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坤一點半才從隊里出來, 開快車趕了過來。

迎晨見著他，興致顯然不高。而且就在咖啡館了三份意面，草草敷衍了午飯。

林德悶頭苦吃，賊眼兒在他倆上來回打轉。這好說, 可能是意識到自個兒的電燈泡份，張, 愧疚。

厲坤能理解。

只是迎晨今兒也有不太一樣的地方。

厲坤手指夾著煙, 公共場合沒點燃，往里一含, 過干癮。他眼微瞇，靜聲打量著。迎晨似是故意忽視這目，臉不抬眼不看的, 拿叉子卷著意面，要吃不吃。

林德風卷殘云一頓掃, 一抹，“厲哥，晨姐，我先走了。”

迎晨哦了聲, “你不跟我們一塊了啊？”

厲坤胳膊往外揮，“走吧走吧。”催著呢。

林德一步三回頭，心里沒底兒, 大有做賊心虛的悔悟。

等人一走。

厲坤牽著迎晨去車里。

坐上副駕，門剛關上，厲坤的手便繞到后腦勺, 往懷里。

憋悶了太久，和吻悉數落下，又急又重。

迎晨頭偏開，推搡著，唔了聲兒，“味重。”

那意面里放了洋蔥黑椒，這倒了躲讓的完借口。

厲坤沒過癮，但一打岔，也沒了再繼續的興致。

他權當是迎晨為自己的晚來而鬧小緒，哄著說：“省隊臨時來了干事，沒辦法，我得陪同參觀講解。下次不會了。”

迎晨綻開一個笑，聲說：“沒事沒事，我又沒怪你。”

厲坤挑眉，“真沒怪？”

“沒怪。”

他早從后視鏡瞥見后頭沒車，于是一腳剎車踩住，把側臉探近，里氣道：“那你往這兒親一口。”

迎晨作勢揚掌呼過去，真挨近了，又陡然減速，掌心著他臉一頓。

“開車開車，哪那麼多不正經。”

厲坤順著手心，低頭啜了一口。有點兒熱，迎晨敏地收回手，催促嘟囔：“開開開。”

車子重新啟。

短暫無言。

厲坤咳了聲，打破這略為詭異的氣氛，問：“下午去看電影？”

迎晨：“行啊。”

年底賀歲檔，上映的影片還多。兩人選了部輕松的喜劇片。等候時，厲坤問：“吃米花麼？”

迎晨點頭，“要大份。”

厲坤笑，長闊步走去買。

走了幾步，發現后頭人兒沒跟上來，又停住。

厲坤沒回頭，手背在后，掌心微張，對收了收。

迎晨樂了，跟上去，將手給他。厲坤收，順勢就往大兜里放。里頭暖和，有細膩的棉絨，迎晨被他握得很。

說實在的，這電影說了什麼，迎晨看得一知半解，不是容難懂，是心不在焉。

厲坤還算投，跟著劇時笑時沉默，影院里的線明明亮亮，打在他側臉上，濃眉深目都變和了不，高鼻梁一撐，就是名副其實的俊朗。

迎晨愁緒上心頭，又覺得有些許心疼。

多好的一個男人，怎麼老天爺就不厚呢。

電影散場。

迎晨挽著他，倆人一塊往外走。

“電影好看麼？”厲坤問。

“還行，好看的。”

“你喜歡哪個片段？”

“開場吧，”迎晨笑笑，“喜慶的。你呢？”

“我啊，喜歡他倆房那一幕。”厲坤也笑，“更喜慶。”

厲坤今日說話，總有點深意，尤其眼眸對視，著的時候，迎晨能分辨出幾分曖昧與試探。

不是白紙般的人，這點兒心思還是能瞅明白。

“我了，我們去吃晚飯吧。”迎晨斂了心神，半賴半推著厲坤，“我想吃泰國菜。”

厲坤隨了意愿，只是餐廳等候的人不。一拿號，都到十桌開外了。

迎晨怕他難等，“要不我們換別家吧？”

“別換了，難得你想吃。”厲坤大方閑適，“再說，我今晚不用回隊里，明天上午補了半天假。”

