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排多米諾骨牌被人輕輕推下一個開端，接著，一長溜蜿蜒的小木塊一個接一個連排翻倒，直到最後。

這句“你說呢”恰好產生了這樣的效應。

而阮喻的心就是那最後一張骨牌。

有時候，不是最濃烈直白的話才最人心弦。

掩藏在十八彎山路盡頭的風景可能比直道上更加絢爛震撼。

兩人靜止了很久。

久到很可能，如果沒人開口，他們會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有一方筋疲力盡。

然後許淮頌笑了一下。

阮喻磕磕問：“怎，怎麽啊？”

“你知道，你心跳快得像在給人捶背嗎？”

“……”

怎麽就非要穿呢？阮喻飛快掙下來，拿鑰匙開了門鎖，一頭鼠躥進去，“啪”一聲闔上門後靠著門板哭無淚。

不爭氣啊不爭氣，白天還想著好好磨這老狐貍一陣呢，結果人家隨便一，就倒了。

不行。

阮喻吸了口氣，回頭重新開門，果然看許淮頌還站在外麵沒走。

著門沿探出頭去，說：“那你知道，陸地上跑得最快的十種裏，竟然有野兔嗎？”

許淮頌皺了皺眉，似乎對作家們想一出是一出，沒頭沒腦的問句到相當不解，但還是認真答：“不知道，沒有研究。”

阮喻接著意味深長地說：“看起來膽子很小，很好欺負的兔子，跑起來時速能達五十英裏，就跟獅子差不多。而在這十種裏，狐貍本沒有上榜。”

許淮頌又皺了皺眉：“所以呢？”

“所以晚安啦！”

彎彎眼，再次關上門，留許淮頌一個人在這道“思考題”裏淩。

*

回到家洗過澡，阮喻舒舒服服躺上床，忽然聽見一聲手機震。

以為是許淮頌到酒店了來報平安，打開卻看到一封來自寰視的郵件。

準確地說，是一封邀請函，邀請下禮拜二去參加《好想和你咬耳朵》的劇本創作會議。

下禮拜二也就是大後天了。

阮喻托著腮斟酌起來。

《好想》的電影改編權早在六月初就簽給了寰視，原本賣出這個IP，主要是想開辟一條新的事業線，從網文圈走向更寬廣的發展平臺，但因為男主角原型就在邊，覺得自己很難若無其事投到後續創作，所以跟寰視表示過，可能不會參與編劇工作。

寰視的這個邀請函，大概也就是象征地問一問，看有沒有改變主意。

本來當然是不會改了。但巧就巧在，今天剛好驗證了一件事，由此想起當初問許淮頌，是否該答應把這個IP給寰視時，他回答的那句“有什麽不答應的理由”。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在寫他，可他還是願意讓這個故事以這樣的方式，講給更多人聽。

那為什麽還要畏首畏尾？

阮喻下了床，打開電話給寰視回郵件表達謝，並稱下禮拜二會準時參會。再回到床上躺下，就收到了許淮頌的微信消息。

他說：「那狐貍就多追一追兔子。」

對著屏幕一點點笑起來。

*

禮拜二，阮喻準時到達了寰視影業。

因為開會時間是一大清早，沒許淮頌特意早起給當司機，自己坐了能夠直達附近的公車。

寰視獨棟的辦公大樓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矗得相當晃眼。

阮喻在一樓前臺報上姓名，立刻有一名文模樣的人前來接待，向簡單介紹了樓層分布，最後帶到了七樓會議室。

裏麵已經坐了大半參會人員，看桌上紅底黑字的臺簽，主位是電影出品人，次位是製作人，接下來一溜排編劇與編審。

阮喻的臺簽在相對靠後的位置，給的頭銜是“劇本顧問”。

那天回複郵件後，製作人鄭姍非常高興地給安排了這個位置。

會議室裏相當安靜，偶爾才有幾句窸窸窣窣的聲音，阮喻的座也沒有引起什麽波瀾。

不久後，剩下幾個陸陸續續到了，最後進來製片人，屋子裏的人起立大半。

倒是鄭姍看上去很隨和，打打手勢說：“都坐，不好意思各位，魏董有事耽擱了，這次會議我們先開。”

魏董是指主位那個電影出品人，也是寰視的董事之一。

一溜排人表示理解，活絡點的，話隨口就來，職場氣相當濃鬱。

阮喻是後加劇作團隊的，難免表現得比較安靜。似乎是看出了的拘謹，鄭姍先向眾人介紹了：“這位是原作者溫香，從今天起將作為劇本顧問加到我們的劇創團隊。”

