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蕙和蘭心哭得雙眼通紅, 拿帕子了一次又一次，淚水卻像怎麼都流不盡似的。

們跟在皇后邊已經十數年，原以為能在皇后邊服侍一輩子，就是們的福氣了。

這些年來, 們也見著皇后為家族放棄跟心上人離開, 見著皇后失去孩子, 見著皇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這一病, 是上的惡疾, 更是心病。

江皇后神倦怠的閉上了眼。

這些是最后能做的了，放心不下的已全都代好, 能安心的離開。

自己今日的這一番安排, 定然會讓宋驍到愧疚，這就足夠了。

他對自己愧疚, 就不會對善善狠得下心不許宮；其次也還為了侯府——雖是滿心的怨氣，卻也不能完全放下家人。

雖說靖安侯府不能再有今日的尊榮，但終究比以前強上許多。

還有善善在。

善善一定比更適合在宮中。

江皇后累極，耳邊傳來小孩子的笑聲，仿佛是小時候的念善又像是別的孩子。

再度昏睡過去。

外殿。

宋驍面前戰戰兢兢的跪了三個太醫, 他們此時已是束手無策。

皇后已到了藥石罔效的境地, 他們并無起死回生的本事！

宋驍的臉難看極了, 那雙墨的眸子藏著怒氣，細看去還有更復雜的緒，只是沒有人敢抬頭。

“臣等無能，請皇上治罪。”領頭的張太醫主跪下請罪。

江皇后的病是他親眼看著一日日到了此刻的, 他留不住邊重要的人，那種錐心之痛，縱然富有天下，那種深深的頹然無力，幾乎將他擊倒。

接連幾天都沒合過眼、也沒怎麼吃過東西的宋驍，也險些沒站穩。

只是他輕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穩，沒讓人察覺出他的異樣來。

“給皇后開些藥，緩解的痛苦。”不知過了多久，宋驍才緩緩開口。

太醫們見他似有不追究的意思，齊齊都松了口氣。

他們給皇后治病可以說問心無愧，甚至他們這兩個月都住在了太醫院，日夜翻閱醫書，召集整個太醫院都在為此努力。

縱然無數珍奇藥材流水似的往儀宮送，還是沒能留住江皇后的命。

他們

沒敢說的是，江皇后的心病愈來愈重，對病也極為不利。他們私下曾跟皇后提過，皇后卻是制止了他們跟皇上說。

江皇后讓他們只管醫病，皇上明斷是非，自然能保他們平安。

當太醫們都退下后，整個外殿空的。

正值暮四合時，儀宮里已經點起了燈，宮殿愈發顯得富麗堂皇，在整個后宮中都是最華麗最朗闊的。

宋驍站在殿中，驀地有種孤獨之。

“皇上，您還是先歇歇。”衛吉勝小心翼翼的勸道：“方才皇后娘娘醒來時，特意吩咐人去給您準備午膳。”

雖說他午膳也沒用什麼，可眼下已經到了晚膳的時候——宋驍的心往下又沉了兩分，在醒來時已經意識不清醒了！

宋驍抬頭，果然見蘭心提著個食盒，眼眶發紅的站在衛吉勝邊。

“傳旨，讓靖安侯府家眷明日宮。”宋驍沉聲道：“除去江五姑娘，都可宮探。”

蘭心愈發覺得眼眶酸得厲害。

外男不允許后宮，可聽皇上的意思，是要為皇后娘娘破例了。娘娘果然沒有料錯，皇上的愧疚會使他讓步諸多。

皇后娘娘還苦笑著說自己也并非什麼“良善之人”。

蘭心把食盒送上，宋驍便讓仍舊回去照顧皇后，里頭的飯菜被衛吉勝取了出來，送到了宋驍面前。

“皇上，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衛吉勝低聲道：“您多用些罷。”

