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一個晴天, 時節臨近七月，天漸漸熱起來，午后驕似火好像大地都要被燒的冒煙。王府多年前建了冰窖, 田七雄這會正帶人取冰塊。

今日王舒珩與任渠有約，出門前田七雄追出來遞過一盒藥膏, 悄聲說：“二姑娘給的，叮囑殿下一日三次可不能忘了。”

王舒珩自小的傷不計其數, 這種小傷是不在意的。他不接，反倒輕哼了一聲：“氣！”

還是福泉笑意盈盈接過，與主子出門辦事去了。

與任渠見面的地方在三品樓, 對方已經等候多時。任渠年紀與姜懷遠差不多大, 卻是個從小在臨安討飯的孤兒, 還是得姜懷遠幫助才在臨安有了一席之地。

之前姜懷遠讓置辦藥材去北疆的事便是任渠親自辦的, 他聽姜懷遠說起過沅王, 也知兩人私底下不錯，心中有一事早想求助于他。

人進了屋，任渠才知威名赫赫的沅王乃一介皎若出塵的俊朗男子。他拜過, 一陣寒暄后才將話引到正事上來：“時至今日, 我還是不敢相信姜老爺去了。說出來殿下可能不信，姜老爺福大命大，以前多次命懸一線都了過來。”

“有一次在百越我們遇到山賊, 山賊弓箭中姜老爺心臟，哪知那天他恰好在口放了只玉佩逃過一劫。還有一回被劫匪搶了貨, 誰想第二日那伙劫匪就被府端了。姜老爺積德行善，或許這次也能僥幸。”

見過太多死亡，王舒珩要平靜許多，他直奔主題問：“姜府在臨安的商鋪如何？姜懷遠死了到誰的手上？”

說起這個, 任渠有些得意，“殿下有所不知，自從出了山匪綁劫那事，姜老爺就與各商鋪立了一份字據。商鋪名義歸掌柜，姜老爺拿八收。字據還立了繼承人，如果二姑娘沒失蹤那現在商鋪收都是的，可惜二姑娘也沒了。”

正在喝茶的王舒珩嗆了聲，枉他擔心姜鶯錢不夠花，看來是多慮了。

“商鋪這塊姜家二房三房是染指不上了，有字據鬧到府我們也在理。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姜府里頭的寶貝，想請沅王幫忙想法子運出來。”

瞧姜鶯送東珠時的闊綽樣兒，王舒珩就知道姜府定寶琳瑯，但他畢竟不是姜家人哪能說運就運。要想保住姜府的東西，其實最好的辦法是以府名義查封或以債抵債，來日姜鶯恢復記憶再另作打算。

任渠一聽這法子，拍手道：“查封的法子好！如此一來姜府不能住人，誰都不能里面的東西。”

王舒珩搖頭：“懸案查封，重案抄家，況且聽聞姜懷正任職于臨安督水司，在場應該有些人脈。姜府又沒惹上什麼懸案，怎麼查封？”

“這”任渠無言以對。

談話就此中斷，不過得知商鋪還在不影響北疆藥材供應王舒珩便放心了，至于姜府還須從長計議。

臨走前王舒珩囑咐任渠替姜鶯打點各商鋪的八收，任渠不問：“聽殿下的意思知道二姑娘的下落？去哪兒了，我這里堆銀子等著花呢。”

王舒珩點到為止，不再姜鶯一點兒消息。

午后暑熱難解，王府做了冰鎮烏梅，姜鶯吃過一碗這會正在跑馬場上遛的兔子。小兔子能跑能跳，姜鶯追著跑了會腳又痛了，只能坐在樹下歇息。

好巧不巧，歇息的地方距離那堵白墻不遠。小鳩為搖扇，漸漸的姜鶯便困了。正打算闔眼睡會，白墻之上忽然傳來一聲大：“姜鶯——”