阮喻起跟眾人點頭致意，邊傳來幾聲“年輕”的誇讚，很快又回歸安靜。

鄭姍玩笑說：“一個個都太拘束了！我們的劇創團隊很年輕，平均年齡不到三十，你們這是年輕的樣子？”說完，打個手勢邊文放映PPT，邊說，“既然都這麽悶，先給你們上個料。”

投影儀將一張高清舞臺照投到了幕布上。

阮喻抬起頭，忽然一愣。

照片上的人坐在一架三角鋼琴前，穿著白襯衫，戴一副細邊眼鏡，正低著頭演奏鋼琴。

在反應過來之前，鄭姍先問：“可能不太認識，跟現在不一樣的，這是出道前的李識燦，大一時候在校園十佳歌手大賽上的表演，看出來像誰了嗎？”

“哎喲，”終於有人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這不是我們男主嘛！”

阮喻一駭。

鄭姍笑起來：“看看，還是小鮮有吸引力。”

又有人問：“鄭總，我們男主定了李識燦啊？”

“噓，”鄭姍比個手勢，“基本敲定了，部消化消化就夠，好了，開始會議。”

話音剛落，阮喻的手機傳來一聲震，顯示是許淮頌的消息。

現在不方便回，把手機放進兜，拿著會議手冊陷了沉思。

媽呀，男主要定李識燦。

*

散會已經十二點，鄭姍似乎很忙，匆匆趕去別的地方談事，沒來得及多招呼眾人，書給大家安排午餐和休息室。

但阮喻覺得自己可能不需要這邊的安排了。因為手機裏，許淮頌在一個小時前就發來了一條消息：「我到寰視附近了，散會時候我。」

謝過了書，給許淮頌發了條消息，然後坐電梯下樓，出電梯的時候，聽見前麵兩位會上的編劇正低聲討論著什麽。

其中一個說：“流量明星是好，可李識燦前陣子不是剛卷什麽自殺事件的醜聞嘛，我聽圈裏朋友說影響蠻大的，公司不滿他擅作主張自，可能暗地裏減他的活和代言……”

“這你就不懂了，那……”

再往下的話，阮喻就沒再聽清了。

皺皺眉，拿出手機，翻開李識燦的微博來回看了一圈，除了好一陣沒更博以外，沒發現什麽異樣。而跟他的微信對話框，也停留在他說“都解決了，沒什麽負麵影響”的那條消息上。

許淮頌的消息恰好在這時候回了過來：「來門口。」

寰視門口不好停車，隻好暫時擱下李識燦的事，匆匆出去。

等係上安全帶，許淮頌一腳油門就走，邊說：“這會開得比我平時都久了。”

阮喻還在思考男主選角的事，隨口“嗯”“啊”了幾下：“聽說劇創會議時不時十個鍾頭打底，今天頭一次算輕鬆的。”

許淮頌敏銳地察覺到有點心不在焉，偏頭看了一眼。

阮喻正在暗暗計較，選角結果是部消息，直接說出來好像不太好，可是不說呢，許淮頌之後知道了會不會氣到進軍演藝圈？

清清嗓子，先迂回著說：“你對演員選角有沒有什麽看法？”

許淮頌一邊把車往附近餐廳開，一邊目視前方答：“我應該有什麽看法？”

阮喻“嗬嗬”一笑：“你看過我的小說嘛，可以參考參考你的意見，你覺得目前娛樂圈裏，有沒有什麽合適的人選可以勝任男主？”

許淮頌默了默：“不了解，應該沒有。”

喲，這是真想自己上啊？

阮喻角一：“總得從娛樂圈挑出人選來啊，又不可能真拉個什麽會計醫生律師的門外漢去演。”

這語氣在許淮頌聽來有那麽點意有所指的怪氣，他半腳剎車下去，放慢了車速，看一眼。

阮喻直背脊：“我說錯了嗎？”

“沒有。”許淮頌著方向盤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阮喻覷他一眼，繼續說：“那要是劇組選了個你不喜歡的男明星來演男主角，你作為……這個小說得以擺抄襲糾紛的功臣，會不會有點後悔讓我賣掉IP？”

許淮頌把車開到路邊，這回徹底剎停了，盯著說：“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李識燦要演你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