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詞看到是傅言真, 朝他笑了笑，還頗為客氣地喊了他一聲“哥”。

傅言真比他大仨月。

但傅言真卻沒喊他一聲“弟弟”。

他半瞇著眼，掃了下他帶來的那些人, 黑沉沉的眸里, 戾氣氣玩味混著。

一群人里, 就孟新詞穿著實驗的藍白校服。

剩下看打扮就知道是從社會上拉來的子。

孟新詞近一米八的高，還戴著一副眼鏡, 皮白凈，勉強能稱得上文質彬彬。

單看外表, 傅言真要比孟新詞要混個十萬八千里。

孟新詞看到他后的育館，又看了眼他上的服, 又笑著寒暄了聲，“都快考試了，你還打球吶？”

傅言真依舊沒說話，將指間燃著的那半截煙又送進咬著，不不慢地吸了一口，煙頭燒燙至猩紅時摘下, 煙霧溢出。

連個眼神都沒遞給他。

他轉看了眼曾如初, 那一雙清泉生了的眼里，此時已被恨意和憎惡所遮蔽。

不費什麼功夫就知道在實驗, 肯定就是被孟新詞折騰了。

孟新詞被他這麼晾著，他面子有些掛不住。

“這死丫頭不給點看看不行啊，在實驗就囂張的很，到了你們雅集, 這校慶上還給我爹臉看……”

他三句話不離他爹。

剛在校門口就吼了一句, “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傅言真聽到他念叨他爹就好笑。

他扯了下, 走到孟新詞跟前, 俯輕輕說了句，“這里是雅集，你想干什麼。”

孟新詞只當是他是雅集扛把子的，在這里人礙著他面子什麼的，算是讓步地來了句：“那我把帶出去行了吧。”

他心其實還有點怵傅言真，小時候干過架，被他揍的狠的。

傅言真嗤了聲，又將煙咬進，騰出兩手去將拉孟新詞校服上的拉鏈，將他領子拉到立起。

“把帶哪兒去，現在是雅集的學生。”他看了眼孟新詞領上的那一點紅痕，一看就知道是口紅印。

孟新詞角了：“不是吧，哥，你什麼時候這有集榮譽了？”

傅言真點點煙，煙灰簌簌落在孟新詞的肩，燙的他料的針腳一陣蜷。

“就現在。”他回。

頃刻間，眼里那點潦草敷衍的笑意退了場，霾來的突如其來。

孟新詞終于知道不是他在搞事，是傅言真想搞事。

但他今天帶了這麼多人來，哪里還有轉圜的余地。

仗著帶著點人，他豪橫起來：“今天這人，我可是收拾定了，你……別給臉不要臉啊！”

傅言真扯過他剛剛拉起的領，勒孟新詞的脖子，將煙頭狠狠摁在他肩，校服瞬時燙出一個窟窿。

漉漉的空氣里多了難聞的糊味。

“你試試。”他冷著聲說。

孟新詞鬼一聲，想要罵他爹娘但還沒說出口，他那高立起來的領又被傅言真揪了些。

悶的他快窒息。

傅言真猛地屈膝，狠狠頂上他小腹。

這一細皮哪過這種打。

孟新詞腳痛哆哆嗦嗦沒站穩，還是傅言真扯著他領子沒讓他掉下，但很快，他又被這人生生摜倒在地。

江城多雨，學校怕學生打傷，地上鋪的都是質地較為糙的花崗巖，那點凹凸不平之平日里可以忽略不計。

但孟新詞這麼猛地撞了下去，被無限放大，背脊傳來一陣刺痛，骨頭都快疼裂開了。

曾如初覺得這地面似乎都力了一。

燈下，地上積著的這一層稀薄雨水飛濺至四，上都沾著點細碎。

孟新詞痛地在地上扭曲，傅言真卻冷著一雙眼，抬腳狠踹他下顎。

這里是雅集。

孟新詞再帶點人來都是不夠看的。

傅言真的人早把他們圍了起來。

他們在育館附近，跟傅言真一起混的本不看重學習，臨近考試也打球。

聞著靜人全趕了過來。

他打孟新詞，沒人來拉，也沒人敢拉。

孟新詞從來都是把別人欺負的喊“救命”。

今晚，他在雅集被人打的半死不活。

沈逾湊熱鬧還跟著上去踹了他兩腳，踹完后發現有點古怪，“他爸到底是誰啊？”

