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慶三十七年冬。

十二月初一，晨時三刻。

月娘親自替青莞穿梳洗，屋裏靜謐溫馨，空氣中湧著淡淡的意。

青莞梳了對俊俊的垂鬢，戴了些釵兒珠，上著一件月牙白金銀刻對襟直襖，款款走出屋子。

彩雲幾個上挎著包袱，垂手立在門口，見小姐出來，看得眼睛都直了。

青莞淡淡一笑，扶著月娘的走，徑直出了院子。

顧府的馬車早早的候在莊子門口。

青莞目掃一圈，眼角的淩厲讓跟車的婆子垂下了頭。

馬車緩緩而行，並未朝著城裏去，而是徑直上了道，直奔蘇州河碼頭。

月娘掀了簾子略掃了幾眼，低聲道：“小姐，看來這顧府的人，及不待見小姐，連一個晚上都不讓小姐歇在府裏。”

青莞眼中浮上冷意，渾不在意道：“我要們待見做什麽，我裝瘋賣傻這麽多年，這一回了真容在那些人麵前，是討債去的。”

顧府的人越不待見，的心才能越冷酷。

月娘道：“小姐還需凡事小心，那些人都不是善茬。”

“月娘放心，我心中有數。”

離莊子百米的一小山丘上，陳平帶著一眾兄弟們騎在馬上，目眺視。

今日小姐走水路進京，他和兄弟們按著小姐的吩咐，一路跟著進京。

等馬車緩緩啟後，他見時機差不多了，回首道：“咱們也該了。”

“是，老大！”兄弟們齊聲應下。

半個時辰後，馬車駛碼頭。

青莞扶著月娘的手下車，俏然立於岸邊，風吹著的發，微有些淩，如墨般的眼睛，熠熠閃著芒。

周遭瞬間安靜下來。

南方有佳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船上的顧家眾人心神一凜，各自心頭湧上滋味。唯有顧家老爺，一看到孫的那張臉，轉拂袖而去，本不願意多看一眼。

顧二爺見兒走近，俊臉有些扭曲。當初他大婚，迎錢氏江南時，也是走的水路。

錢氏盛妝打扮，在船頭迎風而立，像個仙子一樣好看極了。一晃五年過去了，仙子化了白骨，隻怕也猙獰的很啊。

華見男人立著不，角冷笑。把對青莞的恨意，深深藏到了心中。

青莞對眾人向投來的目，報以明亮一笑。這一笑宛如鮮花怒放，讓冬日的碼頭亮了起來。

顧府的白眼狼們，來了。

顧家兩艘大船。

老爺夫婦帶著二爺夫婦，並吳雁玲和蔣青芷兩位小姐共乘一船。

青莞這個二房嫡出的小姐，卻與顧青蕓，顧青蓮，並三位姨娘隨其後。

青莞對顧家不合常理的安排冷笑三聲，命月娘等人把行李安置到船艙裏。

後船比著前船要小，好的艙位僅有兩個，青莞上船最晚，自然落不到好的，僅落得小小一間。

想著這一路上山高路遠，青莞不聲的挑了挑角，扶著月娘的手，冷聲道：“去，把這船上最好的一間，讓人給本小姐挪出來。”

“是，小姐。”

春泥得了令，興衝衝的走到最好那間，高聲道：“這是我家小姐的船艙，誰讓你們住下的，還不趕把東西搬走。”

顧青蕓剛解下鬥篷，聞言變了臉。喲，那個瘋子病剛好，就敢來跟搶船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冷笑道：“小月，幫我罵回去。”

大丫鬟小月得了令，衝出去罵道：“放你娘的狗屁，先來先得，這明明是我家小姐的，你眼睛瞎了？”

春泥記著小姐說的話，凡事先禮後兵。

酸酸道：“這顧府詩禮出，莫非連個嫡庶都不分了。”

“跟一個瘋子談嫡庶，真是笑掉……”

“啪！”

大牙兩個字還沒說出來，那小月臉上已挨了一掌。

春泥甩著微微發燙的手心，心道自己也算“禮”過了，文的不行就來武的，打別人可真痛快啊。

小月扶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怔了半晌，才瞪著眼尖聲道：“你這個小賤人敢打我？”

“啪！”

又是一記掌。

“敢罵我家小姐是瘋子，打的就是你。”春泥毫不畏懼的還瞪過去。

既然打得痛快，那就多打兩下。反正有小姐撐腰怕什麽。

三小姐一看小月被打，眼睛都氣紅了，罵道：“小蹄子，竟然敢打人，反了天了，來人，給我往死裏打。”

“誰敢！”一個輕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你算個什麽東西，給我打。”顧青蕓氣得跳腳。敢打的人，沒王法了。

顧青莞冷冷環視一圈，圍上來的丫鬟、婆子們有些懼怕，紛紛頓住了腳步。

“你們……你們……敢違抗我的命令？”顧青蕓氣得全簌簌發抖。

顧青莞了微幹的，往顧青蕓心窩捅刀子，“誰讓三姐你是庶出呢，要是個嫡出，他們也許會聽你的話。”

