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姨媽好消息的喜悅被打散。

四個人一路沉默到楚聞舟醫生的診室, 果然是三個醫生, 齊齊站一排，等著他們。

“小方和小圓, 留下來吧。”

助理要離開前, 南煙罕見發聲。

面對楚聞舟詢問的目, 南煙坦然：“家里的人，我還沒子，反正最后他們還是會知道的, 沒必要讓他們出去吧？何況你的病, 他們其實比我更清楚。”

楚聞舟垂目一霎, 點頭：“也可以。”

小圓和小方便因此留了下來。

兩個人都心惴惴的。

醫生也不含糊，說法文的那位，似乎上次很不滿楚聞舟有些東西沒當場翻譯給南煙，這次用的是英語, 就是口音人, 聽起來有幾分的蹩腳。

先講的是楚聞舟的病。

研究院的儀設備更先進，拍出來的CT效果更好，再借助其他的手段, 按照經驗, 楚聞舟腦部的塊還沒有消除，基本能認定，是存在異的。

異所在的部位很深, 但是可以通過研究院的微創手, 利用機械臂作手, 在不造二次傷害的況下取出來。

但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還是在，神經修復手。

這次由亞裔的那位醫生講的。

楚聞舟手抓住椅的把手，扣得死。

“楚先生、楚太太，上次我的同事已經給你們先講了這個手的一些原理，還有這個手的適用范圍，這次，就楚先生的況，我們論述一下后續治療步驟，和可能結果。”

“那我就，知無不言了。”

南煙：“您請說。”

“楚先生目前的況是，傷口在腦部，但是影響的是部。”

“大家看這里，這幾張是部的片子，和楚先生之前在華國的檢查沒什麼大的偏差，部的神經系統，一些基本的條件反，都是完好的，片子上也沒有任何的傷口，可以說，件上是沒問題的，部只要保持適量的運，萎短時間不會有。”

“之前楚先生所說的，在家里借住拐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們建議楚先生繼續做下去，對您的部有好，施加適當的刺激，也能維持住部的健康。”

南煙：“那腦部呢？到底是什麼問題？”

“嗯……我們目前的懷疑方向是兩個，一個是，腦神經損，影響到部，造了目前的不能行的況。”

“第二個嘛，我們懷疑可能是更嚴重的，腦干損或者皮層區域損，楚先生提供了從意外發生的完整病歷記錄，我們發現在搶救中，有一段時間您沒了呼吸，是搶救過來的，這段時間經過分析，我們有理由懷疑是缺氧造了腦細胞不可逆的化或者其他的什麼。”

“有一個數據可供參考，缺氧超過6分鐘以后，腦部就會發生不可挽回的損傷，在超過8分鐘之后就會出現腦死亡的況。大腦很脆弱。”

楚聞舟聽完好久沒說話。

南煙瞧了一眼楚聞舟，男人端坐著，下頜繃。

緩緩他吐出幾個字：“然后呢？”

亞裔醫生繼續道：“如果是第一種況，手會有效果。如果是后面兩種，手不會造任何的改變。”

南煙：“能確定是什麼問題嗎？”

“大概率傾向于神經損，但是腦部是個復雜的結構，這部分，病例，大腦又脆弱，有些病人在短時間送不到研究院，就會迅速惡化。有在這個領域能進行人臨床實驗的，所以很抱歉，我們也只能推斷。”

“能說一下概率嗎？”

南煙又問。

醫生想了想，和同事用英文討論一陣，轉頭過來。

“至有七是神經的問題，因為楚先生目前的況，部時而有知覺，時而又沒有，我們懷疑是除被破壞的部分神經，腦部塊那里，異擋住了神經信號，造了這種況。”

楚聞舟點頭，還算鎮定。

“那講講手吧。”

亞裔醫生把投影儀打開，投影面板放下，用幾頁PPT快速的介紹了一下神經修復手，和上次楚聞舟對南煙說的沒什麼出，一共兩期手，一期破壞，一期重鑄神經。

這種手一經開始，就要做下去，不能停止。

在第一期手后病人會持續的服用一種藥，為第二期手做準備。

這種藥在二期前是輔助作用，但是如果不進行第二期手，單純藥的使用，也會對神經端口造不可逆的損傷。

亞裔醫生講完手過程，將電腦關閉掉，又來就楚聞舟的況分析。

“目前楚先生的況，塊肯定是要取出來的，塊的部位很深，我們不建議進行兩個手，最好是在一臺手上完你們要做的。”

“咳，也就是，如果不想冒風險做神經修復，那現在就可以約時間做微創的異取出手了。”

“如果楚先生執意想做神經修復手，那第一期手和異取出，我們會安排在一臺手中，預計這臺手會持續十多個小時。”

南煙發現奇點。

“可是，做不做這個手，你們不建議也不反對嗎？你們沒有指導意見的？”

