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才換了地方, 念善睡得不大安穩，一早就醒了。夏日里天亮得早, 念善索早早起了床。

宋驍說到做到, 給多配的宮人們昨夜都已送到，幸而來近服侍的仍是映月和映雪，這讓松了口氣。

念善好，可害喜的反應卻一直都有，李太醫給換過方子也無濟于事。

尤其是一早起來，必得先去吐一回。

“姑娘，奴婢陪您出門？”趁著清晨涼快, 往日里都是映月或映雪陪著出去。

若等會兒熱了, 出門更難。

念善搖搖頭，拿帕子捂住了。

等緩了片刻, 才道：“我出去, 不大方便罷？”

宋驍把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出門時撞見宋驍的機會也就便多了。雖說已經認命, 可一時間還有些難以適應。

“姑娘放心，聽衛總管說, 皇上這幾日都是清晨離開行宮，傍晚才回來。”映月知念善心中的顧慮, 忙回道：“奴婢陪您去后頭的小花園轉轉，不在前頭。”

念善實在是悶得不舒服，便點頭應了。

昨日來的匆忙，還沒好好看上一眼所住的地方。剛出了門, 除了覺得這主宮著實雄偉壯觀外，就是離宋驍真的太近了。

有什麼風吹草，他全都能知道。

“姑娘慢些，這里有臺階。”映月陪著往小花園走，雖是要多走幾步路，但不必在宋驍眼前晃。

到了映月口中的“小花園”，念善才發現這里并不小。

畢竟是行宮，本就有游樂的地方，里面竟還引了活水進來，有一池錦鯉在悠閑自在的游來游去。

念善看著眼前開闊的景，風力夾雜著花木的香氣，令人神一振，早上不舒服的覺也減輕了許多。

深吸一口氣，神微松。

映月也沒急著催回去，在一旁給講著行宮的景致，各的典故和由來。

直到用早膳之前，念善才有些不舍的跟著映月回去。

才從角門出來，便撞見了一勁裝的宋驍迎面走來，心里一驚。

照著往日的慣例，宋驍此時應該已經離開。

“臣見過皇上。”念善上前行禮，眉目低垂神恭順。

宋驍應了一聲，見看起來一切正常并無不妥，就不準備多管，免得又張害怕。

他才要走時，許是這會兒天熱了，又或許是別的什麼氣味傳來，勾起了念善胃里的惡心，只盼著他快些離開。

可宋驍也一直在看，見臉似乎有變化，自然停下了腳步。

念善覺胃里一陣陣翻涌，哪怕是宋驍在，這反應也是藏不住的。索快走兩步到了院中的桂花樹下，還是忍不住吐得天昏地暗。

原以為在小花園散步后，緩解了害喜的反應……

每日早晨這一遭，還是躲不過。

東配殿服侍的人聽到靜，忙端了溫水拿了帕子出來，念善閉著眼緩了片刻，才覺得好些。

懷著孩子別的辛苦倒也罷了，這日日的害喜反應讓實在不住。

等折騰完才發現，宋驍竟沒有離開。

他聽說念善害喜的反應一直都沒好，今日見了才覺得這樣折騰著實辛苦，他來了映雪問話。

“皇上，五姑娘害喜比一般人都要厲害。”映雪在宋驍面前回道：“除了每日早上，若是飯菜不對付，也還得吐上兩三回。”

難怪這些日子看著臉上不見圓潤，反而瘦了。

映雪怕宋驍誤會念善，又解釋道：“找李太醫看過了，方子也換了幾種，五姑娘吃了都不大管用。”

宋驍點點頭。

念善正遲疑著要不要去說點什麼，宋驍已經帶著人離開了。

松了口氣，扶著映月的手走回了配殿。

****

靖安侯府。

當眾人疲憊至極的回來后，才知道念善已經被一輛馬車接走。

趙老夫人痛失，正傷心難過著，才聽到這個消息，只能打起神來問。

“是誰接走了善姐兒？”嗓音沙啞道。

留下看家的管家娘子回道：“是宮里的人，說是接五姑娘去皇陵，替娘娘守陵一年。”

