚇暈了過去，方才了人中，才幽幽醒轉過來。

　現在出了衙門，聽蘇落云這麼直白地暗示在搗鬼，丁佩又要張開蓮花巧口，要為自己辯白幾分。

　丁佩自嫁過來，一向都是說了上句的，靠得無非就是夫君的寵。

　蘇鴻蒙覺得娶了之后，財源廣進，甚旺自己，又會服侍人，所以也是對恩有加。可是蘇鴻蒙現在的心境，卻只能用冰火兩重天形容。

　昨日為去蜀地料的同僚送行暢飲時，那同僚喝多了，便調侃道：聽聞蘇老爺在蜀地時經常流連煙花水月之地，也不知可有相的紅巷介紹一下。

　本是酒后失德醉言，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讓蘇老爺疑心同僚聽了什麼風聲。

　蘇鴻蒙自問自己若是再年輕一回，還會不會娶丁佩，都有些不敢確定。

　現在人到中年，經歷多了，自是后悔，若是當年胡氏亡故后，他明正娶另娶良家續弦，而讓丁佩門做小，也許就不會如此窘迫，擔心著落人笑柄了。

　他正獨自悵惘，沒想到丁佩又來生事，誣陷大兒，鬧得他在府尹大人的面前丟臉。

　就算丁氏現在眼中含淚，楚楚可憐，里也說得甚有章程，他也全聽不進去，只覺得這婦人聒噪，不知進退。

　還沒等說話，這次蘇鴻蒙突然一揚手，狠狠地給了一個耳摑，然后頭也不回地徑自走人了。

　丁佩沒有想到蘇鴻蒙今日居然又翻臉無，還無憑無據呢，就當著大庭廣眾給自己難堪。

　憤加之余，只恨恨瞪了蘇落云一眼，便趕轎，追攆蘇鴻蒙去爭論短長去了。

　蘇落云雖然看不見，可聽方才的一聲脆響，也知道父親惱了，那一掌全不留。

　香草虛驚一場，只覺得甚是解氣。可是轉頭看大姑娘，臉上卻并無釋懷愜意之，而是迎著徐徐清風長嘆了一口氣。

　問大姑娘可是還覺得不夠解氣。

　蘇落云卻搖了搖頭，有些慨道：“毒婦費盡了心思琢磨我，只那一掌如何解氣？不過父親對那婦人，以前也算深意濃，可牽涉到男人的臉面，拖拽了他后，又如此不留面……所謂男人，大多薄涼……”

　想想，真沒什麼意思！

　蘇落云現在愈加慶幸自己眼盲，不然現在的自己，大約如世間大部分子一樣，進到另一宅院，日日盤算打點丈夫的起居，小心翼翼地逢迎著他的喜怒……

　不過因正是因為父親薄涼，接下來的事才變得好辦。

　丁氏如此不老實，只挨那一掌顯然不夠，須得再推一推，早點讓這毒婦歇手，不能再興風作浪……

　當回轉甜水巷口的時候，在巷口躊躇了一會，猶豫要不要去世子府表示謝。

　畢竟這次世子肯親自出面，含而不地替解了司，又得府尹杖責了李榮，牽引出了丁氏。

　可是又直覺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牽涉。

　如此猶豫了

　一下，來回走了幾步，終于下了決心，回轉了自己的宅子。

　可還沒走兩步，后便傳來了男人的聲音：“看來我如此費心走一趟，居然當不起小姐的一句當面道謝……”

　原來就在猶豫著要不要進青魚巷的時候，韓世子已經在巷口轉角默立甚久了。

　眼看著那子轉著繡鞋一陣躊躇之后，居然還是決定回轉甜水巷。

　饒是自詡平和的人也覺得心頭生出一團悶火，便開口要起了謝賞。

　蘇落云聽他居然就立在巷口，連忙拘禮，表示自己誠心謝世子。

　不過所謂“福薄命淺”，像這等商戶子，原也擔不起太厚重的饋贈。回頭會將剩余的香珠，還有相抵的銀子一并派人奉上。

　世子爺若想平息了旁人的閑言碎語，還請如數收下。

　韓臨風倒是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冷屁能說出什麼溫熱的話來。不過說得對，今日這場司，的確是因他強送名貴的香料珠子而起。

　說起來，還真是他對不住了……

　還沒等蘇落云說完客套的激之詞，他便冷冷打斷：“既然這樣，便不為難小姐了，請自便吧……”