宋驍沉默片刻，在桌前坐下。

****

念善回到侯府時，在門前下了馬車后，是由人用轎子抬進去的。

這樣回來，倒把侯府眾人都唬了一跳。

轎子抬到了琳瑯院門前，念善誰都沒見就徑直回去了，后面的事自有映月去解釋。

寧德堂。

“奴婢奉五姑娘之命，特來給老夫人回話。”映月畢竟在侯府眾人面前已經混得臉，便讓映雪守著念善，自己來了。

因為是夜里突然回來，侯府也是一陣忙，誰都沒發現多了一個人。

“五姑娘在宮中走路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傷著了。”映月解釋道：“現下走路都很吃力，這才沒有過來。”

趙老夫人等人信了這解釋，心里卻愈發慌張。

能讓念善慌了神，江皇后的

況一定不大好！

“請問映月姑娘，皇后娘娘況如何？”羅氏見婆母臉不好，也不好此刻去找念善問話，只得問了映月。

還沒等映月回話，只聽外頭有人通稟，說是宮中有旨意到了。

映月微愕，總不會五姑娘才回來，皇后娘娘就出事了罷？

等見到傳旨的是福寧殿的侍，聽他說皇上旨意讓靖安侯府眾人宮探病，也在心里嘆息一聲，皇后娘娘怕是已經油盡燈枯。

趙老夫人才聽完時，險些站不住。

“您先別著急，娘娘若是真的病重，怎麼會讓念善回來？”羅氏強忍著不安，勸道：“您且先別太著急，明日咱們宮便都清楚了。”

大家的目不由都集中在映月上。

“回老夫人的話，皇后娘娘這次確實病得急，皇上已經命太醫院全力診治。”映月斟酌著道。

明日只怕是要去見皇后娘娘最后一面，映月只得先鋪墊些。

見眾人面悲傷哀戚，映月也只得悄悄的退下。

琳瑯院。

念善出宮之時，就很安靜。

映月和映月都以為怎麼都再見皇后一面才肯回府，沒想到在偏殿靜養了一日，聽太醫說能坐馬車后，就立刻回了侯府。

如此配合，讓宋驍心里也沒底，只把映雪也派了回來。

因怕馬車顛簸又得吐，念善出宮時沒有用晚膳。這會兒時候不早，映雪還是送來些清粥小菜。

本來想著要好生勸一勸五姑娘才肯吃，念善見了竟主坐到了桌前，拿起了筷子。

“姑娘，因一會兒您還要吃藥，才要略墊些。”映雪又擔心撐吃怕是更難，反而勸道：“您覺得吃不下去時，也不必勉強自己。”

念善喝不下湯藥，李太醫便給改了丸藥，這才能勉強吃下去。

“好。”念善抬頭，邊出一抹極淺極淡的笑容。

映雪小心的觀察著的臉，果然才吃了幾口，念善便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果然沒有勉強自己，放下筷子，歉然的對映雪道：“映雪姐姐，我吃不下了。”

映雪扶著到榻上休息，念善靠著大迎枕，手輕輕的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姑娘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奴婢。”映雪拿來了一小碟糖

漬青梅放到念善旁的小幾上，恭聲道。

念善愣了一下，很快又點點頭。

算來這還是頭一次正視這個孩子的存在——或者說，呵護這個孩子。

當映月回來時，徐徐跟念善說了侯府眷都要宮的事，念善應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姑娘，七姑娘和三太太來了。”意溪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宋驍沒有讓念善不見家人，映月和映雪想著，五姑娘定然也是想見娘親和妹妹。

只是——們的目落在念善上。

夏日裳單薄，回到侯府到底比宮中松快些，念善換了件單，坐著時側已經能看出小腹微微隆起。

這樣定會被生養過的三太太瞧出端倪來，映月正要去給取外裳時，念善卻輕聲道：“請娘親和妹妹回去罷，說我已經歇下，不見了。”