他有意把音咬重，就是想暗示迎晨，他晚上不走。

迎晨卻往椅子上一坐，“哎呦，腳疼。”

厲坤：“……”

上桌，已是半小時后。

迎晨點了冬湯，菠蘿飯，還點了兩道小食，等上菜的功夫，找話頭聊天。

“對了，你出任務的時候，過傷麼？”

語氣盡量平靜，無意。

“經常。”答完這倆字，厲坤故意停頓，掃了眼迎晨的臉。

細勻的眉頭微微蹙了半秒，是擔心沒錯了。

滿足了男人心那麼點私心和虛榮，厲坤這才繼續：“不過都是外傷居多，磕磕，劃個口很正常。”

迎晨又問：“能報銷麼？”

這說法新鮮，厲坤笑了笑，“全額報。”

“其實呢，就算沒有報銷，生病傷，也還是要去治的。”迎晨端起水杯，潤了潤嗓子，眼珠兒左飄右飄，“別舍不得錢。”

厲坤雖覺這話有點兒奇怪，但也沒往自己上套，權當是與自個兒流社會現象來著。

“對，我贊同你的看法。”厲坤拎起玻璃壺，給把水滿上，“重要。”

這話題掀開了一點口子，迎晨就有點不控制。

突然說道：“你別有心理包袱。”

“嗯？”厲坤看一眼，“我什麼包袱？”

迎晨眼睫了。

厲坤樂的，滿調戲，“小晨兒，以后我要是……”

“我也給你當烈士家屬。”

他話沒說完，迎晨就接得飛快。

厲坤怔過片刻，嗤聲笑了出來。他把玻璃壺擱桌上，手隔著桌面，刮了刮鼻梁。

“放心吧，沒想讓你當這種家屬。不過以后摔胳膊斷兒的，就說不準了。”

迎晨對方才的承諾一點兒也不害臊，心直，口快，大是大非，大大面前，從不喜歡猶豫繞彎。

只是有點難過，低著腦袋，手指挲著杯壁，聲音低低的，“前些日子，我斷的時候，你不也沒嫌棄我麼。”

厲坤覺得綿羊的模樣兒，太惹人了。

吃過飯，在商場走一圈兒便到了九點。

迎晨好后，就從大院兒回自己的萬科城住去了。

厲坤開車送，路上反倒沉默。

迎晨下車窗，撐著窗沿過風，表懵懵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厲坤：“窗戶關上吧，不嫌冷啊？”

“沒事兒，我吹會，商場暖氣好熱。”話雖這麼說，迎晨還是聽了他話，把車窗關上了一大半。

到了小區，車停穩。

“那我，先上去了。”迎晨拿包。

“欸！”厲坤沉不住氣，扯住胳膊，把人給拽了回來。

迎晨擰頭，看著他，這男人言又止，從眼底看心思，特直白。

“你不請我上去坐坐啊？”厲坤佯裝輕松，半侃半認真。

迎晨懂。

但他不允許啊。

這男人和年輕時候一樣，就喜歡逞強、犟！

難言之都難這樣了，還殘志堅。

而且他如此堅持，是不是尋了旁門邪道，嗑藥之類的。

迎晨心戲一出接一出，愈演愈烈。

定了心神，沖厲坤笑笑，“我家有什麼好坐的，你又不是沒去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厲坤依舊負隅頑抗，嬉笑著一張俊臉：“上回沒記住長什麼樣，今天帶腦子來了，保準能刻在心里頭。”

迎晨窩著掌，呼嚕過去，把他湊近的臉給推回半個圈，“行了，早點回去休息。”

厲坤把頭重新轉回來，雙手捧著的臉，指尖細細膩膩地挲，輕按，別有深意地喃了聲：“小晨兒。”

他眸里褪了氣，是沉迷蠱的溫。

迎晨差點在里頭溺了水，心一橫，咧開，貝齒明亮笑得純凈，“改天吧，改天請你上去，今天……我逛累了。”

徹底冷場。

厲坤目訕訕，分開距離，頭微低。

迎晨推開車門，彎腰對車窗里的人說：“慢點開車。”

