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學校高層有意低調理。

由于當場除了白艾庭外沒有其他學生目擊，風聲暫時還沒傳出去，又加上靳譯肯的班主任第一時間極力保他，上頭的老師暫時還沒通知他家里，只是先把他和龍七隔離開，派一位教師與龍七談話，也派來一名校醫替查看，檢查下來，龍七頸部有幾道淤青，手腕部位拉傷了筋，而服，壞得差不多了。

龍七對著教師沒吐出一句話。

滿腦子都是靳譯肯的“告我”兩個字，滿腦子都是他臨走時的眼神，教師問要不要通知父母，搖頭。

還在發抖。

教師以為是驚魂未定，親自用手臂圍住的肩膀，說：“不怕，老師站在你這邊。”

但到了快放學的時候，事傳出去了。

消息是幾個路過主任辦公室的值日學生傳出去的，他們聽到尖子班班主任與主任關于此事的激烈辯論，第一時間往網上發了，帖子名：勁！我們學校有兩個名人出事了，白艾庭要哭了！

一提白艾庭，誰都知道出事的其中一位名人是誰，發帖的學生又在帖子里詳細轉述了主任辦公室里的辯論容，事態被大致了解后，帖子火速分兩派，一派是不信，覺得靳譯肯哪是那種人，也本就沒必要做那種事。另一派則強烈要求得知另一位名人即事的主人公是誰，但發帖者閃爍其詞，以一種又不愿多說又難掩八卦興的口吻吊著胃口，只依稀拋出幾個提示：

1、主人公此刻不在教室里。

2、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從來沒有集，但和白艾庭集不淺。

3、主人公的還真就可能讓人做出那種事來。

后來趁著帖子被老師發現前，終于有學生挖出整個下午都待在保健室閉門不出的龍七，男主和主都被確定后，學校論壇的沸騰度飆升到一年中最高點，新數量霎時間超越董西事件的帖子量，消去了盤旋在董西頭頂數日的輿論風波。

大部分人都覺得：怎麼可能啊，靳譯肯怎麼可能跟龍七搭上關系啊，兩種極端啊。

白艾庭瘋了。

龍七走出保健室時，正好到從另一個辦公室走出來的，一見龍七，滿眼都是怨恨，攥拳頭的手用力到發抖，龍七經過時，沒克制住，當著教師與校醫的面就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龍七沒側頭，沒理。

白艾庭一個步子攔到前，龍七看著自己前半米的地板，仍舊不看，而說：“還記不記得我中午跟你說過的話？關于解釋訂婚的那句話。”

龍七記得。

所以這也是促使始終不看白艾庭的原因，靳譯肯明明給了一個最強有力的把柄，但的氣勢在這一刻卻是弱的，是由心而發的一種負罪，只有用不說話，不看來掩蓋這種弱勢，白艾庭與長久又忍地對峙之后，視線下移，盯著領口的破損。

靳譯肯拽掉了領口第一顆紐扣，白艾庭則出手，用力將龍七外上第二顆紐扣扯下來，在手里，瞪著，扔到臉上。

是這個舉讓龍七側了一下頭，也是這個舉使龍七在之后抬頭，盯向白艾庭的背影，說：“我要告他。”

白艾庭的背了一下。

教師同樣嚇了一跳，大概沒想到事能鬧到這麼大，趕問一句：“龍七，你想好了？”

“你想跟我談一談嗎？”沒急著回，只問白艾庭這句話。

白艾庭當然要跟談。

保健室的門一帶上，的暴躁就如火山一般發出來，大聲喊：“你矯什麼！還告他！你是什麼貨自己心里清楚！”

也是頭一次聽到里冒出這樣的話來，龍七坐在床榻上，用腳將一張椅子挪到前，生生擋住白艾庭靠近的意圖，淡淡說：“你別太激，你一激，我指不定也跟著激。”

白艾庭就像聽了一個莫大的笑話，指著回：“你以為立個案子就像小孩過家家一樣簡單？有人能讓你連律師都雇不到半個！”

這句里面的“有人”指的大概就是靳譯肯家的人，但是龍七不慌不忙地說：“這事兒要是鬧大了，你們家還敢把你給他嗎？”