孟新詞一直斷斷續續的威脅，要告訴他爸。

“我。”傅言真笑了聲。

沈逾笑嘻嘻：“鬼鬼，兒子這麼大了啊。”

一邊的裴照費半天勁才認出來，“……這不是……不是你表弟嗎？”

沈逾狐疑：“哪個表弟？”

“姓孟的那個。”傅言真說。

“……臥槽。”沈逾驚的后退好幾步。

一時慶幸這月黑風高的，這人應該看不清他的臉。

傅言真側過，看到曾如初還站在這兒，還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冷嘲地笑了笑：“好學生，你這不回家看書，擱這兒看熱鬧？”

曾如初看他，神比天氣還要冷肅，收攏的眼尾里也爬滿戾氣。

但眸子里，還有一點看不懂的緒。

四目相對，半晌，只得離開。

陳叔來接，二十分鐘之前就給發了信息，問怎麼還沒出來。

說在跟同學討論問題。

曾如初走后沒多久，保衛的人聞訊趕來。

傅言真看了眼裴照，讓他把他們的人都帶走。

他打人的時候異常清醒。

知道打的是誰，也知道后果。

孟新詞。

他姑父的兒子。

孟家三代單傳的一獨苗，他姑媽都舍不得吼一嗓子的大寶貝，估計被他打廢了。

他出煙盒，又了一。

不躲不避地站在濛濛雨線里，神沒有半分慌，似乎是在等雨下的再大點。

校方聯系了救護車，孟新詞后面是被抬上去的，他站都站不穩。

警車沒多久也來了。

兩個祖宗打了起來。

兩大家族一夜未眠。

--

隔日，傅言真打孟新詞的事便傳的沸沸揚揚。

考場里一陣，曾如初還聽說傅言真也住了院。

熬到期末考試考完，趕給傅言真打了電話。

但他沒有接過。

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

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傅言真為什麼會傷進醫院。

那天，其實就只有他在打孟新詞，孟新詞被揍的毫無招架之力，都沒到他一下。

也許后來發生了不知道的什麼事。

這事鬧出很大靜，舅舅和舅媽也知道孟新詞竟然跑到雅集去找，更是一陣心憂。

思來想去，他們決定把曾如初送出江城，送到爺爺那邊去。

曾如初的父母當初自作約定，要是生男孩就跟父親姓顧，孩跟母親姓曾。

爺爺卻不知，直到上完戶口才知道有這麼回事。他們老一輩的家族觀念很重，因此耿耿于懷許多年，一度也對格有些強勢的媽媽也不待見。

曾如初小時候跟曾家這邊的人相比較多，也跟他們不太親近。

但這時候沒辦法，曾繁清只能去聯系他們把況說了個清楚，強調是曾如初在江城待著不安全，不是他們不管，并保證每個月給打生活費。

爺爺知道況后二話不說，當晚就要訂機票過來接人。

他們不是不想這個孩子，也只是當年的事在心里存了點芥。

曾如初后面去了趟醫院，路上還買了束花。

到底，傅言真那天算是幫解了圍。

花束是先包好的，后面讓店員幫加進去幾支雛。

到了醫院時，傅言真所在的那間病房里有人，他爸媽都在里面。

在外邊待了快一小時，里面的人也沒出來過。

門是合著的，里面說話聲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也不好進去。

--

屋里，傅縝正在數落傅言真。

傅縝接到他姐姐的電話就從國外剛趕回來，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到病房，氣都還沒順，一直在責問傅言真知不知道他這次闖了多大的禍，手里的幾個大項目還指著孟呢。他倒好，把人兒子揍的快丟了半條命。

傅言真垂著眼，抿不語，聽他數落。

孟新詞現在看到事鬧的這麼大，本不敢承認他帶了十幾號人去雅集找個生的麻煩。但又不甘心就這麼挨傅言真一頓揍，倒打一耙說是去找他一起看爺爺，看到他快期末了還在打球就好心說了幾句，然后他就不耐煩就把他打了。

