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正了正領，哼笑一聲：“這是晏總最新的打招呼方式？”

晏梟不答，背脊得直直的，好像很理直氣壯的樣子，只是並沒有看葉緋的眼睛。

葉緋還想要說點什麼，谷瑞嘉拖著一把椅子過來了。他讓旁邊的小鮮坐過去一些，生生從本不富裕的空間中，騰出了一個人的位置，招呼晏梟：“梟哥，坐下說。”

然後跟小鮮們介紹：“這是你們葉總家那位，你們晏總就行。”卻沒有說晏梟的份。

谷瑞嘉雖然是大大咧咧的格，但到底是在影視圈裡混的，各種各樣的事兒見過不。飛霄科技的名頭一擺出來，哪怕晏梟七老八十，照樣有的是人撲上來。

更何況晏梟不但年輕，還長著這麼一張臉，必須得多防著點。

晏梟從不公開接采訪，網上關於他的照片很，還是早年的居多，因此小鮮們並沒有認出他。

但老板既然說了晏總，那肯定是開公司的。

確認過份，是他們要尊敬的人！

紛紛站起來問好。

晏梟一一點頭應，就要坐下來。卻不料，葉緋忽然從旁邊過來一條，直接橫在了椅子上。

他本就因為晏梟煩了一天一夜，偏偏罪魁禍首剛剛又讓他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了臉。新仇舊恨加到一起，葉緋乾脆不忍了。

他仰起臉，挑釁一笑：“這裡沒地方。”

谷瑞嘉心臟一抖，生怕馬上就要上演一場家庭大戰。他頭疼地衝葉緋使了個眼，示意他有事回家再說，很可惜葉緋本沒注意他。

晏梟沒，也沒因為葉緋不給他面子發脾氣。隻站在那裡，靜靜看著他。好像桌子上的那麼多人中，他只看得到葉緋一個。又好像無論葉緋做什麼，他都可以包容。

被晏梟用這種專注又安靜的眼神注視著，葉緋那些糾結和惱怒，就像是烈日下的水汽，頃刻間便消弭於無形。

無法再氣，也本生不起氣。他歎了口氣，收回：“你怎麼在這裡？”

晏梟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下，才回答道：“看到谷瑞嘉的朋友圈。”

葉緋恍然，一笑：“被饞到了？”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那張照片，覺拍得也就那樣。大概是晏梟很吃燒烤類的食，才會被到。

晏梟說“不是”，但葉緋再問，他卻什麼都不肯說了。

剛好服務員端著小龍蝦過來，這個話題就這麼被岔過去了。

幾個小鮮格不錯，活潑又會玩。跟葉緋吃了這麼久的飯，知道他沒什麼架子，也放開了許多。吵吵著小龍蝦必須要配啤酒，又跟服務員要了一打。

有一個特別有眼的，見晏梟面前隻擺了個空杯子，便拿著酒瓶過來倒酒。

“他不喝酒，”葉緋幫晏梟擋了，對小鮮輕笑著道，“你們喝，不用管我們。等下吃完找個你們想去的玩，全記在我帳上。”

小鮮一樂，出一口大白牙：“謝謝葉總。”

葉緋衝他舉了舉杯，轉臉看向還沒筷的晏梟，奇怪道：“嘗嘗啊，這裡的烤串味道不錯的。”

晏梟從不在正餐外吃東西，但開口的那個人是葉緋就不一樣了。

他夾了一塊烤牛舌，垂眸看了片刻，才放進裡。

“怎麼樣？”葉緋問。

晏梟說“可以”，但沒有再下第二筷。

葉緋見狀，以為不合他的胃口，便沒有再勸，兀自跟面前的小龍蝦鬥。

葉緋其實很喜歡這種帶殼類的東西，但他天生手殘，又漂亮。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剝蝦的一面，吃了兩隻後就轉戰別的盤子了。