留在寧德堂沒走的，除了羅氏還有一眾姑娘們，才聽到此言，大家面面相覷，都有些驚訝。

這樣的事竟沒跟侯府商量！

“五姑娘邊的意溪和銀星也跟著去了。”管家娘子解釋道：“奴婢看了來人確實是宮中的侍，也帶了衛來接，五姑娘本人也沒說什麼……”

趙老夫人點點頭。

除去皇后最疼的侄和貌外，念善再沒什麼讓人惦記，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的害。

“打發咱們的人去看看，善姐兒是不是無礙。”趙老夫人道。

吩咐完后，管家娘子下去了，羅氏見又勾起的傷心，忙勸道：“您千萬要保重，不能過度悲傷。娘娘向來孝順，見您這般在天之靈也會不安的。”

江念儀等人也都圍了上來，寬著祖母。

趙老夫人面疲憊之，說是要休息，讓們都散了。

等到回去時，羅氏只覺得這些日子在外頭累得渾都要散架了，忙了丫鬟婆子來服侍。

在外頭這些日子，帶的人本就，都是在趙老夫人邊伺候著，自打了侯夫人后，還沒吃過這樣的苦。

然而才松泛沒多久，就聽人通傳說是侯爺來了，這才連忙起迎接。

“侯爺，您回來了。”羅氏上前道：“這些日子您也累了，該好好歇歇了。”

江行遠微微頷首，在一旁的臨窗大炕上坐下。羅氏從小丫鬟手里接過茶，親自給江行遠送上。

“說起來也不枉皇后娘娘疼善姐兒一場。”在江行遠邊坐下，道：“方才妾在寧德堂聽說，善姐兒被接走去了皇陵，要替娘娘守陵一年。”

江行遠目驚訝之。

以前從未聽過這樣的道理，本就是侄隔了一層，又不是嫡親的，哪怕皇后生前寵，總覺得有些古怪。

不過這既是宮里的意思，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既是如此，容姐兒和鄭氏在府中你更要多關照些，斷不能委屈了去。”江行遠叮囑道：“往后比照著儀姐兒的份例，給善姐兒往皇陵那兒送。”

羅氏愣了片刻，還是應了。

不過是這一年罷了，且先做做樣子。往后靖安侯府都比不上現在了，江念善也不過是個侯府庶房所出的姑娘。

只怕跟英國公府的親事也要無疾而終了，起初他們來提親就是因為江家出了皇后，在皇后薨逝前，也沒給自家姑娘指婚英國公府——若前些日子楊氏求娶的人是儀姐兒，還會去爭一爭。

“侯府的耀離不開娘娘，往后怕是日子有些艱難。”羅氏先在江行遠面前鋪墊著，往后可別說苛待。“多人都眼熱，如今怕是要去捧張貴妃娘家了……”

話音未落，只見江行遠若有所思的模樣，顯然在出神，沒聽自己說話。

“侯爺？”羅氏有些不滿的喚了一聲，只聽江行遠道：“若咱們侯府再送個姑娘進宮如何？”

羅氏愣了一下。

“在娘娘病重時，我曾跟娘娘提過一句。”江行遠低聲道：“娘娘沒答應，也沒有反對。”

羅氏覺自己心跳得厲害。

論理侯府里頭一個適齡的且份貴重的就是江念儀，可今上可不是個寬厚溫的人，哪怕是張貴妃們在皇上面前都不敢隨意。江皇后是因著分不同，才被特殊對待，宮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可這又是個極好的機會，皇上應該會對江家照拂些，且儀姐兒生得跟江皇后有幾分相似。

皇上膝下無子，若能生下皇子，四妃之一不是難事。

“不過眼下不是時候，起碼要等娘娘過了周年。”江行遠叮囑道：“你在娘面前也先別提，心里有數便是了。”