小鳩搖扇的手抖了抖，姜鶯也被嚇得瞌睡全無。

還以為是做夢，睜眼一看，只見白墻之上趴著兩個錦華服的男子。一個手持折扇生的面若冠玉，可惜一臉風流之相。另一個手持彈弓目兇，一看便是人人畏之的紈绔。

姜鶯的便是那個手持彈弓的男子，姜府長孫姜棟。

若姜鶯沒失憶，該是怕他的。此人被漆老夫人和曹夫人寵壞了，什麼渾事都做得出來。可惜這會什麼也不記得，還歪著腦袋想了下自己是否認識他。

“是姜府的人，小姐你回去別出來。”小鳩連忙將人護在后。

一聽對方是姜府的，姜鶯掉頭就走，不敢回頭有點害怕：“不是來抓我回去的吧？是不是那個曹夫人來的？”

姜棟好友連從瑞一眼看到個小人，風流的病上來輕浮地沖吹了聲口哨。

后，姜棟遠遠地又了一聲：“姜鶯——”。他剛從澄山書院回來不久，便聽說了家里的事。大伯父一家三口慘死，姜鶯下落不明。今日他與好友在姜府上樹捉鳥，一不小心蹦到白墻上，竟發現一個極像姜鶯的子。

姜鶯沒被拐子拐跑？那還不趕回府嫁人！

姜棟當即便要跳下墻頭去追，還是連從瑞阻止道：“那是沅王府，你敢擅闖不怕他取了你的腦袋？”

聽聞沅王，姜棟的囂張氣焰霎時偃旗息鼓，在姜府就沒有人不怕沅王。可看著那個走遠的背影他又不甘心，最后只得恨恨退了回去。

一路上連從瑞眼神都在反復往王府的方向瞧，安說：“你確定那姑娘真是你二妹妹？姜府與王府有仇，怎麼可能在那里。”

“一定是，我不可能瞧錯。”

連從瑞有點憾：“莫慌，既然咱們進不去王府就想法子把人騙出來。”兩人走著恰好路過沉水院，連從瑞好奇便問了一：“這里是誰住？”

姜棟還沒從姜鶯在王府的驚愕中晃過神來，抬眸看了眼道：“姜鶯，就方才在王府看見的那個。”

連從瑞腳步頓住。他本風流，就剛才遠遠瞧見一眼姜鶯便心難耐，面若鵝脂，神似秋水，的宛若仙子下凡。現在路過人家曾居住的院落，明明空的，連從瑞卻生出幾分旖旎的心思。

沉水院墻環護，四周或白石或花草點綴，這種地方養出來的子該有多。連從瑞心，“我能進去看看嗎？”

姜棟一聽有點沒反應過來，轉而又想反正大伯父一家沒了進去看看無妨。況且他前兩日在賭場欠了銀子，庫房進不去沉水院的值錢東西多，正好拿兩件出去賣。

說著，兩人便大搖大擺進了沉水院。甫一進屋，姜棟忙著翻寶貝，連從瑞閉眼只覺骨頭都了。房中彌漫著幽香，他過那方珍珠鑲嵌的梳妝案幾，目又流連在床榻上。連從瑞不能再想了，提議說：“二夫人不是在給姜鶯議親？這樣吧，等回來我上門提親如何？”

姜鶯失蹤后曹夫人并沒有停止議親，對外說姜鶯生病養在鄉下樁子，只有數人知道實。

姜棟笑起來：“你家中不是已有正妻？罷了，你喜歡便娶，先想法子把人弄出來！”

兩人在沉水院一通掃，出來時姜棟拿走一箱金子，一只彩九桃瓶，而連從瑞順走一方姜鶯的手帕。兩人約定明日再見，連從瑞揣著手帕出了姜府，而姜棟迫不及待去找祖母說姜鶯在王府的事。

下午，王舒珩去了都督府衙。近來他發現臨安雖富庶衛卻差，幾沿海島嶼都無駐兵。他有意加強防設點筑營，不過地方還需斟酌。

府衙幾位從事也苦臨安衛久矣，可惜之前來的都督對此一竅不通。這回王舒珩提議，他們自然全力配合。

這一忙就到了傍晚，幾位從事相繼下值，王舒珩走出府衙正上田七雄慌慌張張來尋：“殿下，今日姜府有人爬墻鬧事，二姑娘在王府的事怕藏不住了。”

