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跟在蘇盈袖后匆匆進了電梯, 門還沒關嚴，就見涂川也了進來。

“韓晶怎麼回去？”許應低聲問道。

“助理上來接。”涂川一邊應，一邊看向一旁臉難看的蘇盈袖。

蘇盈袖正在打電話，先是辦公室, “有一個宮外孕的, 在急診, 麻煩你先去看看，把前的一套先了……我現在回去......是, 我親自做......好, 謝謝啊。”

接著是手室，“我是蘇盈袖，有一臺宮外孕......現在已經到急診了，麻煩你們先準備......今天麻醉是誰？好的好的......”

聽接連打電話安排工作, 許應和涂川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是男人, 不太懂宮外孕是怎麼回事，但看蘇盈袖的面，就知道不是什麼小事。

“那個......”許應試探著問, “阿盈, 丁一楠是怎麼回事？”

“前天我不是告訴你懷孕了麼？”蘇盈袖嘆口氣, “我昨天本來想問為什麼沒去檢查，結果事太多給忘了，剛才打電話跟我說......今天覺得肚子痛，去區人民醫院檢查，醫生說是宮外孕，要住院做手，問我能不能來找我, 我說不行，結果說已經到我們醫院了，你說......”

蘇盈袖說到這里，突然停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氣，似在平復自己滿腔的怒火。

許應心里有疑問，可看這副樣子，又不敢問，涂川就更是了，轎廂里登時安靜了不。

半晌才聽接著道：“我記得家離我們醫院開車快要一個小時，這麼折騰，到醫院沒休克都算命大......真是不要命了！”

話音剛落，電梯就到了一樓，門一開，蘇盈袖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先是大步走，繼而一路小跑起來，越跑越快。

車也開得快，許應很快就看不見的蹤影了，等他和涂川再見到蘇盈袖，是在急診大廳，蘇盈袖手里拿著一張化驗單，對著臉蒼白的丁一楠大聲訓斥：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以為開一個小時車來這里我就能保住孩子嗎？無知！你這樣只會死！！！”

“還有你，老路，你老婆沒腦子不清醒了，你也不清醒嗎！？”

怒火高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但毫不在意，數落完已經手足無措的夫妻倆，指揮前來幫忙的護士，“趕弄弄好，送手室。”

“真是的，怎麼想的，還要不要命了......”

說著急匆匆往電梯跑去，許應和涂川看著丁一楠被護士推走，上前安了兩句已經呆若木的老路，“別太擔心，都到這里了......”

“是啊，蘇醫生在，一定沒事的。”

涂川話音剛落，許應就聽見不遠有談聲傳來，“我的媽呀，還是第一次見到蘇醫生對病人兇這樣的。”

“那是你沒見過宮外孕送來氣都沒了的，對于宮外孕已經出現腹痛的患者，一定要就近就醫，有的大老遠一個小時過來都休克了，本救不回來。”

急診醫生這話剛說完，老路就哆嗦了一下子，整個人都呆在原地。

有個護士看見他，催促道：“你們是蘇醫生剛才那個病人的家屬吧？還愣在這兒干嘛，快去辦住院手續，然后到手室去啊，要簽字的！”

“哎，好好好，我們馬上就去。”涂川連聲應著，又問老路，“姐夫，證件都帶了麼？”

這會兒老路已經什麼主意都沒了，滿腦子就蘇盈袖和急診醫生說得話，“不要命了”，“都休克了”，他又想起丁一楠臉孔蒼白的模樣，翕著，哆嗦得越來越厲害。

還是許應穩得住，從他帶來的包里找出證件遞給涂川，“你去辦住院，我跟他先上手室。”

在他們進電梯的時候，蘇盈袖已經進了手室，換好服出來，遇到楊樂樂的丈夫老楊，他咦了聲，“你今天不是下夜班麼？”

“下個屁，有個腦缺的宮外孕都發作了還開一個小時車跑過來，愁死我了。”蘇盈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力著自己的手，水聲都蓋不過的怒火。

老楊倒吸一口涼氣，“......我去！真不怕半路就休克啊？哪個司機敢載？”

“老公。”

老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傻就兩公婆一起傻唄？？？

蘇盈袖氣咻咻的，洗完手就轉飛快走了，一進去，今天值班的同事已經在了，蘇盈袖換上手，戴好手套，彼此點點頭，作著儀在肚皮上打下第一個孔。

手開始，腹腔一汪水證明了蘇盈袖的憤怒不無道理。丁一楠的左側輸卵管宮外孕嚴重破裂，出達1800ml，只能將破裂的左側輸卵管切除。

手室很安靜，麻醉師盯著儀上顯示的各項生命數據，蘇盈袖的目一直盯著電視屏幕上的圖像，孕囊取出，止，患側輸卵管切除，沖洗腹腔......

四十五分鐘后，手結束，患者生命征平穩。

蘇盈袖終于松了口氣，把打掃戰場的任務給同事，自己先出去見老路。

許應和涂川一直陪著老路，除了剛開始要簽前知同意和通病時見了一次醫生，就再也沒見過有人出來了。

許應安道：“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活啊......”老路蹲在地上，抱著頭，嗷嗷的哭，“早知道就不要孩子了嗚嗚嗚——”

就在前幾天，他們還沉浸在終于能迎來新生命的喜悅里，可這份喜悅持續的時間太短了，才轉眼就變現在這樣驚心魄的局面。

如果當初他們不要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場禍事？

許應拍拍他的肩膀，嘆口氣，沒有安他什麼。

如果沒有懷孕，他們會繼續求醫問藥，直到懷上的那一天，然后還是可能會發生危險，所以這個假設是沒有意義的。

手室的門“嘩——”的拉開，蘇盈袖頭戴手帽，口罩掛在下上，從里面走出來，許應趕拽了一下老路，拖著他圍過去：

“阿盈，怎麼樣？順不順利？”

“是啊，蘇醫生......”