映月心中微訝，面上卻不聲應是，自去吩咐。

起初映月和映雪擔心五姑娘會緒波，不吃不喝的，正發愁要怎麼勸，卻發現五姑娘比往日都要配合。

或許五姑娘也預到未來沒人能替遮擋風雨，反而要為那個遮擋風雨的人！

兩人也覺得心中有些酸，五姑娘翻過年去也才十七，即便嫁了人，也還是新婦。

本該有娘家撐腰，有丈夫寵，有公婆疼——

原本就沉穩不似同齡人的五姑娘，又一次被迫長大了。

****

儀宮。

當天幕中泛起一線細細橙芒時，是要日出的時候。

江皇后忽然神極好的醒了過來，聽蘭心說今日侯府家眷要進宮，讓蘭心給換了件新裳，還重新梳妝打扮。

蘭心和蘭蕙并沒有因此高興，們知道這是回返照了！

宿在殿外榻上的宋驍聽到里頭的靜，本就沒怎麼睡著的他立刻起。

“皇上您來了。”江皇后淺笑道：“妾覺得今日好多了，吵到您了罷？”

宋驍跟蘭心們有同樣不好的預，但又不忍說破，只是微笑著搖搖頭，走到了皇后邊。

看著江皇后，宋驍覺恍惚回到了才親時。

他自認為不是個溫的丈夫，新婚不過十日他便帶兵出征，留在王府里。

那時也是這樣的溫大度，從不介意。

江皇后淺淺的笑了，心里的釋然讓看上去并不是很難過。

甚至有心調侃道：“妾不是走進您心里的那個人，但妾能得到您的重和尊敬，已經足夠了。”

宋驍微怔。

很快門口傳來小侍的通傳聲，說是靖安侯府的家眷都來了。

“皇上，您去忙罷。”江皇后恢復了往日的神采，笑道：“妾見見娘親和哥哥嫂子，還有家里的孩子們，就沒什麼憾了。”

雖然讓念善出宮是江皇后的意思，宋驍還是想起了念善，江皇后最疼。

眼下卻不在……

“皇上，妾嗎？”江皇后忽然問道。

宋驍還從未聽說過這樣大膽的表過，心里難至極，卻仍是笑著點點頭。“那是自然。”

“那您就只記住妾最的時候罷。”江皇后笑的抬頭看他。

宋驍終是點了頭。

他離開儀宮時，遠遠看見一行人正往儀宮走，應該就是靖安侯府的家眷了。

今天早上收到了映月的消息，說是念善很安靜，并沒有提出要跟著來。

想到江皇后最后的心愿，宋驍神微凝。

聰明如江念善，一定也猜到了。

自然會知道怎麼做。

****

念善一夜無眠，只有在天蒙蒙亮時，才合了會兒眼。

一早起來梳洗過后，聽說靖安侯府的家眷都進宮了，神平靜的點點頭，仍舊坐在書案前，心平氣和的抄經書。

映月和映雪在一旁候著，眼見都要過了早飯的時候，念善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兩人猶豫著要不要勸好歹用些，念善自己主停下了筆。

原是抄寫經書專用的紙不夠了，前些天心浮躁寫廢了些，還沒來得及補上。

“姑娘，您歇一歇，用些早飯罷？”映月趁機問道。

念善點點頭，抬眼向時辰鐘時，才發現已經過了早飯的時候，也并不覺得。

早飯照舊是清淡小菜，另外還有心燉好的湯，不見一油花。

念善每樣都吃了些，雖然吃得很慢，好歹都沒有吐。

映月和映雪都松了口氣。

映月扶著念善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映雪則是去準備要吃的丸藥。

一會兒吃過藥，念善會去院子里轉上

一圈，聽李嬤嬤說，這樣有助于將來生產。

意溪和銀星不能近服侍，但念善的東西們最清楚，要換的夏們都送了來。見自己姑娘微闔著眼，知姑娘正是難的時候，們終究沒敢打擾。

映雪替念善收拾裳，覺得腰都有些窄，實則已經開始顯懷了。

正想找映月商量著給念善添些裳，卻見福寧殿的人匆匆的跑了進來。

“映月姐姐，皇后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