羅氏忙答應下來。

既是準備送人宮，就要提早開始準備。還要培養兩個溫貌且能拿住的丫鬟，以備不時之需。

靖安侯府能不能再維持江皇后在時的風，送宮的人選很重要。

其實眼下就有一個合適的人，江行遠沒說出口。

江五姑娘，江念善。

****

念善在宮里自是不知自己大伯父又起了心思，眼下所有的力都用在跟害喜反應對抗上。

太醫給來診脈時也提過，這反應跟緒有關，跟質有關。

坐在妝鏡臺前，看著鏡中自己的臉，還抬手了。

“映月姐姐，你覺得我臉上有沒有長些？”念善不太自信，轉過頭問道。

映月正在替倒藥，聞言把手里的溫水放在一旁，無奈道：“奴婢看您倒瘦了些。”

說著，把丸藥遞給念善。

看吃完后，映月又道：“您今兒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咱們有自己的小廚房，您只管說便是。”

念善沒什麼神的靠在大迎枕上。

只想吃些新鮮的野菜，吃些梅子果子之類的。

可太醫也叮囑過，要多吃些滋補的東西。若是宋驍過問，還以為待腹中的皇嗣呢。

“隨意罷，分量些就行。”念善雖是過苦日子的時候不長，卻也不喜浪費。“油膩和腥味重的，就不必上了。”

映月應了一聲讓人去吩咐，自己得遵照皇上吩咐寸步不離的守著五姑娘。

總是吃不下也不是個辦法，至多只喝些湯，實在是不夠。

五姑娘不是個氣的人，即便吃了吐也還能勉強吃，們看著都心疼了。

很快又到了午膳的時候，小廚房倒是心準備了一桌子的滋養的飯菜，俱是上好的補品，可念善看了就沒食。

在這兒服侍的人自是知道配殿里這位姑娘正懷著皇嗣，在此養胎，正卯足了勁兒討好。

“姑娘，奴婢讓人去再做些？”映月也皺了眉，雖是看著不油膩，可五姑娘是一點兒油花都見不得。

念善搖搖頭，聽說宋驍今日沒有出門，這兒有靜定會傳過去。

“無妨，我覺得今兒還好。”念善笑笑，主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筷子青菜。

許是用了高湯，念善勉強吃了些，又夾了一塊。

等吃完午膳，立刻就要了一顆青梅。

閉著眼在榻上休息，只是胃里仍是難。只得起，映月見臉不對，忙端了痰盂來。

果然念善把吃的全都吐了。

被出淚來，朦朧中看到窗外似乎有個人影。

這或是個解釋的機會。

念善扶著肚子，沒有再掩飾自己的難。

“姑娘，您吃不下就別勉強自己。”映月替拍背，勸道：“縱然您想著肚子里的小主子，也要顧惜些自己。”

映月同樣留意到了宋驍，有心幫念善。

“那些都是極滋補的。李太醫說了，為了孩子也要吃些。”念善的聲音帶了哭腔，委屈又無奈：“我想著即便吐了，多也能留下些對孩子有益罷？”

映月忙端了水給漱口，又送上了梅子。

“您慢慢來，別急。”映月心疼道：“您就是害喜的反應比旁人更厲害些，這也是沒辦法的。”

念善噎道：“跟映月姐姐我就說實話罷。先前我曾做過錯事，險些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怕皇上覺得我仍有不慈之心，我怕皇上誤會。”

“就是吃的所有東西全都吐了，我也得再吃。”說著，念善又含著淚道：“映月姐姐再去小廚房幫我取些東西罷！”