這麼蹩腳的話，但他們孟家的人就是信了。

傅縝拉過椅子坐下來，喝了口水，到底是親兒子，心里不管怎麼說還是站親兒子這邊，但上也還是惱火：“我們那項目還指你姑父，你給我差點把孟新詞打死了，你他媽下手注意一點啊？”

傅言真不咸不淡，“黑燈瞎火的，怎麼注意啊。”

“你說說，你到底是為什麼揍他？”傅縝擺出一幅公道的樣子，其實他也不信孟新詞說的鬼話，這倆人關系本就沒好到能相約一起看爺爺那份上。

“這不是他自己帶了十幾號人來學校找我麻煩，”傅言真笑了聲，“我還不能還手嗎。”

孟新詞最大的敗筆就是他沖到雅集校門口，擺明是他找事在先。

沒說幾句話，傅縝的電話響了。

公司有急事，他匆匆忙忙地往門外跑。

沒注意到不遠的曾如初。

言知玉卻不好糊弄，問了那日在場的很多人，特別是沈逾和裴照，在夸大其詞的威脅下，裴照跟說了猜測，說傅言真可能是為了個他們班那從實驗轉來的生。

“裴照說，你是為了你們班一個丫頭才跟孟新詞打起來的，那小丫頭是從實驗轉來的，”言知玉看著他，氣不打一來，“你為了個丫頭把他打那樣？你瘋了啊？”

說完，又憤憤地了他腦門。

傅言真懶洋洋笑了聲：“孟新詞，他要是真的找個丫頭的麻煩，至于帶那麼多人阿？”

一句話把言知玉嗆了回去。

“孟新詞呢，他要是承認他帶那麼多人來呢，是想把那什麼小丫頭弄死，那我就承認我在見義勇為干好事，”傅言真抬手了耳朵，“你去問問姑父來不來給我頒個好市民獎。”

孟新詞不說是因為曾如初，他也不能說。

他家里人什麼德行他清楚，他媽這脾氣要是知道他為了個小丫頭鬧出這麼大事，一定會去找曾如初麻煩的。

他說的不咸不淡，言知玉又被繞進去了，不太確信地問了句：“……那你到底是不是為了那個小丫頭？上次那車你是不是也是因為？”

“要我說幾遍？”傅言真一臉不耐煩，陡然拔高嗓音，“我為至于嗎？為每周幫我寫周記？”

曾如初第一次聽傅言真大聲說話。

他平日里都是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懶散樣，這一聲嘶吼是帶著火氣的，刮的耳生疼。

聽到他這話時，心竟平和了一點。

來時的路上，背負的那些歉疚消減了許多。

也許只是因為是雅集的學生。

或者換做任何一個人，他都可能上去拉一把。

并不是因為曾如初。

一時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再待下去，輕聲走到他病房邊，彎下腰，將花束放在門口。

剛準備離開，一道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是阿真的同學吧？”

轉過，發現是傅言真的外公。

言庭之一眼就認出來是誰，是從實驗轉來還不跟孟握手的小姑娘。

他那天就在現場，當時還覺得稀奇，問了下校領導關于的況，知道跟傅言真一個班。

“來看阿真嗎？”他問了聲。

曾如初問了句：“他怎麼樣了？”

言庭之笑了笑：“還行，他死不了。”

曾如初點了下頭，忽然發現傅言真笑起來的時候像他的。

“……班上，班上同學讓我給傅言真同學送束花。”這時只好又彎腰將地上的花抱起來，給他外公，“您能幫我帶給他嗎？”

言庭之接過花，不聲地問了句：“你不進去看看他嗎？”

他知道這小姑娘應該聽到了那句話。

他也聽到了。

曾如初搖頭，“不去了，謝謝您。”

知道他還好就行了。

懸著的一顆心也終于塵埃落定。

言庭之沒說什麼，看著走到樓梯旁才收回視線，帶著花進了病房，讓言知玉出去待會。

他低眸瞧著傅言真：“那個小姑娘來了。”

“哪個？”傅言真沒什麼緒地問了聲。

“不跟孟握手的那個。”言庭之說。

“……人呢？”傅言真倏地抬起眼。

“走了。”言庭之淡淡回。

“……”