亞裔醫生扶了一把眼鏡，不好意思笑笑。

“這個我們無法給出指導意見。”

南煙：“為什麼？”

亞裔醫生看了楚聞舟一眼，在屋走了幾步，又走回來，似乎在思考怎麼表達。

楚聞舟則垂著眼睫，臉沉沉不說話。

同事和醫生用英文流了兩句，亞裔的醫生才又開口。

“這樣說吧，我的同事基本都是有信仰的，但是我接過華國的文化，華國人大部分不信教，崇尚自能改變命運，我骨子里，也是更偏向這種思想，所以……在不進行手的況下，老實說，我覺得楚先生幾乎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奇跡會發生，但是楚先生這種況，概率太低，幾近于無。”

“可如果進行手，我們既無法判定楚先生一定能站起來，也不能保證手一定功，甚至于，沒有過大的后癥。這些都是沒有定數的。”

“這種兩難下，我還是覺得該把選擇權給病人，看病人是要冒風險試試，搏一下，還是保守治療維持現狀。”

哦，對了，后癥。

南煙想到楚聞舟讓自己搜索的戒毒手，不去看男人，直接問醫生。

“手的后癥會怎樣？”

亞裔醫生說的十分詳細。

“分功和失敗。”

“一期手后，基本不會有變化，關鍵還是在二期手完后。”

“手功，如果能站起來，短期運不是那麼如意，可能會出現輕微的排異，對后續藥惡心、嘔吐，都是非常常見的。”

“手功，部問題還是沒有任何的改善，畢竟是進行了手，那就是控制部的并不是被破壞的神經，那麼后續的藥也會跟上，排異反應和對藥的反應也有。”

“手失敗，也相對有兩種結果。”

“最好的是沒有改善，在楚先生目前的狀態下，維持這種狀態。”

“最壞的一種是，周圍神經沒有得到修復，并且原本有活的神經在手的況下也隨之死亡。這種況……”

南煙坐正，前傾：“會怎麼樣？”

醫生低頭，說的有些艱難。

“比較好的，就是部完全沒有覺了。最壞的可能，是，高位截癱。”

“畢竟手的地方神經太多了，不僅對做手的醫生要求高，對運氣分也要求高，上了手臺，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突發的況我們也只能隨機應變，沒有什麼是有百分百把握的對吧，楚太太。”

南煙甫聽到高位截癱四個字，一下子就被嚇到了。

高位截癱換個通俗說法，也就是四肢癱瘓。

楚聞舟現在只是不能行，手和上半的應該沒問題的。

如果……

那不是人相當于廢了？

高位截癱的預后也不良，楚家這麼有錢，完全能用儀給他續命。

可是活著和死亡之間，半死不活是個什麼概念？

南煙竟有些不敢深想下去。

楚聞舟這種人，連道歉都不愿意說的，能得住嗎？

南煙失語。

一室沉靜。

亞裔醫生沒有催促，留時間給他們消化剛才講的容。

當然，這些都是給南煙和后面的助理說的，至于楚聞舟，三個醫生都有個共識，那就是，他在上次法文醫生講完后，他應該是有很深刻了解的。

好久，南煙找回自己的聲音，強自鎮定：“能說一下手功率嗎？”

“正常手的功率在60%，這次涉及到腦部，最大的可能只有50%吧。”

“相當于一半一半，但是一旦失敗，在那二分之一里，又有差不多將近二分之一的概率全沒有知覺，這和手的原理有關系了，要是不能新生保持活力，一旦神經在理后死亡，那麼周圍的其他神經也極有可能……被波及。”

南煙聲音非常輕：“手功，能恢復正常的概率呢？”

“三吧。”

南煙點了點頭，腦子有些木木的。

“我們知道了。”

亞裔醫生看向楚聞舟，嘆口氣：“這種事，也不是一時能想好的，楚先生和楚太太，先回家商量一下嗎？這次是只有你們夫妻來是嗎？家里還有其他人吧，華國人家庭關系親，父母和岳父母，還有其他的長輩，是不是也討論一下？”

醫生這樣一說，南煙第一個想到的是外婆。

楚聞舟可以枉顧的意見，畢竟這個妻子只是表面夫妻，但是外婆的意見卻是不能不顧的……

這樣想著，南煙轉頭過去，楚聞舟閉著眼，膛一起一伏。

他雙手十指相扣，指甲蓋在這種況下，幾近要陷皮里，只一眼，南煙就能覺到他的掙扎。

這種況下，南煙無話可說。

有好一陣，楚聞舟終于發聲了。

“知道了，謝謝醫生，我……和我的家人會好好考慮的。”

