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這日夜里，周沅正輾轉難眠之際，顧府外頭正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宮墻，月臺上，霍楚臨一玄金龍袍負手而立，小樓上點了兩把火炬，他借著視線跳過朱墻，落在宮外大道上。

周祿就站在他側，神肅穆。

又過了半柱香，外頭卻是一點風吹草都沒有，周祿原抿的的角陡然一松，心里緩緩松了口氣：“這大半夜的，皇上老臣來月臺看戲，也不知這出戲今夜還上不上。”

霍楚臨側頭瞥了一眼周祿，含笑道：“好戲都是遲來的，多等等也無妨。”

周祿亦扭頭回看過去，卻忽然發覺，這個原默默無聞的三皇子，眉宇中卻不知何時了份帝王的威儀。

是連周祿這樣的老臣都陌生的威儀，他不曾在先皇上看到過，更不曾在安王上看到過。

“太傅可是有什麼話要說，但說無妨。”霍楚臨轉回子，目悠遠的落在空的大道上。

“皇上的生母，當初乃太后宮中的一個洗腳婢，份低微，連個位分都封不得。”

生母的份，是霍楚臨最被人瞧不起的一點，他自小因此事被諸位皇子笑話欺負，卻不能還手，更不能同父皇告狀。

因為連他的父皇都瞧不起生母。

霍楚臨面沉穩，沒因周祿提起生母而出半點惱怒之，反而笑了一聲，接著他的話道：“所以太傅覺得，一個洗腳婢所生之子，配不得龍椅之位。”

周祿沒否認，直言道：“是。”

他頓了下，繼續說：“皇上可以是德才皆備的三皇子，將來也能是百姓敬仰的王爺，但至尊龍椅，卻不是誰都有資格坐的。”

霍楚臨背在后的手握，看到大道上有星星點點的火，角勾起：“他就有資格？”

周祿順著他的目過去，一張臉繃的的，最后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宮墻外，喊聲，廝殺聲，不過短短一瞬便盡數凐滅在長夜里。

霍楚行從敵國借來的私兵眾多，比宮里儲備的衛軍還要多幾倍，可他不知道早在幾日前，霍楚臨便將軍中大半的兵力都調到了京城，分布在京中各。

第一批敵軍闖到宮外，本撐不到一個時辰，援軍早在半路被劫，孤立無援。

而此時王府里，秦滿月著了一大紅錦服，倚在榻上，將護甲一只只帶上，拾起枕邊的風鳴釵慢條斯理的打量著，晃一晃，釵子便發出好聽的，尊貴的聲響。

角輕輕揚起，快了，就快了。

只要這次拿下霍楚臨，再找到先皇留下的詔，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后。

這個寒酸的王府，一刻鐘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忽然，院子里嘩啦一聲，杯盞落地，摔了個碎。

秦滿月蹙著眉頭坐起來，還沒來得及起，屋子里的門便從外頭踢開，原本圍在府外的兵闖了進來。

正要怒斥他們的大不敬，就見安王被押著推了進來，滿臉失神落魄，嘲諷的看了眼秦滿月。

嗡的一聲——

秦滿月心里那弦徹底崩斷，心里已然知曉答案。

鳴釵叮的一聲落地，秦滿月吶吶道：“怎麼可能…”

借來的兵，遠遠比宮里的軍多幾倍，霍楚臨人在宮中，王府又被困，他不可能有所察覺的。

何況的作那般快，此事決定到行不到一日，宮里怎麼可能有防范！

一大早，皇上邊伺候著的總管彭公公便親自將周祿送回了府，笑呵呵道：“這幾日委屈太傅了，不過這也算是因禍得福，您說是不是？”

彭公公說罷抬腳上前，低聲在周祿耳邊道：“皇上敬您是老臣，在朝中又德高重，安王之事未牽扯到您，是皇上仁慈，太傅可要好好考慮，莫要辜負皇上的艱苦用心啊。”