言庭之不用問一句話，看他這神就能明白一切。

“但你不能出去。”他提醒。

傅言真其實沒傷著一分，是在裝。

被家里人要求的。

因為看他傷著也在醫院躺著，好歹能讓孟家心里舒坦一點。

傅言真這回要是好胳膊好的往外跑，那肯定是餡了。

言庭之將花扔到他床上。

花束里的卡片順勢了落了下來，傅言真看到這上面一行字：

【祝你健康無憂愁，前程似錦繡】

這娟秀的字跡，他一眼就能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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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如初跟曾繁清說是出來注銷手機卡號的。

從醫院出來后就去了營業廳，跟工作人員說要將兩張卡都給注銷了。

但話音一落，手機就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

按了接聽鍵。

“曾如初。”電話那邊的聲音冰冷。

“……”

“你剛剛來過。”

“嗯。”

“都聽到了。”

“嗯。”

兩人的語氣都出奇的平靜。

“你在哪兒？”傅言真問。

曾如初：“在外面。”

“地址。”

“……”

“不說我上你家找你。”

“你，有什麼事嗎？”問。

電話那頭，聲音寂靜。

許久，飄來一聲笑。

通話戛然而止。

自始至終，沒問過他在醫院說的話。

他也不主解釋。

“你這還注銷嗎？”營業廳里的工作人員問。

曾如初忽然有些猶豫。

--

爺爺和大伯是晚上趕到的江城。

多年不見的，一來就問怎麼瘦這樣，有點含沙影的意味，像是在譴責舅舅和舅媽沒照顧好。

氣氛弄的有些不歡愉。

曾如初不想再在這里多待，怕讓沈鄰溪難。

那麼用心照顧，還要被這樣誤解。

他們是次日傍晚的飛機。

臨走之前，見了趙允恬一面。

這應該是在江城最好的朋友，也許是唯一的朋友。

趙允恬抱著哭了很久，罵罵咧咧地數落起傅言真。

無論怎麼跟趙允恬解釋和傅言真的事，趙允恬都不信一個字。

不問青白，只知道護著。

沒多久，開自己的QIQ空間，“看看。”

是沈逾發的圖文說說，他去看了傅言真。

但不止他一個人。

孫若雪也在。

一組照片里，還有笑容懶恣意的傅言真。

曾如初看到桌上放著好幾束花。

但沒有送的，那些花里都沒有雛。

曾如初覺得，對于傅言真而言，也許已經為了那故紙堆里的一粒灰。

趙允恬最后讓以后別想著傅言真，到了北城好好的。

--

臨出門前，抱了抱沈臨溪，說會經常給打電話的。

這個把當親兒一樣疼的舅媽，忍不住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淚水。

路上卻是一路綠燈，似是不得想把送出這座城。

出租車里放著通廣播，這時放的是首經典的老歌。

《紅豆》。

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聽到這句時，視線終于模糊。

不想當著人面留下來，便撇過臉看向窗外。

其實沒有為傅言真的話到憤怒。

也不想在“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過”這個問題上多做深思。

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過他。

這就夠了。

盡管他對有各種不滿意，但卻不知道，那已經是竭盡所能的在他。

不能像他那樣不管不顧，只能在桎梏里掙扎著喜歡。

差不多快要耗干的心力。

至于結局。

也許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結局。

相濡以沫，相齁以。

不如相忘于江湖。【注】

沒多久，大伯過后視鏡看到眼睛紅紅的，以為舍不得這座城市和舅舅一家，跟說北城也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寬說北城馬上就要下雪了，“雪后的北城的很。”

曾如初一邊聽他大伯說著北城的好話，一邊低眸在空間里打出一行字：

【你是我青春最壯烈的符號，卻終究只是人生的一位匆匆過客。】

和江城做最后的告別。

這條態設置僅自己可見。

空間也是僅自己可見。

然后，將QIQ卸載了，電話卡也一并拔了下來。

這卡到底沒舍得注銷，但也不想再用。

聽說北城那里天氣干燥，雨水比江城這里很多。

希那總是晴朗的北城，也能讓變得再明一些。

——上卷完。

作者有話說:

注：出自《莊子·大宗師》

謝“儒雅的瓜子仁”小天使的營養！

下卷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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