“你……”

顧青蕓氣得氣翻湧，這瘋子竟然敢當著下人的麵，嘲笑的份，跟拚了。

顧青莞杏眼一瞪，衝過去重重推青莞。

春泥眼疾手快，正要把小姐扶住，卻見小姐輕巧的閃開了。

青莞退後幾步，莞爾一笑，目都未曾向瞧去，隻朝春泥招了招手，輕輕道：“傻丫頭，過來。既然這裏容不得咱們，倒不如下得船去，留在莊上吧。”

顧青莞用足了勁衝過去，不想卻撲了個空，一時腳下剎不住，反而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接連咒罵了青莞幾句。

此時，張姨娘聽到靜，忙過來走到青莞邊，低聲道：“六小姐，我那屋裏還算寬敞，我與六小姐換吧。”

青莞打量兩眼。這個張姨娘，還是頭一回見，長得雖不驚豔，卻也端莊。

斂了神，輕笑道：“我不要住姨娘的，就要住三姐的。”

張姨娘愣了愣，眼中微有波。

“回二爺，郡主，六小姐下船了，不肯往京裏去，說是要回莊上。”

“什麽？”

剛剛歇下的顧二爺從床上蹦起來。

“不識臺麵的東西，竟然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一點子規矩也不懂。”華在旁滴眼藥水。

顧二爺一聽，氣得衝出了船艙。

華郡主懶得理會，朝譚嬤嬤遞了個眼，示意跟過去看看。

顧二爺氣衝衝的走到兒跟前，一看到那張酷似錢氏的臉，那氣就先消了一半。

他瞪著眼睛道：“你這是鬧什麽？”

青莞秀致的眉出一抹，淡淡道：“兒混沌這些年，不知規矩，敢問父親，有人罵我是傻子，兒要不要忍？”

“這……”顧二爺語塞。

春泥見狀，趁機嘎崩利落脆的把事一通好說。

末了還道：“二爺，奴婢錯了，奴婢不敢手打人。但是我家小姐明明好了，卻還被人罵作瘋子，奴婢這口氣不能忍。就算冒著要被人趕出府的危險，奴婢也得替小姐出了這個惡氣。”

堂堂顧府嫡出的小姐，竟然被一個丫鬟指著鼻子罵，顧二爺飽讀詩書，自然容不得這樣沒有規矩的事。

青莞打量他臉，輕輕一笑，補上一句：“父親，咱們府裏何時變得尊卑不分，嫡庶不論？”

“……”顧二爺語塞。

“尊卑不分，嫡庶不論倒也罷了，連個丫鬟都敢騎到兒頭上，兒這京城不去也罷。”

顧二爺一張俊臉，青一陣紫一陣，末了大聲喝道：“來人，把那個罵六小姐的丫鬟掌十下，罰一個月月銀。”

青莞上前一步，“父親，那兒該住哪個船艙？”

顧二爺咬了咬牙，道：“來人，把三小姐的箱籠般到後艙。”

“謝父親為兒主持公道。”

“父親，那船艙明明是我先得，憑什麽要讓，論長還比我小半歲呢！”顧青蕓不服氣上前理論。

“混帳，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規矩不得。”顧二爺冷冷的扔下這句話，揚長而去。

顧青蕓氣得銀牙暗咬，刀一樣的目狠狠的剜了青莞幾下，青莞挑釁的抬了抬眉，角出笑意。

“你給我著等。”顧青蕓撂下狠話。

船緩緩而，青莞沒有進艙，而是倚著欄桿，舉目遠。

青瓦白牆，碧水流觴。這煙雨江南，如同一個才貌俱佳的才子，一舉手，一把風足，都帶著風流婉轉，矜持高貴。

青莞這五年從未如今天這般，好好的看一眼這蘇州府的暗香浮。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彈指間，時流逝。那闊別了五年的京城，已事人非。

青莞下意識的仰頭看天，輕輕呢喃道：“又該回去了。”

“小姐，起風了，該回了，船上的時間還長著呢。”春泥把鬥篷披在青莞上，替打了個結。

“都收拾好了。”

春泥點點頭道：“都收拾好了，月娘在熏香。小姐，咱們今兒這一鬧，怕是三小姐該記恨上了。”

“傻丫頭，怕什麽。”

青莞微微出神：“不用來試試水，如何知道深淺。走，咱們回艙。”

“小姐試出什麽來了？”

今兒這一試，至可以證明兩點，一是顧家人還要點臉麵；二是那兩個庶出的兒，在顧二爺心中，也不過爾爾。

青莞輕笑道：“我隻試出了我的春泥，將來定是個厲害人。”

“小姐！”春泥跌足嗔喚。

“傻丫頭，厲害了才不會被人欺負。”青莞目中閃過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