蘇盈袖看著老路通紅的雙眼，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放心吧，手很順利，沒有生命危險了，去病房看看吧。”

話音剛落，老路的眼淚也跟著下來了，“......蘇、蘇醫生......謝謝你、謝謝......”

“行了，別哭啦，還得靠你照顧呢。”蘇盈袖拍拍他肩膀，又看向涂川，“涂律師不如陪著一起上去看看吧，也好放心。”

正說到這里，手室的門又開了，蘇盈袖的同事出來，見還在，就問：“這個掛你床上還是我床上？”

“掛我床吧。”蘇盈袖想了想道。

等同事和老路都去了病房，蘇盈袖也要過去，“我得去寫個病歷，許律師先回去？”

這時是晚上十點左右，不早不晚，蘇盈袖換回服，要回辦公室去把病歷寫了，不然護士那邊不好工作。

許應搖搖頭，“我也去看看吧。”

聞言，蘇盈袖道了聲好，又忍不住跟他抱怨丁一楠的不懂事，“嚇死人了，要是當時就直接做手，可能還不會出那麼多，也不提前問，來到了才說，這真是......往后，再想要自然懷孕我看難了......”

許應靜靜聽著，等說完，才輕嘆口氣，低聲道：“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不管是辛苦求孕的丁一楠和老路，還是作為主治醫生的蘇盈袖，“以后......還能當媽媽麼？”

“應該能吧，懷孕又不是只有一條路，而且，兩輸卵管不還有一呢麼，雖然再發生宮外孕的幾率還是比常人大，但萬事都有可能，而且......”蘇盈袖頓了頓，“以的況，我會建議養好以后直接去試管，省得浪費時間。”

許應看著臉上淡定的表，有些好奇，“有很多這樣類似的患者麼？”

蘇盈袖歪了一下頭，“......還行？不會天天見，但也不見。”

說著話，他們已經進了婦產科病區，蘇盈袖問過護士丁一楠在幾床，然后給許應指了大概方向，讓他自己過去，轉就進了辦公室。

新收一個病人，還是從未在本院住過的病人，要寫的東西就會很多，平時蘇盈袖都會讓學生去問了現病史和個人信息之后再回來寫，但今天只有，好在丁一楠的況很了解，寫起來倒也順手。

首程寫得差不多，許應回來了，敲敲辦公室門，“蘇......阿盈。”

他發現辦公室里只有蘇盈袖一個人，立刻就改了口，蘇盈袖抬起頭，“看完了？看完就回去吧。”

說完又低頭繼續敲鍵盤。

許應不僅沒走，反而走了進來，在旁邊站住腳，低頭往電腦屏幕上瞧，一排排鑒別診斷看得他眼暈，“......這得寫到什麼時候才能走？”

“不知道，還得一會兒吧。”蘇盈袖一面應，一面把鍵盤敲得啪啪響。

他哦了聲，手拖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看著工作，安靜又專注。

“......不是讓你回去麼？”半晌發現邊還有人，蘇盈袖停下來，有些奇怪的回頭看看他。

許應笑笑，“等你啊，吃不吃宵夜？今晚你就沒吃上幾口。”

他說著話，眼尾的余瞥見門邊有個人影晃了晃，咦了聲，蘇盈袖問怎麼了，他又說沒事。

全然不知同事的學生跑回值班房里對自己帶教說：“老師，蘇老師的朋友在，嗯......我不好意思去問。”

同事：“......”他們到底在干啥你要這麼不好意思？？？

一邊疑一邊自己走出去看，剛探個頭，就被蘇盈袖發現了，“吃不吃宵夜？”

“......我就是想問你這個。”同事眨眨眼。

蘇盈袖點點頭，對許應道：“吃，你安排吧。”

其實許應已經在看點哪家外賣了，聞言抬頭問：“要個粥好不好？你晚上沒吃什麼東西。”

蘇盈袖應好，他就又問：“你們吃辣麼？”

“要一點點吧。”蘇盈袖一邊回答一邊點下打印鍵，打印機工作的聲音隨即響起，伴隨著許應下一句詢問。

同事看一眼他們坐著的距離，眨眨眼，我知道為什麼我學生不好意思進來了，告辭：）

宵夜送來，吃完，又去看過丁一楠的況，跟老路代一些夜間護理的注意事項，“其他的就等明天查房再說吧。”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午夜時分，蘇盈袖覺得自己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有些愣愣的看著轎廂锃亮的廂壁。

許應看一眼，輕聲道：“別開車了，我送你吧。”

“......嗯？”蘇盈袖反應有些遲鈍，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那多麻煩你啊。”

許應笑著搖搖頭，“這有什麼麻煩的。”

他說著話，手了，抬起到一半，又忽然像是回過神來，神有些怔仲，手臂頓了頓，又垂了下去。

蘇盈袖是真的累了，這一天的神經仿佛從未放松過，坐在車里，看著外面掠過的路燈，漸漸開始昏昏睡。

許應把車開得很穩，在午夜空曠的道路上不快不慢的行進著，偶爾扭頭看一眼旁已經睡著了的人，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經在的車上睡著過。

當時，也曾這樣看過自己嗎？如果看過，又是用著什麼樣的目？

他想問問，卻又不忍將從夢中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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