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是國際大都市，有不夜城的譽，主要分為新舊兩個城區，老城區保留了許多民國近現代的建筑，復古而浪漫，印著時代的年，秋后城區道路兩旁飄著金黃的梧桐樹葉，最近正值國慶長假，來游玩的客人很多，城市里到彌漫著熱鬧的氣息。

下午六點半，孟見剛從北城機場的國際出口出來就接到靳宸的微信：

“見哥，能不能行了，都等著你呢？”

今天是靳宸25歲生日，也是他被某中學錄取正式為一名育老師的好日子，他在餐廳包了一個包廂，請了許多朋友來慶祝。

孟見去停車場取了車，坐上去后才漫不經心的回：“飛機晚點了，你們先吃。”

打開靳宸給的定位，是在新城區中心的某家酒樓。

他把自己簡單的行李包甩到后座上，然后踩下油門，直奔酒樓而去。

快接近七點了，寬敞的街道上人聲鼎沸，高樓大廈都亮起了燈，霓虹影快速在車窗旁閃爍著，這是一座不會讓人寂寞的城市，燈紅酒綠，屬于年輕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孟見視線向前，手握住的方向盤跟著導航的引導而不時調整方向，他眼里緒淡淡的，周圍五十的世界好像完全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二十分鐘后，他到了酒樓。

靳宸的包廂在三樓，包廂的名字很好聽，比翼雙飛。

孟見穿了件淺灰的休閑襯衫，鎖骨的扣子懶散的松著，進包廂之前他無意間看到門上的名字，頓了頓，有片刻的出神。

靳宸在里面看到他，馬上熱的招手，“喂！見哥！這里，快進來！”

孟見回神，視線從比翼雙飛四個字上收回，走進包廂。

今天來幫靳宸慶祝生日的除了他幾個同事外，剩下的都是過去的老同學，孟見掃了一圈，基本都認識。

那年他們幾個跟商量好了似的都報到了北城，友誼也隨著時間和長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靳宸把孟見安排坐下，然后通知服務員上菜。

今天吃的是清淡的中餐，一伙人聚在一起，吃飯之余不免又相互流起了現在的生活狀態。

西米皺眉訴苦：“我爸媽給我首付供了套房子，我每個月得還3000的貸款，服都不敢買了。”

“是嗎？”靳宸給旁邊的安鹿若無其事的夾了一口菜，搭腔：“買在哪？北城的房價又漲了，反正我暫時是買不起了。”

安鹿看著碗里靳宸夾過來的基圍蝦，沒說話，低頭咬了下去。

羅子文端起每人一盅的百合排骨湯，忽地想起什麼，問：“對了安鹿，你上次給我的那個你們團芭蕾舞演出的門票還能不能多一張？我想帶我朋友去看。”

“我，胖子你什麼時候有的朋友？是充氣的那種嗎？”

一群人哄笑出來，羅子文很不服氣的抗議：“去你們的，我朋友漂亮著呢！！！”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弱下來，莫名帶了一傷：

“不過比晚晚還是差了一點點。”

“……”

羅子文話一出，全場驟然安靜下來。

是那種默契的，同一時間做出的反應。

這些年來，孟見很參加聚會，上大學的時候他人都在學校里，工作后更是全心投在事業上。

他很忙，忙到很多時候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在刻意逃避有關寧晚的一切。

哪怕只是他們這些共同生活過的同學。

當年寧晚突然出國，孟見消沉了很久，以至于差點誤了去航院的報到，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

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寧晚。

果然，羅子文的話讓原本還熱鬧的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孟見也沒吃什麼菜，從席就只喝了幾口橙，一直面無表的在聽別人說，直到話題到了自己上。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緩解羅子文搞出來的僵冷氣氛。

沉默了幾秒，卻似乎過了很久。

孟見終于開了口。

他無所謂的夾了一片菜，語氣淡淡：“都看我干什麼，你們繼續。”

坐在他旁邊一直沒有參與聊天的安鹿囁嚅了兩下，言又止，像是有什麼話在心里糾結要不要說。

可過了會，還是忍不住的問：

“見哥，聽說你這次休假去了……加拿大？”

“怎麼。”孟見尾音稍揚。

“那……”安鹿沒有聽出他語氣里的不悅，小心試探著，“有晚晚的消息了嗎。”

清脆的啪一聲。

孟見直接神冷淡的放下了筷子。

他臉不是那麼好，比進來的時候還要冷。

“我不能去玩麼？一定得是去找？”

“……”安鹿聲音倏地弱下去，“我不是那個意思。”

靳宸眼看氣氛不對，趕跟對面的鄭允眨眼，鄭允是個會活躍氣氛的，這種況最需要馬上來個熱辣的段子轉移話題，緩解尷尬。

鄭允接到靳宸的信號，馬上會了意，清了清嗓，語氣八卦的站起來：

“告訴你們一個！！！”