聲音喑啞，楚聞舟，直視醫生。

那燃燒的心火，這次像是直接給吹滅了，男人的眼睛里失去了。

猶如深潭的黑瞳，看起來竟也有了兩分木訥。

關于風險，再聊下去，也就是這些了。

南煙又問了些手準備和用藥，楚聞舟不語，小圓和小方在后面一直沒出聲。

從診室出來，南煙讓醫生開了點藥。

安眠藥，給和楚聞舟準備的。

這個時差始終倒不過來，吃點藥強行倒一下。

而楚聞舟，考慮到最近他也失眠，如果回家太焦慮，南煙不介意半夜給他倒水，讓他把安眠藥吃了。

上車回家，回家一路楚聞舟都默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車上其他三個人，也不敢問。

有些東西，他們不能替楚聞舟承擔，也分不了。

下車的時候，從車上換椅上，罕見的南煙搭了手，握著楚聞舟的手幫他借力，對方骨節纖長的手冰涼，溫完全不像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

上沒火氣，應該還沒徹底恢復好。

那一瞬，兩相對視中，南煙從對方的臉上看出平時被忽略的一點蒼白。

姨媽的好消息，南煙回了別墅就和姨媽分了，而關于楚聞舟的——

楚聞舟回了家吃過晚飯，一言不發就去花園里坐著看書了，小方和小圓也郁郁的。

家里，姨媽和趙姨都是有資格知道的。

晚上剛好楚聞舟自己獨，南煙把人聚了一起，和小方小圓三人，把下午診室里醫生說的，給趙姨和姨媽都講了一遍。

順便，南煙也想知道一下大家的意見。

姨媽可以不發言。

但是趙姨、小方和小圓，都是楚聞舟親近的人，他們的意見，在這種時刻，也很關鍵，南煙上輩子一個人生活，慣了沒心沒肺，和正常人的思維還是有些不同，想聽聽別人怎麼說。

當然，這些意見最終也會到楚聞舟的耳朵里。

“你們怎麼想的呢？你們覺得這個手該不該做？”

南煙問。

姨媽低頭沒說話。

小方深呼吸幾瞬，聲音帶著難道：“我不知道，我怕失敗。”

小圓囁嚅，上齒咬著下，眼神惶惶。

趙姨是看著楚聞舟長大的，他們剛才重復醫生的話的時候，趙姨已經哭過一次了，現在眼眶也是通紅的。

“這都是怎麼了，爺那麼好一個孩子，怎麼就這麼難啊！”

趙姨一嗓子，把小圓說的想哭了，在忍著。

南煙安靜，看起來太過鎮定，反而顯出幾分不近人的冷漠來。

“趙姨你是什麼意見呢？”

“我……我當然希爺能再站起來，可是、可是這個手，三的概率，是不是太低了。”

趙姨眉頭深深的皺起：“而手失敗，最壞結果的概率也有四分之一，和功的概率實在太接近了，與其這樣擔心，折騰來折騰去，我……我覺得爺這樣也很好，不做手，楚家能保證爺一輩子食無憂，做了手要是發生什麼不好的……”

“我年紀大，恐怕接不了。”

趙姨連連搖頭，神痛苦。

姨媽奚銀沉默許久，驟然開口，直指關鍵：“可是不做這個手，他就要在椅上待一輩子，相當于主放棄了機會。”

趙姨：“那總比高位截癱好啊！”

奚銀深深看一眼南煙，想到兩個人的婚約，一時口堵得慌。

“或許吧。”

憋了好久，姨媽吐出三個字。

奚銀是希楚聞舟能站起來，這樣南煙以后也算是好過了，但是同樣，奚銀也是當長輩的，人心都是長的，也不能為了讓南煙好，就勸楚聞舟去闖那微末的機會。

畢竟，也有可能更糟不是？！

“我、我也覺得，要是風險太大，不如放棄算了。”

小圓終于開口了。

“老爺當初從孤兒院，把我和我哥帶回來，是跟著爺，我們才能讀書，才能有這種生活，我、我不希爺況再糟糕了。”

說著說著，一向開朗的小圓竟是哭了起來。

小圓哽咽：“就算是爺在椅上過一輩子，我和哥哥也會跟著爺，照顧爺的。爺從小格要強，又執拗，手做好了還好。要是失敗了，我就怕……就怕爺不想活了。”

“爺一直那麼優秀，自從出了意外，格就沉了不，可是到底是過來了，要是，要是給了爺希再給他更糟糕的境地，嗚——”

低低的嗚咽，讓圍坐了一圈的人心里都難。

小方拍小圓的背脊，低低寬著。

南煙聽了一圈，大概懂了。

比起去拼，楚家人大概還是，更希楚聞舟能安然無恙。

小方：“二小姐你怎麼想的呢？”

南煙說實話：“我沒有想法。”

一眾人困將南煙看著。

南煙失笑：“小圓已經說了，楚聞舟執拗，又要強。我覺得，我們說了恐怕都不算，還是要看他是怎麼想的，對不對？”

眾人緘默。

無他，只因南煙最后一句，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說一千道一萬，這個決定權，最終還是在當事人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