剛落音，黑吉普“嗖”的一聲飆出去，卷起的塵土爭先恐后地灑在迎晨鞋面上。

到家后，迎晨不想彈，躺沙發上放空了半晌，才起開電腦。

[杏城最好的男科醫院]

排在前幾的都是買了廣告位的，點進去，就不停彈窗口，讓你留個聯系方式，免費掛號之類的噱頭。

東西糟，迎晨關掉頁面，又打開了淘寶，搜男保健品。

擱前頭的全是印度神油，雄赳赳膠囊，夸張的廣告詞和配圖，看得迎晨心驚跳，簡直開啟了新世界大門。

找了一家價格最貴的，問店家：

[有效麼？]

[親可以看評價，都是百分百好評哦。]

[后天的，外傷導致的病，能治麼？]

[嗯嗯，可以的，我們家的寶貝是純天然的哦。]

迎晨看了一會，有點心。

[親您可以放心，保發貨，絕對私。]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迎晨的疑慮，買了一療程，將近兩千塊。填地址的時候，寫了自己這邊。

有病總得治。

不要舍不得面子。

迎晨心想，希以一己之力，能幫助厲坤早日明白這個道理。

———

這事兒暫時擱下。

周日晚上，迎晨回了趟大院兒。

今天迎義章生日，五十一歲，正是政道上的好年紀。他們這種位置，哪怕不對外宣揚，后勤那塊總有風聲出去。

都是幾十年的老戰友，老鄰居，出門上面，打個招呼，上說句吉祥話，這種分讓迎義章很用。

晚上，親戚幾個和三倆特別好的人開桌家常飯。崔靜淑從上午便開始忙活，雖有后勤阿姨幫忙，但掌勺還是由一手包辦。

迎晨在客廳，瞄了廚房幾眼，崔靜淑的背影纖細，穩重，拋卻偏見，配得上勤快這個詞兒。

迎晨收回目，上樓去書房。

迎義章站在紅桃木的寬大書桌前，一手背在后，一手握筆在宣紙上提字。

“來了。”他沉聲，目依舊專注低垂。

“嗯。”迎晨應了聲，走近幾步，說：“爸爸，生日快樂。”

迎義章也是一個簡單的嗯字。

父倆陷安靜，屋里的墨香淡淡，窗戶斜開一條兒，偶有風過，墨味兒似沉似浮。

天道酬勤。

最后一筆收了個旋，迎義章這才抬頭，平心靜氣，問道：“從四川回來，你和厲坤走近了。”

敘述而又肯定的語氣。

迎晨知道，遲早得到這一步，于是大方承認：“對。”

迎義章尚算沉穩，慢著耐，又問：“你是什麼想法？”

“我沒想法。”迎晨頓了一下，坦誠相告：“我倆已經和好了。”

自此，迎義章終于怒氣難掩，筆重重擱在桌面上，“和好個屁啊！”

迎晨一點兒也不唬，目平視，守著堅持。

迎義章繞過書桌，走了幾步，記起了自個兒的，于是沒靠近，扶著桌沿站定。

“晨晨，這事兒你不能糊涂。”

“怎樣才不糊涂？”

“咱們家和他家之間，不是普通過節。”迎義章約莫也不想提起這茬事，到底不彩，斂了語氣，倒像苦口婆心的勸：“換做任何人，迎晨你自己囫圇地想一想，誰會沒有想法？沒有偏見？沒有怨恨？”

迎晨也一筋犟起來，一句話回過去：“您還說對了，他真沒有！”

迎義章扶著桌沿的手挪到半空，往面兒上一掌拍下去，“爸爸是為你好。”

“真為我好，當初為什麼要去做那樣的事？”迎晨也怒了，提高聲音：“你們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兒，在和他談啊？”

迎義章今晚，切切實實是出于一個作父親的護犢之。

他怕迎晨委屈，吃虧。

孩子，不比男人，再在原地絆一跤，那就是傷筋骨，會要命的啊。

但談話，卡在了半道，誰也過不去這道坎。

這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天炸到誰頭上。

一室安靜。

窗外涌進來的風似是大了些，連墨香都吹淡了。

迎晨后退一步，轉時撂了話，“我把話扯遠一點，您要真為我好——為什麼在我媽還沒死的時候，就把樓下那人給領進了家門。”