“我現在不是在旅行社上班嗎？之前我接了個團，結果你們猜我遇到了誰！”

“哈哈教導主任誒！他跟他老婆來北城玩，我靠，以前在學校覺得主任古板保守，旅游的時候你們沒見他跟著老婆后面屁顛的樣兒！！簡直就是個圣手誒！難怪當時他對見哥和晚晚的事那麼——”

鄭允說著說著就跑偏剎不住了。

眾人無奈扶額，好不容易被轉移了一丟丟的話題又給繞了回來。

教導主任，，晚晚。

每個字都像是一段故事的影，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勾起了在場所有人十八歲那年的回憶。

孟見沒有說話。

但他上散發的氣已經低到讓邊每個人都不敢再出聲。

幸好，就在所有人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一陣恰好的鈴聲化解了這份尷尬。

孟見接起電話，聽對面的人說了什麼后，他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簡單回：“我馬上到。”

他的口氣似乎要走，靳宸馬上挽留：“怎麼了？又要出任務？你不是在休假嗎？”

孟見沒有解釋，他站起來，隨手撈起椅背上的外套，“先走了，你們慢用。”

然后在靳宸背上拍了拍，一句低聲：“生日快樂。”

靳宸：“……”

他沒有再強行挽留，也知道今天這餐飯，其實再勉強吃下去，孟見也不會開心。

或者，這些年他就沒有真正開心過。

十分鐘后，孟見趕到北城救援中心大樓，他把車停在門口，車鑰匙隨意丟給門口站崗的人，“幫我停好。”

然后快速跑進中心，正好撞上從領導辦公室出來的周時力。

被時間沉淀過的嗓音變得更加低沉，孟見邊走邊問：

“什麼況？”

“五個翻進龍景山的驢友，那邊下午下了一場暴雨，有山坡，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被落石砸中了，不排除骨折，本來這也沒什麼，但那個人有凝障礙，現在據說是傷口的止不住，當地醫療條件有限，我們必須馬上出發，在一小時把他轉到北城急救中心。”

周時力把手里的一份資料遞給他，“你來之前我做好航線圖了，上面也知道你在放假，可沒辦法，那邊現在還在下雨，況急，天氣又惡劣，只有你才有這個能力開進去。”

孟見接過航圖，大致掃了一眼，“我去換服，三分鐘后五號停機坪出發。”

周時力微愣，大概是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麼干脆。

龍景山離這里兩百多公里，是很多驢友探險的熱門點，但也是經常出事的地方。加上地形險峻，環境復雜，高低不平的山坡障礙極多，不是每個飛行員都有能力和把握開進去。

當然，孟見是個例外。

航院畢業后，他又去國飛行學院進修了一年，他每天的時間都用在飛行上，回國后不僅持軍飛民航雙執照，被調到北城救援中心后，憑著3000多小時的飛行經驗，為救援中心最年輕的機長。

更室里，孟見打開自己的那格柜。

拿出制服，快速練的換好，關門的那一刻，他忽地頓住作。

柜子門的里側，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靜靜著一張合照。

是他從畢業照上剪下來的，他和寧晚擁吻那一瞬間的定格。

孟見黑眸微斂，下意識去了制服子口袋——那枚平安符還在。

寧晚走的時候帶走了孟見送的皇冠，并在孟見的枕下留下了那枚據說可以保他平安的平安符。

照片和平安符，是孟見這些年一直帶在上的東西。

飛行前照例看一眼他們的合影，孟見心里依然會的痛，這些年他去過幾次加拿大，卻沒有尋到寧晚一點消息。

好像就憑空消失了般，孟見除了盲目的等待，毫無辦法。

這讓孟見每每午夜夢回瘋狂想的時候，終于抑出了一恨。

恨可以那麼不帶的，不負責任的離開。

卻還狠心的不回來。

**

北城救援中心有自己的直升機場，停機坪上，救援專用的直升機已經準備就緒，周時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孟見過去跳上右側門，坐上機長位置。

他穿著質的迷彩制服，肩上是亮黃的四道杠，強大的氣場中掩不住時荏苒帶來的，坐定后他帶上耳機，調整設備，練的做起飛準備。

“帶了多油？”

“1000公里，應該足夠。”

“好。”

孟見手按下頭頂上方的控鍵，

“我看了地形，降落條件不太好，極大可能會低空降落，你看況配合我。”

“明白。”

準備工作就緒，機上有兩名北城急診中心分配過來的醫生隨行，四人集合完畢后，孟見通過無線電冷靜匯報：“BTL救援一組準備就緒，請求起飛。”