直到周沁扶著柳氏出來，彭公公才一笑告退，未有久留。

只是在周府外頭稍稍停留了一會兒，他雙手倒在袖口，仰頭著天，嘖嘖了兩聲道：“沒眼力勁兒。”

彭公公說的是那些七八舌說著周家要完，恨不能上去踩上一腳的人，也不睜眼仔細瞧瞧，周家世代輔佐歷代太子登基，是重臣，也是忠臣。

皇上琢磨了一年，也沒想好怎麼能貶了太傅的又不落人口舌，再加上有個顧大人暗的幫著，哪里是說倒就倒呢。

彭公公搖搖頭，里嘖嘖兩聲，要離開時一輛馬車急急的停下，周沅彎腰下車，提著擺便往里跑，急的都沒瞧彭公公一眼，彭公公正要打招呼的手訕訕垂下，然后才瞧見緩緩從馬車里下來的顧微涼。

“顧大人消息可真是快，得，也省得奴才跑顧府一趟了，皇上傳大人稍后進宮，今日散朝后幾位大臣堵了書房，想必為的安王。”

顧微涼頷首，一點也不意外，抬手在彭公公肩上拍了兩下：“回吧。”

“誒。”彭公公笑著應下。

周府院里，周祿了火盆，柳氏又用艾草沾了水在他上撒了幾滴，周祿滿臉疲憊，抬手擋了擋：“不礙事。”

花廳里，柳氏與周祿于主座上坐下，周沁這幾日一直小住府里陪著柳氏，因而來的也最快，匆匆趕來看到周祿，心下陡然一松：“爹。”

周祿點著頭：“這幾日辛苦你了。”

沒等周沁應話，向來不出門的云姨娘都趕來了，這幾日也是擔驚怕，可又不好再給府里添麻煩，只好忍著在自己屋里誦經祈福，這下看到人平安回來，心終于寬了。

“妾已經差人去高家知會江江了，想必一會兒便到。”

周祿蹙了蹙眉：“何必讓跑這一趟。”

外頭有丫鬟掀了珠簾進來：“老爺夫人，五姑娘與五姑爺到了。”

話剛說完，周沅的聲音便從外頭傳來：“爹！”

聲音落下時，才堪堪從后頭進來：“皇上沒怎麼您吧？”

周祿搖著頭，視線卻放在后的顧微涼上。

男人依舊是那副神淡淡，不急不緩的樣子，朝周祿頷首：“老師。”

周祿目沉沉，半響才道：“你賭贏了。”

顧微涼低頭一笑：“不敢說贏，是老師教的好。”

聞言，周祿疑的瞧著他，就見顧微涼定定的向他：“您曾經說過，看人看事皆不能只看表象。”

他冷笑道：“你是在說我老了，眼花了，被蒙蔽了。”

“不敢。”顧微涼彎了彎角：“老師可要見安王最后一面？”

周祿面有所松，猶豫了一瞬，撐著小幾起，要點頭應下時，被柳氏拉住了袖：“就算要進宮，也換干凈的裳去。”

說罷柳氏轉頭去看顧微涼，顧微涼點了下頭：“不急。”

周沅仰頭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待人都散了之后才說：“他才剛從宮里出來。”

顧微涼低頭看，笑著說：“我又不會吃了他，你張什麼？”

小姑娘猶疑的不是很相信他，只嘟囔了一聲：“你也別氣他，他子不好，都是讓你氣的。”

“……”

男人輕輕瞥一眼，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慢條斯理道：“是麼？那我下回注意些。”

周沅看他，心下有些不安，這人怎麼越來越好說話了。

想了想，也不能太欺負人，周沅抿了下道：“你…你也不用太讓著他，我爹脾氣倔，說話也沖，你實在忍不了，也可以頂撞兩句的。”

“那不行。”顧微涼低頭，眸中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氣定神閑道：“我不敢。”

周沅狐疑的瞧著他，皺著眉頭撇過臉，總覺得他話里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