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思高熱退了，最危險的時候就過了, 后續事件柳玉茹就給他煲著湯, 而葉世安則是回揚州城, 替顧九思打探著消息。

顧九思的傷過了半月, 才好得差不多了些。而這些時日，他們便聽路過的百姓說，梁王反了。

柳玉茹天天外出打聽消息，順便給顧九思買藥。因著梁王謀反，價開始飛升，糧鋪提價當天，柳玉茹便趕著去賣糧食, 那天人著人, 大家瘋了一樣往里面, 柳玉茹個子小, 被人得發釵都了, 都沒搶進去。

好不容易進去了, 卻被告知已經搶完了。

心知今日若搶不到, 后面只會更加搶不到, 于是到趕到了第二家店鋪，拋開所有矜持，和人你推我攮, 終于了進去，年長的婆子咒罵著，也裝作聽不見, 只是將銀子握在手里，同前方賣糧食的小哥道：“我要十斗米，面也行！”

“喲，夫人對不住了，”小哥笑起來道，“現在一人最多只能買一斗。”

“那就一斗！”

柳玉茹果斷開口。等拿到了米面，當天在城里跑遍了所有糧商，終于搶了三斗面回來。

回來時候衫都被了，顧九思瞧著的模樣，皺起眉頭道：“怎麼了？”

“無事。”

柳玉茹用手梳了梳頭發，故作輕松道：“沒事，今天糧商提價了，我去同他們搶糧食了。”

說著，提起手里的袋子，高興道：“我搶了三袋糧食，可厲害了。”

顧九思愣了愣，他嘆了口氣，卻是道：“看來梁王已是接近淮南了。”

“他不會過淮南的。”柳玉茹直接道，“他的目標是東都，從他的封地一路到東都就好了，淮南不會難。”

“但百姓會。”顧九思語氣里帶了幾分擔憂，“百姓難，到時自然會有大批流民朝著沒有打仗的地方過去，淮南便是首選。”

柳玉茹沒說話，顧九思有些等不及了，便道：“我如今也好了許多，明日葉世安若是再沒消息回來，我便親自去揚州城打聽消息。”

柳玉茹知道攔不住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到時候我同你一起去。”

兩人商量好，但當天晚上，葉世安便從揚州城回來了。他帶了許多資，看上去有些疲憊

葉世安看上去有些疲憊，他面不太好，他進來之后，關上大門，將東西都放在桌上，同柳玉茹和顧九思道：“顧九思可好了？若是好了，趕上路吧。”

“我爹……”

顧九思話沒說完，葉世安便抬手止住了他的聲音，他靜靜看著他，平靜道：“我去打聽過了，你走那日，顧家錢莊大火，后來抬出來一尸，從上佩戴的東西以及驗尸的結果來看……”

葉世安聲音頓了頓，終于還是道：“應當是你父親。”

聽到這話，顧九思形微微一晃，柳玉茹一把扶住他，立刻道：“可確認了？！”

“燒得不人形。”葉世安搖搖頭，“我也只能是轉述，不敢多說。”

“道……”

顧九思聲音干：“道出口……在錢莊……”

而那一日，王善泉早讓人去搜查顧家所有產業。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顧九思整個人都在抖，他死死抓著柳玉茹，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那，”柳玉茹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尸首，如今在何？”

“我派人去義莊打聽……已是燒了。”

顧九思臉變得煞白，葉世安看出他的緒，他抿了抿，慢慢道：“顧兄，如今不是難過的時候，梁王謀反，王善泉已經開始朝著城中各家富商下手，所有人都要按照比例捐糧捐錢，且所有當家都被扣押在了王家府邸。在王家名冊上列舉的家族，出必須通報，我也是借著查看生意的名義出來，我父親還在揚州城中，我很快就要回去。你們要去幽州，如今就要趕快，等時局再一，你們拖得越長，就越難離開。”

“我明白。”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氣，沙啞道，“葉大哥，多謝你了，我們明日就走。”

“楊文昌呢？陳尋呢？”

顧九思突然開口，他似是不敢詢問，卻又不得不詢問，他看著葉世安，眼里帶著希翼。

“顧家罹難當夜，楊陳兩家連夜出逃，陳尋家都走了，楊家只有楊文昌帶著他娘跑了出去，王善泉要求楊家將楊文昌出來。”

“出來……”顧九思聲音干，“做什麼……”

“他們說，楊文昌與顧家牽扯太深，連夜出逃，視為逆賊。”葉世安垂下眼眸，柳玉茹憤怒出聲：“他們說是逆賊就是逆賊，他們眼里還有王法嗎？！”

“他們要的那里是王法？”葉世安苦笑，“他們是要殺儆猴，讓我們其他人看看出逃的下場罷了。”

“那他，”顧九思有些不敢發問，卻還是問了，“如今呢？”

葉世安沉默了，顧九思慢慢抬頭，他死死抓住柳玉茹，眼里蓄著淚：“他如今，在何？”

“王善泉用楊家一家要挾他，他回來了。”

葉世安艱難開口：“明日午時，于菜市口行刑。”

顧九思蒼白了臉，他點著頭，只是道：“我知曉了……”

他說著，轉過去，艱難道：“你們聊，我有點累，我去休息一會兒。”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