只不過眼神偶爾瞄過小龍蝦，帶著不忽視的和垂涎。

晏梟察覺到了，把盤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吃了，”葉緋搖頭，把牛從鋼簽上擼下來，蘸了點燒烤料，一笑，“麻煩。”

晏梟盯著那盤紅彤彤的小龍蝦，若有所思。半晌，他忽然下西裝外套，挽上了襯衫的袖子。

葉緋以為他又想吃東西了，掃了一眼後沒再管，直到一塊剝得坑坑窪窪的蝦放到了他碗裡。

“你……做什麼？”他呆呆地看著晏梟，難得的有些失語。

晏梟說：“你不是想吃？”就低下頭繼續剝蝦，仿佛自己剛剛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眉頭微微皺著，作生疏又難看。因為控制不住力道，一次手套的指尖還破了個口子，平常總是乾乾淨淨敲鍵盤的手，染上了紅紅油油的湯。一點兒也不商務，也不整潔。

放在別人上，葉緋看一眼就會立刻撇開頭，覺得不好看又邋遢。可換晏梟，就不一樣了。

葉緋一直知道，晏梟乾淨、有強迫癥、且極度以自我為中心。很多時候，他站在晏梟面前，都會產生一種自慚形穢的覺。

然而這個高高在上的人，現在在給他剝蝦。

就算不想離婚，也不至於做到這個程度吧？

“你幹嘛啊，”葉緋胡了兩張紙巾，握住晏梟的手腕就要給他手，“別弄了。”

晏梟卻很固執，不肯讓葉緋給他。他力氣很大，葉緋拗不過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面前的蝦越來越多，最後堆了一個小尖尖。

葉緋心緒複雜，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故作灑地開了個玩笑：“晏總，你是不是在賄賂我？”

“不是，”晏梟否認，然後又再簡單不過地說，“你想吃，又不想剝。”

葉緋見過在會議室裡發號施令的晏梟、見過專業領域中大放異彩的晏梟、也見過商場上無往不利的晏梟，但單單心於這一刻平凡又笨拙的晏梟。

“你……”葉緋心臟悸，想要說點什麼卻被一陣嗡嗡的震聲打斷。

他低頭一看，是他爸的微信語音通話。

換作平時，葉緋絕對不會接。但這會兒他被晏梟攪了心神，急需做點別事的鎮定一下。想了想，拿著電話走了出去。

“葉緋，你故意的？”一按下接聽鍵，葉父帶著怒意的質問聲就灌了滿耳朵。

葉緋皺了皺眉：“什麼？”

“你還裝！”葉父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恨不得穿過電話來掐死這個兒子，“要不是你忽然參與競價，鼎源怎麼會拿不下《不歸》的影視版權！”

《不歸》是一本言小說，在網上很有名。鼎源最近一直在跟其所屬的文學城接，希能買下《不歸》的影視版權。

本來價格都談的差不多了，今天文學城卻忽然說，還有別的影視公司對《不歸》興趣，暫時不能跟鼎源簽合同。需要兩家公司競價後，才能確定影視版權的歸屬。

到手的鴨子飛了，葉耀那個脾氣哪裡忍得住。第一時間向文學城打聽對方的信息，這不是需要保的容，因此文學城那邊直接告訴了葉耀。

一聽說是天璽，葉耀就謀論了，立刻跑去向葉父告狀。

“早知道現在這樣，當初生下來就該掐死你，”葉父一張，刻薄的話接連不斷地往外吐，“跟你媽像了個十十，這麼多年都沒能把你掰回來！田不行種子再好也長不出好玩意！”

葉緋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他確實不知道鼎源有意《不歸》的影視版權，當然，就算知道他也照樣搶不誤。生意場上，本就是價高得之。