王舒珩一聽，臉上神愈發沉，翻上馬往回趕。

路上田七雄細細說了今日況，其實姜棟爬墻那會王府眾人還在冰窖忙碌，也是聽小鳩呼喊才跑過去看。可惜姜棟那小子溜得快沒讓他逮到，又不好直接去姜府要人。

一回玉笙院，姜鶯就迎了上來，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樣子，“夫君。”

王舒珩面若冰霜，問：“今日嚇到你了？”

姜鶯搖頭，一開始確實嚇到了，但那狂徒沒躍下墻頭追來許是顧及夫君的威名，想到這兒又不怕了。姜鶯不知為何姜府的人執著于給找夫君，可明明已經找到了。

“等著，我捉他來給你賠罪。”

他沉著臉的模樣讓姜鶯有些怕，勸說：“姜府好多壞人，夫君還是別去了。咱們把白墻建高一些，以后我也不去那附近玩了。”

退讓不是王舒珩的做事風格，人家都欺負上門來了還能忍？他拍了拍姜鶯削肩，只說：“等著！”

說罷疾步出了玉笙院，小鳩追了上去：“殿下有所不知，今日爬墻的人是大公子姜棟。此人紈绔好賭，這會肯定把二姑娘在王府的事傳遍了。若姜府上門要人我我們二姑娘”

好賭？王舒珩心中已有主意，冷笑一聲：“怎麼，他說姜鶯在王府別人就信？就算信了姜府還敢來本王這搶人不？回去伺候你家二姑娘，心這些閑事。”

小鳩一怔，姜府的事怎麼就閑事了？瞧殿下那兇樣，不是打算提刀上門把人宰了吧？

王舒珩確實沒提刀，不過他騎馬回來馬鞭還未放下。他帶人上門時，漆老夫人一干人正在正廳議事。果不其然，姜棟說姜鶯在王府眾人是不信的，只以為他看錯了。

聽說姜棟爬那道白墻曹夫人嚇破了膽，拍著桌子罵：“棟哥兒你莫不是被小鬼勾去了魂，沅王府是你能得罪的？那人權勢滔天咱們躲都躲不及，你還去窺別人家宅。若此事沅王不知還好，若知道了”

“娘親你相信我，姜鶯真的在王府。說不準沅王記恨當年姜芷逃婚，把人捉了當小妾”

一大家子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行，有擔心沅王上門報復的，有懷疑姜鶯到底在不在王府的，漆老夫人被吵的頭疼，沉木手杖往地上一跺，氣道：“都消停點！就算姜鶯在王府咱們能做什麼，你們誰上王府把人接回來？”

這一發問，眾人都低下了頭。上沅王府要人，不是活膩了嗎？正廳人人不安，姜沁卻是高興的。姜鶯若在沅王府，肯定也是被折磨致死的命。不得姜鶯不回來，好搬到沉水院去。

姜懷正打了圓場，“好了，不管鶯鶯在不在王府這事咱們都莫要再提。但棟哥兒沖撞王府是事實，明日我帶他上門賠罪，咱們從庫房挑點好東西帶上。”

事已至此漆老夫人也沒有法子，正打算掏出庫房鑰匙，只聽外頭傳來幾聲慘，小廝慌慌張張來報：“外頭有位自稱沅王的貴客，說要見大公子。”

眾人心里一涼，知道這是上門尋仇來了。

姜府正門，王舒珩已經等的不耐煩，他一黑臉上戾氣頗重。漆老夫人一看他那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魂都快出來了。

幾位眷都不敢出聲，還是姜懷正穩住心緒，上前拜道：“勞煩殿下親自跑一趟，犬子頑劣今日無意冒犯王府，我已教訓過他，本打算明日上門”

王舒珩沒力與他虛與委蛇，他是來找姜棟的。“姜大公子頑劣，本王來替姜二老爺管教，讓他出來！”

泱泱人群中不見姜棟的影，原來方才一聽沅王上門他怕的，被曹夫人藏到后院去了。

“殿下，這”

王舒珩聲音更厲：“他出來！”

