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藏不住事。

不過短短一個晚間，六小姐要跟著一道京的消息，已傳遍了顧府上來，眾人懼是震驚。

一個時辰後，消息便傳到了莊上。

青莞款款的從榻上站起來，走到堂屋中間，慢慢坐下，眼中一片平靜。

堂屋冷清，青莞打了個寒，道：“天怪冷的，去把爐子生得旺些，也不必再檢省著。”

月娘把扁黃銅腳爐拎出來，加了幾塊銀碳，垂手立在青莞旁。

“小姐，事已妥，再有半月，咱們就要進京了，小姐該布置起來了。”月娘著手，一臉的喜。

青莞一顆七竅玲瓏心，豈能聽不出這話中的深意。

要回顧府了，不再以一個瘋子的份，而是以堂堂正正二房嫡的份回去。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是一場麵對麵的搏戰。

雖然有把握，但凡事瞬息萬變，不得不當心。

青莞深吸一口氣，端起茶盅，慢慢的飲了一口，道：“是該做些布置了。去把人都來，凡事，隻從咱們這六人開始。”

月娘低聲道：“小姐，京裏的大房可不是省心的主啊……”

“月娘！”

青莞擺擺手道：“飯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咱們得踏踏實實的。”

“是小姐。”

“去跟陳平說，今晚我要到姨母的墳上去一遭，是該跟道個別了。”

錢氏的墓並未顧府祖墳。

隻因是橫死，且又是戴罪之，怕壞了顧家的風水，因此族長並幾位老爺商議後，葬在顧府祖墳的後山，那裏終年看不到。

聽月娘說，就是這後山，也是顧府看在替顧家留下一的份上，恩賜給的。按著顧老爺的意思，隨便哪個山頭埋了就。

夜已暗沉，彎月如鉤。

北風漸起，寒意森森。

錢氏的墳前，擺放著一的致菜肴，瓜果點心。

青莞一素，跪在墳頭，接過月娘遞來的香，拜了三拜後在香爐裏。

眼前浮現姨母牽扯著表妹的手，緩緩走過奈何橋，眼淚簌簌而下，一步三回首。

青莞抬頭看了看天，淒慘一笑。

“委屈姨母再忍幾年，待我在京裏站住了腳跟，就把您遷回去。這顧府就是狼窩，就是虎，還是跟祖父，祖母，母親他們一道才好。”

月娘一聽這話，淚如雨下，哽咽的喚了一句：“小姐。”

青莞了眼眶。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似要將那淚進去。

事實上，當年的一場火，什麽都沒有留下，錢家一百一十八口化了灰，化了煙。錢福隻在盛家墳塋的邊上，堆了個土堆，連個碑都沒敢豎

“姨母，你放心，誰害的你，誰害的錢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在天之靈，保佑青莞平平安安，一切順遂。月娘，跟你主子說幾句吧，以後就不能常見了。”

青莞背過走開幾步，眼淚終是慢慢劃落，一滴滴落在泥裏，瞬間沒了蹤影。

在這個世上，縱然有月娘，福伯，青莞依舊是孑然一，的父母親人，早已在另一個世界裏。

強忍住眼淚，隻將手上了心口。心口作痛，似那一劍，又穿而過。

青莞晃了晃子，目一點點浮上哀。

月娘早已泣不聲，絮絮叨叨說著往年的舊事，說得累了，便哭幾聲，哭得累了，再說幾句。

許久，青莞嫣然一笑，笑如花。

“月娘，咱們……該走了。”

回到莊子，宋語早已悄無聲息的等在莊上。

青莞見他來，眉梢有了笑意，朝陳平遞了個眼，兩人一前一後了堂屋。

月娘親自上茶，然後掩了房門，退守至外麵。

這一夜的堂屋，燈亮至天明。

京城。

一安靜的宅子。

壽王獨自一人坐在這簡陋的書房中，自己為自己續了一個滿杯。

杯滿，他四下打量。這裏雖然簡陋，卻依舊收拾的幹淨，一塵不染。

他知道這裏是誰每日打掃著，也知道放在幾年前，這樣的事兒如果傳出去，將會是天下最無稽的笑話。

趙璟琰搖了搖頭，俊目漸漸黯淡，一張在外人麵前，從來都放不羈的麵容，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簾籠一挑，一襲高大的影，踱步而出。來人的步履很輕，很慢，卻很穩。

“來了？”聲音如一泓秋水，毫無波瀾。

“來了。”趙璟琰輕輕的應了一聲，卻很恭敬的站了起來。

“坐。”

