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手

宋陌扶起唐歡後便收回了手，轉問伙計，「怎麼回事？」

他不茍言笑，未及而立，上卻有不怒而威的凜然氣質，鋪裡老師傅都敬他，年輕些的伙計則是又敬又懼。所以他一出現，伙計早收起方才的跋扈模樣，恭恭敬敬立在門口，悶聲答道：「東家，這小子來得晚沒趕上報名，求我記上他名字，我不想因他壞了規矩，他便手攔我。」

宋陌看他一眼，目投向唐歡。

唐歡不等他開口便跪了下去，手指前面貨架上掛著的燈籠，目堅定地著宋陌。

伙計在一旁小聲提醒：「東家，他是個啞。」

宋陌「嗯」了聲，見唐歡形單薄，臉頰清瘦，皺眉問：「你來拜師，家裡人知道嗎？」

唐歡搖搖頭，指指天，垂眸，眼淚滾落下來。

宋陌心領神會。見年有殘疾又父母雙亡，沒有如以前有人攔路那般直接趕人離開，示意唐歡先起來，「給我看看你的手。」

當年師父收為徒時也看過手，唐歡猜測收徒大概都要過這一關？便乖乖把手了出去。師父那樣挑剔都誇骨骼清奇，單看手相，宋陌應該能看上吧？

宋陌一個普通百姓，哪裡懂得骨看相，他只是想看看年的手形。待唐歡出來，他低頭看去，見手指纖細修長，看起來像靈巧的樣子，心中贊了一聲，接著握住右手指節按了按，若無骨。他微微詫異，做這行，手指太僵絕對不行，但一個男人生得這樣一雙手……

他松開，吩咐伙計：「把他的名字記上吧。」說完轉走了。他對年的手很滿意，但能否結為師徒，還要看他明天的表現。

唐歡疑地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一下手就給參加比試的資格了，這個宋陌該不會真喜歡好看的男人吧？

「還愣著做什麼，你什麼名字，哪裡人……」伙計瞪了唐歡一眼，俯趴在桌子上，大聲問。

唐歡走過去，搶過他的筆，在名冊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余五。

這場結束，還剩五場。

離開燈鋪，唐歡在一家客棧落腳，吃晚飯時，周圍正好有人提到宋陌，便刻意放慢了速度，側耳傾聽。

原來這是宋陌第一次公開收徒。大弟子傅寧是他出游時認下的，年方十七，比宋陌小了整整十歲。因為傅寧也生的一副好相貌，很多人都懷疑這師徒二人關系不簡單。

唐歡正要飲酒，聽到這裡，忽的想起之前宋陌手的作，不搖頭失笑。手這種事，很容易看出對方是否別有心思。像林沛之手，明顯是在挑逗，可宋陌，除了他指尖的溫度，什麼異樣覺都沒有。

但這也不能判定宋陌不喜歡男人，也許他只是沒看上呢？

吃飽喝足，又聽說宋陌招的都是沒有學過扎燈籠的人，唐歡安心地去睡覺了。一群普通百姓，只要不考詩詞歌賦不考制燈手藝，有自信勝出。

憑什麼？

憑師父那麼挑剔的人，也只收了這一個徒弟。

次日上午，宋家燈鋪前水洩不通，足有上千人，都是二十歲以下的年輕男子。除了想要拜師的，還有湊過來看熱鬧的。

唐歡遠遠地看著，倒是想看看宋陌怎麼收徒。

很快，鋪門打開，一個穿寶藍圓領長袍的高挑男子走了出來，年約十七八歲，長眉目，角含笑。

好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

唐歡眼睛一亮，有點後悔沒有到前面去了。

「大家靜一靜，」傅寧站在門前中央，朗聲開口，聲音清亮，「家師有言，百人同時參加第一場比試，一次選出五人。選中者到側間準備第二場，落選者還請自行離去。現在請大家排隊站好，第一批百人去院中等候。」

作為宋陌大弟子，傅寧的話很有分量，排在前面的人很快站好，只有後面離得遠的嗡嗡嘀咕，私下揣如何比試。

前一百人進去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裡面突然傳來震天喧嘩聲，很快又平息下去。

有伙計跑出來在傅寧耳邊說了什麼，傅寧點點頭，再次點數。

這次到了唐歡。

進門時，仔細端詳了傅寧一番。一是本欣賞此人容貌，二則若外面傳言為真，此人便是的「敵」。

傅寧察覺到有人看他，不是一掃而過的好奇，而是濃濃的探究。他順著覺瞧去，發現一個頭戴青巾的清俊年，瘦瘦小小的，臉上卻是一片沉穩，一雙黑眸泉水般明亮，毫不膽怯地直視他。

他朝年笑笑，繼續點人。

唐歡在心裡哼了一聲，笑也白笑，敢壞好事的，絕不留。

宋家宅院分為三進，前兩進中間的院子極大，是學徒制燈的地方。此時中間清理出來，擺了五張可容二十人圍坐的大桌子。伙計安排這一百人坐下後便走了。

沒有人告訴他們如何比試，沒有人端茶倒水，就讓他們這樣乾地坐著。

短暫的安靜後，有人起離座四張，有人跟邊的人打聽這是怎麼回事。唐歡旁邊坐著個國字臉的憨厚男人，他跟搭訕，唐歡看都沒看他，只垂眸盯著眼前的桌子。既然之前一炷香的功夫就結束了比試，那宋陌不可能浪費時間讓這些人了解對方，很可能，比試已經開始了。

周圍的人越來越暴躁，唐歡越發確定。

果然，一炷香過後，有花白頭髮的老師傅出來領人。唐歡這一桌包括領了兩個，剩下三人唐歡沒看。不在乎。

最終通過第一場比試的，共有四十八人。

落選者已經離去，院子裡安靜下來。唐歡等人又被領了出去，分坐在之前的桌子旁，只是此時，桌子上多了長柄短刃的剪刀和大紅宣紙。桌子中間，平鋪著一張彩蝶剪紙。

傅寧連同四個師傅分別走到五張桌子旁，依然由傅寧開口：「現在由我和幾位師傅示范如何剪紙，諸位請仔細看清楚。我們只示范一次，隨後由諸位親自剪紙，依然是一炷香的時間。諸位面前備有三份宣紙，最後把你們覺得最好的剪紙給我們即可，由家師選出合他心意的五人，進而選第三場比試。」

「這算什麼比試？哪個大男人……」

有人小聲抱怨，傅寧笑著看過去：「如果不願意比試，現在便可離開，我們不強求。」

男人蔫了下去。

「好了，我等獻醜，請諸位看好。」

傅寧含笑而立，拿起剪刀和宣紙，練地剪了起來。

這是考驗觀察能力和手巧嗎？

唐歡心中無語，眼睛看著傅寧，腦海裡卻想到錦枝。

錦枝溫婉手巧，逢年過節剪出來的喜慶圖案，栩栩如生。

唐歡太激師父了，將錦枝的夢安排在前面！

一炷香過後，如願以償地同另外四人一起，在傅寧的帶領下去參加第三場比試。

然後，見到了宋陌。

然後，宋陌先問五份剪紙分別出自誰手，再一本正經地挨個他們的手。

然後，這個啞憑借一雙手勝出了。

跪下磕頭時，唐歡很想問問前面的男人，折騰半天，敢您只是要挑雙好看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