平常葉父罵他一兩句，他都不在意，權當是聽了一場狗，但罵他媽不行。

葉緋深吸一口氣，冷冷道：“給自己留點臉，也給我留點胃口吧。沒有我媽，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面若寒霜，滿的戾氣：“人老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鼎源的原始資金是從哪裡來的，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要不是我媽心眼好，扶貧下嫁，現在你還在大山裡放羊呢。”

大小姐和窮小子的，當年了多人。如今回頭再看，不過是一場再明顯不過的謀算罷了。

“小畜生閉！閉！”葉父暴跳如雷，他最忌諱別人提他的出。怒氣上頭，說的話也越發惡毒，“我倒是不想用的錢，誰上桿子犯賤！再說了，既然已經結了婚，的東西我自然也有份，我還沒怪玷汙了老葉家的基因，生出了你這麼個玩意呢！怎麼——”

“你再多說一句，”氣到極致，葉緋反而平靜了下來。他點了一支煙，輕輕吸了一口，“我就馬上去找葉耀。”

聲音不大，卻帶著讓人心驚的狠戾。

葉父呼吸一窒，下意識就要開罵。話到邊，想起葉緋的警告，生生吞了回去。

他知道，葉緋已經不再是那個乖巧聽話、任憑他擺布的兒子了。衝他那天對葉耀下的狠手，葉父相信，他絕對說到做到。

“葉建英，我媽好欺負，我不是。”葉緋淡淡道，抬手掐斷了通話。

他狠吸了兩口煙，正努力抑住心中翻滾的緒，一道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葉緋，”晏梟站在巷子口，問他，“誰欺負你？”

“你聽我講電話？”葉緋抬眸看過去，臉上盡是冷意，還有一沒收斂好的戾氣。

“我沒有，”晏梟抬眸跟葉緋對視，向他解釋自己出現這裡的原因，“你總是不回來，我就來看看，不小心聽到了。”

他又強調：“只聽到了最後一句。”

葉緋嗤笑一聲，兀自垂眸煙，沒有再跟晏梟說話。瘦削的影在巷子裡，隨著月忽明忽暗，生出了一種讓晏梟很不舒服的縹緲。

於是，晏梟上前一步，離葉緋近了一點，才又問：“誰欺負你？”

葉緋抬眸，晏梟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固執地跟他要一個答案。好像只要葉緋說了那人的名字，晏梟就會立刻幫葉緋找回場子。

葉緋說：“不關你的事。”掐滅了煙頭，四下看看，卻沒找到垃圾桶，煩躁地嘖了一聲。

一隻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接走了被他咬得半的煙頭。

晏梟說“我來”，然後走出了巷子。

腳步聲漸漸遠去，片刻後，腳步聲又逐漸走近。

晏梟仍舊站在原來的地方，後是城市大片的霓虹，仿佛攜而來。他不說話，就那麼安靜地陪著葉緋，踏實又可靠。

好像在無聲地告訴葉緋，他也可以弱，因為他也有人可以依賴。

大概是巷子裡太安靜，黑夜又太沉重，葉緋忽然覺一陣揮之不去的疲累。他一點兒都不想了，隻想找個地方靠一靠。

於是，他對晏梟說：“晏哥，肩膀借一下。”

晏梟有些不明白借肩膀是什麼意思，好在葉緋也沒有讓他自己索。下一秒，他就走上來，很輕很輕地將頭抵在了晏梟的肩膀上。

那一瞬間，晏梟連呼吸都放輕了。他僵著一不敢，仿佛右肩上扛著全世界的重量。

外面喧囂的人聲時不時飄進來，月地照著小巷子，卻打不破這一方天地的靜謐。

沉默片刻後，葉緋忽然說：“晏哥，你上的小龍蝦味好重啊。”

晏梟說“對不起”，又跟葉緋表示：“我回去後會立刻洗澡。”

葉緋不知道怎麼的，就被這句話逗笑了。他笑得樂不可支，連帶著葉父帶來的那些憤怒和委屈都消失了。

他把臉埋在晏梟頸窩，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