那人還未走近，趙璟琰已替他挪開了椅凳。

男子淡淡一笑，用手拍在他的肩頭。

“兄長……”趙靖琪的聲音帶著一哽咽。

兄長的麵容有些模糊，曾經燦爛的笑意，此時已為一種奢。寬大的袍套在上，顯得空的，越發清減了。

來人晦一笑，道：“先坐下說話。”

“兄長的子如何？”趙靖琪看著他在燭外的暗影，臉有些凝重。

“嗬嗬，還行。”

一若若現的燭火香氣彌漫著，兩人都沒有再往下說，隻用眼睛打量著對方，悄無聲息。

許久，趙璟琰輕咳一聲，低聲說起這一次的江南之行。

男子隻坐在暗靜靜的聽著，甚至連趙璟琰接連遇刺，賢王隨而去這樣的事兒，都引不起他丁點的緒。

趙璟琰說完，便靜待他開口。

許外，男子蹙眉道：“這麽說來，史家起複了？”

趙璟琰點點頭，“顧家的江南織造監察史一職被奪，差錯的史家就起複了。”

“差錯？”

男子低語“最的江南織造，又怎會差錯。”

“兄長？”趙璟琰心頭一。

男子搖搖頭，抬手指了指那盞燭火，“將史家……陸國公府……將我，置於這火之下……”

聲音忽然停頓，一雙銳眼，迸出芒，牢牢的盯著壽王，“你應該沒有這麽蠢。”

趙璟琰輕聲道：“在我去江南之前，父……皇，很晦的提醒過我。”

“他說什麽？”

“‘陸府其實還是可以做些事的，有些事雖然不容忘卻，有些人卻還可以提一提。’這是他的原話”

男子靜默良久，從牙裏輕聲嘣出幾個字，“他，如何？”

“還好，很疼我……這半年間看著又有幾分清減。”

“還在……求道？”

“嗯，這個月又去了龍武道場……我沒跟著去……二哥去了。”

“哼！”

男子輕哼一聲，臉上頗有幾分不屑，“修道修己，即便是真修得長生不老，於江山社稷何益？”

趙璟琰不敢多言，隻靜靜聽著。

“唯我佛慈悲，教化黎庶，普度眾生。執善念，重因果，天理回生生不息。”

“兄長又有所悟？”

“這些日子倒是悟了許多。”

趙璟琰垂眼，笑道：“兄長也不可太過，俗世中人，悟得多了，反倒不。還不如像我這般，酒穿腸過，人在懷中，來得痛快。”

“老八。”男子厲喝一聲。

趙璟琰聽聞卻眼睛一亮。

老八……這一聲老八，意味著他的兄長又回來了。然而心中卻一滯，這也意味著自己要挨訓了。

“老八在。”

“你簡直太過荒唐，此去江南用什麽不舉的由頭。找來這什麽金神醫……即便名滿南北直隸，也不過是個江湖郎中。這樣的人給你開的癥結文書，又當什麽用？”

趙璟琰笑了，眉宇間又流出浪不羈的意味。

“沒法子啊，這殷貴妃的要給我塞個正室，我他娘的才不要呢。”

壽王咧了咧，冷笑道：“想做什麽，老三勢還不夠大，還要拉我這個閑散王爺，上家的馬車？婦道人家，也不腦子想想，即便我願意，父皇也不會願意的。”

“所以你就用了這一招？”

“我能怎麽辦，隻有用這個由頭。”

趙璟琰挑眉得意一笑，“我給父皇說了，你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男子了一句。

“哈哈……父皇我滾。”

“你就滾了？”

趙璟琰角一揚，“兄長，皇命不可違啊，我隻有滾了，滾到江南，天長路遠，能耐我何？”

“你啊！”

男子輕輕一歎，“再如何，也無須用這個由頭，堂堂皇子被人譏笑，日後誰敢嫁你。”

“不嫁正好。都是庸脂俗，還不得我的眼。更何況，這不舉的癥結文書，誰要看？誰敢看？”

當真是想在太歲頭上土啊，給弘文起個蔣不舉也就算了，誰敢在他麵前言語一聲，不打得他滿地找牙，他就不是活閻王。

“嗬，你這小子……”男子被他這沒由來的豪氣逗樂。

趙璟琰見他笑了，忙上前一步道：“兄長，要說這金神醫，可不是兄弟我吹，在江南真是獨一份，那醫比太醫院那些廢們，可強多了。”

“噢，此人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厲害？”

“那是。”

趙璟琰想著那人的麵龐，搖著頭得意道：“二哥，三哥隻要私下裏一打聽，我這癥結文書是金神醫開……晚上不知道該睡得有多舒坦。”

男子被勾起了幾分興趣，道：“把這金神醫說來聽聽。”

趙璟琰眨了眨眼睛，悠然一笑道：“這人說來，話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