就是這句話擊中了白艾庭，一下子沒聲兒了，龍七接著說：“你是想放任我去告他，還是不告他？”

“你到底想怎麼樣？”白艾庭第二遍重復這個問題，一字一字地念出口，死死盯著的眼睛。

龍七不說話。

白艾庭很快就自己懂了，緩慢地問：“所以我是要幫董西作證，你才肯罷休，是不是？”

“是。”

“好！”應得很快也很用力，指向龍七：“那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準撒謊，這件事是不是你設的套？”

龍七沒答，白艾庭的眼睛發紅得厲害，憤恨地收回手，打開保健室的門，臨走時瞪著說：“我希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真的特別希！”

砰！把門重重關上，而龍七的腳從椅子上垂下來，人被空了一趟，特別疲憊。

龍七要告靳譯肯的這件事，很快也傳了出去，找談話的老師不止一個兩個，大都是以往對靳譯肯心存賞識的那些，他的班主任尤其積極，不停開導龍七，列出他這一年里所得的榮譽與獎項，細數他平時的人品與口碑，以青春年不懂事為理由為他開，還談了一些他被所申請的大學錄取的可能，總之希不要在這關鍵時刻扼殺他的前程，等到高考結束后再追究也不遲，老師們都會幫的。

意思其實就是：即使要告，等他的前程塵埃落定之后再告，否則對他影響太大，對整個年級也有極其不好的影響，學校會有所損失。

龍七問：“他家里知道了嗎？”

班主任頓了頓，答：“還沒有。”

沒有就好。

天好冷啊，冷得都微微發紫了，攥著手機，每隔五分鐘看一遍校園網賬戶，只希白艾庭快一點做出決定，至在被靳譯肯的家里人知道之前解決這事兒。而在白艾庭離去一個小時后，賬號終于收到一條私信，龍七看了一眼。

終于是發來的。

——董西的事我已經跟主任說了，他明天就會帶我去見華寧大學招生辦的人，沒出意外的話后天就能復課，而我要你今天就撤告，否則我明天當場改口。

有一口氣從心上沉甸甸地呼出來，龍七立刻抬頭：“老師，我不告了。”

***

可是學校的輿論已經止不住了。

天氣冷到什麼程度呢，冷到下了雪，臨近平安夜的一場雪，學校外的街道上洋溢著圣誕的氣息，而學校的論壇達到一年中最狂歡的時刻，帖子刪不，討論熱度持續飆升，直到論壇被老師介，暫時關閉。

龍七沒有回教室。

來到學校荒涼的大場，看著飄雪中，一個人獨坐在看臺的靳譯肯，他比放行地早，學校論壇關閉前討論的最后一件事是他與卓清的一場架，卓清手的理由有理有據，據說他沒還手。

他臉上有傷。

雪下了一陣一陣，薄薄一層覆蓋在他的肩上，他的傷口微微地凍紅了，龍七慢慢停到他跟前，大的擺隨冬風拂，輕輕拍打著他的膝蓋。

用手他的臉。

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安靜，更沉默，手肘沉沉地抵在膝蓋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地面。

說：“對不起……“

“靳譯肯……對不起。”

他輕輕把頭別開，龍七的手落了空，這讓難的，輕輕問：“你家里最后知道了嗎？”

“你不用管。”

“那班級里的人……”

“你不用管。”

“那你跟卓清呢？”龍七問出第三個問題，手重新上他的臉，話里有哽音，“他憑什麼你，我又不是他的誰，他以為他是誰。”

靳譯肯再次別開了頭，回一句：“是我先不拿他當朋友。”

“如果，”龍七頓了一會兒，了一下鼻子，說，“如果你想和他重修于好，我去找他談。”

“不用。”

“那我能做什麼？你跟我說一點。”

“不必。”

龍七的頭發往旁側揚，的鼻尖被凍得泛紅，手也冰冷，但是仍舊不肯走，直到靳譯肯說：“卓清的事你別愧疚，他本也沒把我當朋友。”

龍七看著他，他則看著地面，繼續說：“你對卓清家里的況知道多？”