說著，緒激之下，半假半真的做戲時又真的勾起了惡心，把方才喝得溫水也給吐了。

甚至覺小腹也在疼。

念善捂著肚子，輕輕安。

終于窗外的人影了，簾子很快被掀起，果然是宋驍。

“皇、皇上——”臉蒼白，無意識的抬手護著已經能看出隆起的小腹，不知所措。

念善像是了驚一樣，慌中想要掩飾卻不得其法，匆忙要行禮，雙膝發，竟險些摔倒。

宋驍眼疾手快，甚至比邊的映月更快的接住了。

那雙漂亮桃花眼霧氣未散，充滿了驚恐，那張小臉兒愈發顯小，尖尖的下頜似乎能破紙。聲音里還有細細的哭腔：“皇上，臣失儀……”

這幅可憐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心疼的，即便是冷如宋驍。

害喜的反應重亦不是的錯，飯菜不合口也不敢說，只怕自己覺得不想要這個孩子。

宋驍驀地想起梧桐苑那夜，自請去修行，亦是忍下了所有委屈。

還是個閨閣姑娘，還沒有做好要嫁人生子的準備，因意外有了孕，也是害怕的罷？

想到這兒，宋驍攬著腰肢的手沒有松開。

“讓人準備些清淡的時令野蔬，不許再糊弄這些油膩的補品。”宋驍吩咐衛吉勝道。

衛吉勝忙親自去辦。

“往后若吃不下，不必勉強自己。”宋驍雖是面上的神沒什麼波瀾，已經稱得上溫和了。“朕就是想要這個孩子，自然也會以你的為先。”

念善目驚訝之。

這倒不全是裝出來的，原來只想讓宋驍別計較這事。

“多謝皇上。”念善這才發現自己還在宋驍懷中，方才做戲太投，險些忘了。

宋驍見折騰得很是疲憊，索將抱起，直接送到了床上。

“還難嗎？”他沒有就走，問道：“要不要找太醫來瞧瞧？”

念善忙搖頭，做戲太過就要陷的。

“多謝您關心，臣一切都好。”念善下意識的道。

見宋驍皺了眉，念善才小聲道：“臣還有些惡心。能不能晚些時候再吃東西？”

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生氣的模樣，讓宋驍心里最的地方被扎了一下。

這自小就會察言觀的本事，他想起念善的出。

“朕會讓人做些你能吃的，小廚房里十二個時辰都備著，什麼時候有胃口了再讓人送來。”宋驍難得語氣溫和道。

念善心頭微松，起碼能讓宋驍的偏見些也好。

既是開了口說話，宋驍索坐了下來，問況。

“除了吃不下飯，聞著味道想吐，別的都還好。”念善很謹慎的道：“太醫說孩子一切安好。”

宋驍聞言，目落在的小腹上。

靠坐的姿勢更凸顯出小腹圓潤的弧度，比前些日子見時更明顯了些。

這個孩子，會是他寄予厚的長子麼？

正巧這時映月來送茶，宋驍才順勢起離開。

念善沒敢下床送他，只得目送他走。

“多謝映月姐姐。”念善聽到外頭的恭送聲，才小聲道：“若沒你幫忙圓場，我……”

映月搖頭，眨了眨眼道：“奴婢只是說了自己該說的。”

皇上能不再誤會五姑娘自然是好事，姑娘心事不必這樣重，懷著孩子已經很累了。

“這下有皇上的話，小廚房不敢胡獻殷勤了。”映月替蓋好被子，溫聲道：“您先歇歇，醒來胃口好了再吃些東西。”

念善含笑點點頭。

今天算是個好的開始，念善閉上眼，在心里默默的跟自己說。

宋驍并非頑固傲慢的人，只要不再犯蠢惹怒他，總能慢慢讓他對自己改觀的。

想過小姑姑知道自己的況后，肯定會求皇上讓進宮。

可有過要流掉孩子的前科，宋驍肯定不會放心把孩子給。且梧桐苑那夜傳出去就是一樁丑聞，為了掩飾過去，這個孩子對外的生母，定然不能是自己。

雖說還不知道宋驍會如何做，名義上如何也不在乎。要爭取到養這個孩子，把孩子給誰都不放心。

念善告訴自己，不要急。

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