迎晨周如霜降，冷得刺骨，寒心。

“小時候就沒為我好過，現在，就更不必多此一舉了——您保重。”

迎義章氣往上涌，他捂著心臟，摳著桌沿穩住。

待這陣眩暈過去，他震怒，抓起桌上的硯臺就朝迎晨后背砸去。

墨在半空拋出一道弧，星星點點灑一彎雨簾。

沒砸中迎晨，而是摔在了書房的木門上。

“砰”的一聲巨響。

迎晨停住了。但外面響起好幾個腳步聲。

把門拉開，迎面撞上的是孟澤，后頭還跟著迎璟。

“怎麼了這是？”孟澤往里頭瞧，賣乖地吆喝一嗓子：“迎伯伯，您沒事兒吧？”

沒回音。

迎晨臉萎靡，蔫蔫兒地對迎璟低聲：“小璟，你進去陪陪爸。”

然后錯開肩膀，下樓了。

孟澤追上來，“誒誒欸，晨兒。”和并排了，才瞧見紅了的眼眶。

“哎呦，你看你看，”他無奈道：“你爹今兒生日，天大的事，也改日再說啊。”

迎晨倔強偏過頭，用手臂胡一抹，“你別安了，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

孟澤住，一塊長大的分，彼此知知底。

他陪迎晨到院子里氣，順手給擰開瓶牛。

迎晨甕聲，“我不喝純牛。”

“純的？”孟澤掄著瓶轉了半圈，沒見著標簽上的口味兒，于是仰頭一喝，嘗了小口吧咂，“不是純的，是酸。”

迎晨這才接過，仰脖子，咕嚕兩大口跟借消愁似的。

孟澤這人吧，用如今流行語來說，是個地地道道的純爺們。

敞亮，大氣，認準的人，就用真心相待。

他可心疼迎晨，當是親妹妹。

孟澤不是黏糊的男人，直接道：“小晨兒，你要想聽哥開解，哥就陪你聊個暢快，你要是不想我多，找個地方，我陪你喝一盅。”

迎晨面沉靜下來，抿著，也不知在想什麼。

突然，側過頭，著孟澤，“你看過男科嗎？”

孟澤一口，差點沒噴出來。

“啥？”

“男科。”迎晨眉眼認真，“你看過嗎？”

“欸，我說，你一姑娘家，害不害臊啊？”

迎晨無辜地搖了搖頭。

“……”默了片刻，孟澤咽咽嚨，眼神兒飄忽往左，“看過吧……割了點兒東西。”

迎晨哦了聲。

孟澤頂著一腦袋的問號，“呃，你也要……去割？”

迎晨白了他一眼。

“咱們市，哪個醫院的男科比較權威？”

“……”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迎晨生氣，把瓶兒塞他手里，甩手走了。

孟澤愣在原地，丈二不著頭腦。

“欸嘿？這什麼況啊？！”

只見迎晨低頭在弄手機，后來有人，把手機隨手擱餐桌上，過去了。

孟澤覺得不太對勁，背著手，晃過去，揀起手機一看。

迎晨沒有設碼的習慣，一是手機里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二是嫌麻煩。

頁面還停留在退出時的那一茬。

孟澤瞪大眼睛，心里炸：“我靠？掛了男科的號？？”

———

這事兒有點嚴重。

孟澤第一反應就是給厲坤打電話。

厲坤在隊里，剛結束訓練，了服拎著桶子正準備去洗個冷水澡。接到電話時，語氣甚是不耐，“有事說事，沒事別耽誤我洗澡。”

“哥們，我跟你說啊，你答應我，先沉住氣。”

“……”

“我今天，看到小晨掛了個醫院教授號。”

厲坤心頭一沉，“冒了？”

“沒，”孟澤小心翼翼說：“是男科——男功能障礙。”

厲坤沒穩住，水桶“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