無法，姜懷正只得讓人去，曹夫人含淚去了。沒一會姜棟被帶到跟前，只覺周被一煞氣包圍。

他到瘋跑子骨不錯，但在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沅王面前，弱的跟只雛鳥一樣。姜棟知道沅王是來尋仇的，下意識想跑，剛后退半步王舒珩便不客氣地甩了他一鞭子。

霎時，姜府驚慌四起！沅王兇名在外他們都只聽說過，今日還是頭一次見識。當著父母家眷的面毫不避諱地教訓人，這種事也只有沅王做得出來。人人又驚又怕，曹夫人心疼的眼淚直流，卻不敢上前阻攔。

那一鞭子極重，姜棟趴在地上本起不來，背上火辣辣的疼。他嚇得求饒：“不敢了，我再也不敢爬墻了，姜鶯不在王府是我看錯”

王舒珩置若罔聞，揚手又給了他一鞭子。因為顧及此人后續還有用，他沒再下狠手。福泉把人從地上拖起，像拖尸一樣把姜棟拖出了姜府。

玉笙院姜鶯已經用了晚膳，因惦記著夫君沒吃下多，心正慌著孫嬤嬤從外頭跑進來，喊說：“殿下捉了今日那爬墻的狂徒，請王妃出去。”

姜鶯來到外頭，只見姜棟上臉上都是污和泥土，看的眼神畏畏，哪還有白天那副囂張的樣子。

他看見姜鶯先是一愣，心里疑莫非姜鶯真做了沅王小妾？不想王舒珩黑靴踩在他的背上，姜棟疼得哇哇直。王舒珩指著姜鶯問：“是誰？”

“是是我二妹妹。”姜棟疼的倒吸涼氣。

不等姜鶯開口，小鳩就呸了聲：“誰是你二妹妹，給自己臉上金。”

姜鶯也搖頭，“我和姜府沒關系不是你二妹妹，認錯了。”

姜棟疼的快斷氣了，改口沒骨氣道：“是是我姑，姑饒命。今日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姑，姑大人有大量”

姑——————

姜鶯默念這個名字不大高興：“我沒這麼老。”說著走到王舒珩跟前，仰頭滿眼崇拜地著對方：“我是殿下的妻子。”

早知夫君好，卻沒想到能這麼好。夫君讓如此安心，就算以后姜府那群壞人再找上門也不怕了。

“滾吧，往后再爬墻本王把你卸八塊喂狗。”

說罷福泉便把人轟出了大門，折返回來道：“殿下，這小子還是滅口為好。若他把二姑娘在咱們這的事傳出去怎麼辦？”

王舒珩涼涼一眼門外，“先留著他的狗命，本王有用！”他方說完，只見一個悉的影正站在長廊下等著他。晚風掀起擺一角，纖弱的形顯無疑。

他走近，說：“這樣的事以后不會再發生，早點回去歇著。”

姜鶯本有好多話想說，可見了夫君一時就全忘了。著這個讓到安全的男子，緩緩挪著小步子上前道：“夫君的手可好些了？今天我還能再幫夫君藥嗎？”

王府外邊，這會天已經完全黑下，燈籠昏暗平昌街黑的看不見路，姜棟歪歪扭扭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渾哪哪都疼，只好扶墻緩慢走回去。走著走著，姜棟便撞上了一個人，對方哎呀一聲，是個子。

“姜羽？”聽聲認出來人，姜棟問了一句。

被撞到的人正是姜羽，上背著個包袱似乎是回娘家來的。兩人走到有的地方，看清對方慘狀都不由一笑。姜棟幸災樂禍，“你這是被誰打了？程意？還是程夫人？”

盡管此并不明亮，姜棟還是看清了姜羽臉上的五指印子。想當初姜府一好好的大小姐，偏偏要跑去一個窮書生家伺候，不是自己找罪是什麼？

姜羽捂著臉背過子，語氣不善道：“笑什麼？你上沒一塊好還有臉笑我？”說罷包袱跑回了姜府。

姜棟嗤笑了聲，他背靠墻壁眼下上疼的厲害，不罵了句：“他娘的，又想賭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