很快，耳機對面傳來明確指令：“同意起飛，目的地強側風，能見度低，酌降落，沒有條件就盡快返航。”

……

孟見應了一聲，手按下駕駛艙頂的某個按鈕，面前的儀表按鍵全部亮了起來，機發機的轟隆聲也隨之響起，螺旋槳葉緩緩轉開始工作，孟見扣好安全帶，最后確認了一遍設備正常運轉后，淡淡的跟旁邊的周時力說：

“準備起飛。”

“3”

“2”

“1”

孟見果斷的拉下了縱桿，周時力在左邊控制油門，兩人配合的剛剛好，直升機慢慢離地，垂直升空。

大約十秒后，孟見將直升機微微右轉了30度，簡單平靜的聲音：“收一點。”

“……好。”周時力應了聲，馬上把手中的油門桿往回拉了些。

直升機就這樣慢慢爬升到合適的高度，逐漸遠離了城市的霓虹和喧囂。

**

龍景山山形陡峭，很多山里的別有天，加上野生多，為了這些年熱探險的驢友們新發現的冷門地點。

半小時后，孟見和周時力帶著兩名醫生到達目的地。

外面的天氣比預計的好了很多，雖然還是在下雨，但風向風力都比來之前緩和不。

孟見視野里已經看到了某個空曠的紅車燈，那是當地縣城醫院急派來增援的醫生，孟見在空中盤旋了會，找適合降落的地點。

他淡淡的看了眼窗外，山里早已經是一片漆黑，只有救護車瑩瑩的紅燈醒目的閃著，窗外小雨淅瀝，在慢慢接近地面的過程中，他似乎還聽到了悲傷的哭號聲。

時間就是生命。

“減小油門，規避可能的鳥群。”孟見快速沉著的作總距桿，平靜說：“我們就在前面那塊空地著陸。”

“好。”周時力作很輕的配合著孟見。

“注意下降率。”

“明白。”

直升機終于平安降落在荒野中唯一一塊平坦的空地上。

完全停穩后，周時力先下去打開后艙的門，帶上擔架跟著兩位急診醫生迅速趕去支援，直升機不比民航客機，降落后等待時仍需運轉，安全守則機上必須留一名飛行員，周時力走了，孟見只能原地留下。

他從靳宸的生日宴上回來心里就一直憋得慌，外面的天氣又好像無形中加重了這份心，他略心煩的從右邊艙門下來，從兜里出一包煙。

萬寶路藍莓雙。

是寧晚那時候喜歡的。

旋轉槳葉轟隆的噪音淹沒了遠的一切，孟見從盒子里出一，點燃，白的煙霧蔓延到深山的夜里，很快便與這無邊無際的夜融合在了一起。

那邊，似乎是周時力和急診醫生把需要轉診的病人抬著擔架過來了。

孟見沒有回頭看，想盡快完馬上返航，山野空曠，約約有對話和聲音順著風穿過噪音，模糊的傳到他耳里。

好像是先前接手的醫生在跟隨行醫生代著什麼：

“病人第六肋骨骨折，已行簡單固定，出暫時控制住了，162/100，心率113，氧95，上機后如果有設備最好能馬上氧氣支持……”

“好的，給我們吧！”

斷斷續續的對話孟見聽得不是特別清楚，可某個聲音，卻在那一瞬間擊中了他的心臟。

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但的聲音，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已經深深的刻進了自己的骨髓，忘不掉，也抹不掉。

孟見只愣了一剎的神，便馬上丟了煙，快步繞到直升機那邊。

隨機的醫生正在配合周時力把病人抬上飛機，而剛才接的本地醫生已經走遠。

孟見毫不猶豫的追上去，從后面拉住其中一個影。

回頭的卻是個年輕的男人，他詫異的看著孟見：“呃？你找誰？”

孟見：“……”

眼前的兩個醫生都是男的，孟見馬上放長視線看前方遠，可夜晚的龍景山就像一塊灑了墨的布，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有些失禮的抓男醫生的手：“剛才有個醫生，是不是姓寧？”

男醫生微愣了愣，很禮貌的笑著回他：“沒有啊。”

“……”孟見的心重重的落了一拍，隨后無力的沉下去，悵然和失像水一樣瞬間襲遍全。

他緩緩松開手，“抱歉，我……認錯人了。”

“沒事。”

這時周時力在后：“見哥，可以走了！”

任務還在，孟見忍住心里泛起的波瀾，沖兩個小醫生微微頷首，轉準備離開，可就在雙方都轉的那一刻，他耳里清晰聽到兩個醫生悄悄的對話：

“怎麼了，他找裴醫生嗎？”

另一個說：“不是，他找一個姓寧的，可能認錯人了。”

孟見走出去兩步才恍然反應過來什麼，他頓時僵住，不敢相信的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