他回去的時候，那個一貫意氣風發的人，卻是佝僂了背，走得格外艱難。他連上那只有兩層的庭院臺階，都踉蹌了一下，柳玉茹趕忙想去扶他，他卻擺了擺手。

他背對著柳玉茹，克制著聲道：“無事……”

“我無事的……”他不知道是同自己說，還是同柳玉茹說，“我撐得住，我無事。”

他說著，撐著自己重新站起來，步了房中。

葉世安看著顧九思，又看了一眼柳玉茹，抿道：“玉茹，我知道這一切都不好接，可是你們來不及想這麼多了，你好好勸勸他，明日趕走。拖得越晚，變數越大。”

“你呢？”柳玉茹抬眼看他，帶了擔心。葉世安笑了笑：“王善泉如今也要用人，他派人來拉攏葉家，我又有什麼選擇？”

“世浮萍，擇木而棲，能活下去，已是不錯了。”

“葉哥哥……”聽到這樣的話，柳玉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些鼻酸，覺自己仿佛是回到小時，站在這年面前。啞著聲，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沙啞道：“好好珍重。”

“我明白。”葉世安笑了笑，他瞧著柳玉茹，許久后，他溫和道，“其實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會娶你，但才知道，人這輩子，大概就是命。”

柳玉茹愣了愣，葉世安退了一步，展袖躬，認真道：“玉茹妹妹，有緣再會。”

說完，葉世安便干脆利落轉，出了大門，打馬而去。

柳玉茹在庭院里站了片刻，平復了自己的心，這才轉過去，走進了房里。

房中沒有點燈，沒有瞧見顧九思，卻聽見了他的呼吸聲。接著月走進去，然后看見了他。

顧九思就坐在床邊，他蜷著，抱著自己，咬著牙，抖著子，一句話沒說。

他哭得不樣子，眼淚鼻涕混雜在一起，卻沒有出半點聲音。

柳玉茹走到他前，顧九思就是抱著自己，他似乎知道柳玉茹打算說什麼，他吸了吸鼻涕，牙齒打著：“我沒事，你不用說什麼，我沒事兒，我真的沒事兒……”

“我們明天就去幽州，我們不耽擱，我娘還在等我，你也還要我送回去，我沒事兒，沒事兒……”

柳玉茹沒說話，就站在黑夜里，靜靜注視著這個人，過了許久后，蹲下去，張開雙臂，輕輕抱了他。

顧九思微微一愣，他僵在了的懷里，就聽道：“你哭吧。”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抱了他，低聲道：“我在這里，我不笑話你。”

顧九思沉默了，柳玉茹就靜靜抱著他，覺他的眼淚過衫，落在了的肩頭。

“我一直他糟老頭子……”

“嗯。”

“我沒好好過他一聲爹。”

“我知道。”

“我總是覺得他不好，我覺得他打我，我覺得他不關心我，他不了解我。我討厭他特別多，我一直在氣他，我一直在和他對著干……”

“可我后悔了……”

顧九思哭出聲來：“我后悔了，我該對他好一點，我不該總是氣他。”

“他總想我讀書考個功名，總想著我要有出息一點，他是為我好，他就是怕有一天，有一天我落到今日這樣的田地……”

顧九思上氣不接下氣，他靠在懷里，嚎啕出聲：“我有什麼用？我到底有什麼用？！我誰都護不住，我護不住他，我護不住楊文昌，我的父親，我的兄弟，我誰都護不住！”

“我自命不凡，我自以為舉世皆醉我獨醒，現在風雨來了，現在，不過區區一個王善泉！”顧九思息著，大罵著，怒喝著，“區區一個節度使，就能置王法于不顧，欺我辱我害我至此，讓我顛沛流離舉家逃亡，讓我喪父喪右，讓我狼狽至此。”

顧九思痛苦閉上眼睛，整個人倒在柳玉茹懷里，柳玉茹沒有說話，只是死死抱著他，將頭靠在他頸間，聽著他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一言不發。

“是我害了他……”顧九思嚎啕大哭，“是我害了他……”

“不，九思，”柳玉茹出聲，死死抱他，咬著牙，“不是你害了他。害了他的，是王善泉，是陛下，是梁王，是這世，這些為了自己權利不擇手段，將百姓當做螻蟻的人。”

“你沒做錯。”

柳玉茹吸了吸鼻子：“錯的是他們，該懲罰的是他們，你不能將他們的過錯攬到自己上，懲罰自己沒有任何作用。”

顧九思聽不進去，他抱著頭，整個歪斜到地上，哭得不樣子，柳玉茹吸了吸鼻子，去扶他，啞著聲音道：“九思，你起來。”

顧九思沒，去拉他，他卻恍若未聞，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抱著頭，蜷著，看上去懦弱又狼狽。

柳玉茹何曾見過他這番模樣？

記憶里的顧九思，永遠明亮驕傲，可現實打磨他，蹉跎他，試圖摧毀他。

眼睜睜看著那如寶石一樣的年，此刻變了這副模樣。

柳玉茹有些酸，扭過頭去，不敢看他，沙啞道：“起來。”

顧九思沒，柳玉茹終于忍無可忍，猛地回頭，怒喝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