　說著，他便轉大步離去。

　蘇落云微微松了一口氣，趕回了甜水巷。

　沒等田媽媽給煮一碗豬腳面線去一去晦氣，落云便說道：“新宅子雖然沒有選定，可是我想換個居所，只是店鋪周轉甚大，折不出太多的現銀買宅子。我想著找房牙子先租賃一間，大約過兩日就能回信，你和香草先將東西收拾一下，等房子落了租契，先拿了要的去新屋。”

　這話一出，真人詫異，歸雁也不解地問姐姐，這院子雖然有些舊，卻并不妨礙居住，為何要這般匆匆搬離？

　落云不想解釋那麼多，只說覺得宅子風水不好，想在弟弟備考前換一換風水。

　這類迷信說辭就讓人無從去勸了。不過今日攤了司，的確風水有問題。家里的大事小，他都聽姐姐的，自然照做。

　待到第二天時，忙碌了一上午，落云收拾東西時覺得有些困乏，便小睡了一會，等起來時，聽不見書房那邊的讀書聲，便問香草，弟弟是不是讀書累了，要不要喝一碗糖水。

　可是香草卻說：“爺去了隔壁青魚巷，他說既然要搬家了，要把從世子府里拿的書還回去，順便還要跟邵先生道一聲別，再跟世子道一聲謝謝……”

　落云暗暗心里一，只想著搬家，卻忘了弟弟是多麼有禮重的孩子了，只是他這般去了，要早些回來，別節外生枝才好……

　再說韓臨風聽聞隔壁小公子來訪，倒是空在書房接待了蘇歸雁。

　蘇歸雁對這位花名在外的世子真的是充滿激。

　他當初病急投醫，來敲世子府的門，也沒想到世子這般痛快，親自去了府尹那里為姐姐作證，洗了罪名。

　這等平易近人的貴人，就算滿肚草包，也顯得親切可。

　韓臨風聽了歸雁的激的話，又順便詢問了歸雁備考的況，同時讓歸雁再從書房里拿些書回去。

　歸雁連連擺手道：“承蒙世子慷慨，我先前也拿了不的書，這次是來還書的，怎麼

　好再拿？”

　當初世子雖然說是贈給他。可是那些孤本價格昂貴，他統統都手抄了一遍，準備歸還原主人。

　韓臨風笑了笑：“你我近鄰，何必如此客套，有什麼需要的，盡可以跟管家提。”

　蘇歸雁不好意思道：“不麻煩世子了。我與姐姐不日就要搬走了，只怕以后難以再見世子，特意來與世子道謝，再說一聲別離……”

　韓臨風沒想到隔壁的芳鄰居然突然要搬走，心思玲瓏的他倒是立刻猜到，大約是那一場司還是帶累了的名聲，所以才想著搬走，也算避嫌了。

　心思流轉間，他刻意忽略了心底的不舒服，淡淡道：“既然要搬走，更要送公子些信，不枉你我結一場。”

　蘇歸雁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搖手推拒。

　可是見世子語氣誠懇，一再堅持，又覺得盛難卻，若再推拒就不給人面子了。

　他正好看見世子書齋香爐里燃著的一段香，想到了姐姐上次特意問起過這味道，應該是喜歡這個，便隨口道：“若世子方便，能不能給我些這種熏香？”

　韓臨風的目調轉到香爐上——書齋的書覺得這兩日天氣，所以拿來熏書用的。

　他隨口道：“只要這個？府上是賣香料的，難道沒有這香？”

　蘇歸雁回道：“這香里有梁州特有的香樟樹，味道獨特，市面上幾乎沒有，就連我姐姐以前都沒聞過呢……”

　他說完這話，突然發現世子的表微微起了變化，那張總是漫不經心的臉……顯得莫名嚴肅了起來。

　韓臨風慢慢抬起自己的長指，輕輕嗅聞了一下，然后似恍然一笑，淡淡道：“的確很獨特……我府上的香不多了，等哪日梁州再送，我定人送些去貴府上……不過今日公子前來道別，蘇小姐為何不同來？鄰居一場，我自當設宴為二位踐行……”

　這番盛不容得人拒絕，蘇歸雁剛想要回絕，韓臨風已經吩咐管事道：“去請蘇小姐來我府上一趟，我今日設宴，正好與蘇家姐弟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