“他，家境好。”

“那你見過他家里人嗎？“

龍七不回。

“知道他家住哪里？”

龍七還是回不出。

“他追你這三年，跟你講過他家里人嗎？”

“講過……”

“講過哪些？”

“他爸是建筑師，在國外出差，他媽媽是個慈善家，總是往非洲飛。”

靳譯肯目不轉睛地看著地面，回：“那我告訴你，他爸是個工地工頭，他媽是一家針織廠的職工，今年自愿申請去南非的工廠里打工，因為工資能翻三倍。”

龍七一愣，沒作出聲。

“他跟我做朋友是因為我有錢，我能替他買單，包括他追你的單，尖子班里家境普通的人也有，他本來可以跟著那群人活得輕松自在，但他偏要跟我這種人混在一起，他把我當人脈和錢袋，每天用無數謊去圓他撒出的第一個謊，從不讓我去他家小區，從不向我介紹他的家人，他在我家混得如魚得水，但對我的防備心重過任何一個人。”

末了，靳譯肯說：“所以我很討厭他。”

這是用怎樣的心說出的一番話呢？平靜，沒有緒起伏，也沒有一個眼神上的對視，龍七第一次在他面前覺到語言的貧乏與局促，所謂“好人”與“壞人”的認知也到再一次顛覆，他接著說：“這學校里的好人沒幾個，只有董西算一個，這忙我是幫，不是幫你，因為我欠。”

然后說：“所以你走吧。”

雪紛飛，角擺，龍七在他跟前站了那麼久，他都沒有看一眼，后來腳步慢慢地往旁邊轉，順著過道往側邊走，速度很慢很慢，走了三四步后仍舊停下來，腦袋里想接下來應該給董西打個電話，但是心里有無數聲音在勸：你回頭看看他啊，回頭看看靳譯肯啊。

然后呼吸越來越沉，回頭看著落雪中孤寂的他。

他至此也沒看，而的手漸漸攥擺。

他在董西事件上給開了這個頭，把自己的前途和人品都賭給，任糟蹋，踩踐。董西被救贖了，他卻因此被自己拖一個更黑暗的環境，將面對更大的輿論打擊與家庭打，但到了這個地步也沒向索取任何回報。

他圖什麼呢？

五秒之后，腳步整個轉向，龍七重新向他走過去，到他跟前蹲下來，雙手覆到他膝蓋上，仰頭問：“你想不想跟白艾庭在一起？”

他慢慢抬起眼，龍七看著他眼睛里的整個自己：“你不想，對不對？”

隨后把手放到他的左臉頰上，像做完一個重大決定，也像許諾，一字一句告訴他：“好，靳譯肯，聽我說。”

“既然你不想和在一起，那麼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會幫你擺白艾庭，讓你以我為理由做想做的事，所的人。”

“而你要幫我忘記董西，就算從此對我改變看法也好，我會跟你在一起，用這個來保平安畢業，保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因為他想要的生活里，有。

最后一句話的結束伴著從自己心間發出的一口氣，龍七直起子，一點沒猶豫地將到靳譯肯的上，有幾粒冰結落到兩人的畔邊，立馬融雪水，淌在的舌尖，龍七攬住他的脖子，要還沒反應過來的他回吻自己。

此時，場之外的教學樓、班級、網絡、手機，每一張每一臺設備上都呱噪地提著和他的名字，生們表浮夸地說靳譯肯怎麼是這種人呢，說會不會是龍七勾搭他，說龍七怎麼這麼狐貍，男生們聚在一起講靳譯肯這回虧大了，講龍七這妞手段高，講就等接下來還有什麼好戲可看。

此時，空曠的大場之，靳譯肯在兩三秒的遲鈍后把手放到的腰上，他忽的把提起來一些，龍七的子往后仰，與反應過來的他熱烈接吻，這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聯盟，一種聲名狼藉與眾叛親離者的相互取暖，一次改變人生的重大抉擇，靳譯肯的神漸漸回來了，抱得也開始用力了，而龍七不后悔。

反正你我都孤獨，那就繼續狼狽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