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停有些猶豫：“我觀孟策不似無無義的人，當中可是另有？”

霍琰放下湯碗：“當時他弟弟病了。”

顧停：“孟楨？”

霍琰頜首：“孟楨當年只十歲，弱多病又染了寒疾，命在旦夕。”

顧停就明白了：“所以孟策沒能來助，是因為弟弟的病？”

霍琰看著碗里的湯，沒有說話。

顧停：“那還真是很可惜……”

窗外的雪一直在下，簌簌而落，落在屋檐，落在人們心間，有些東西不是離的遠，就不到了。

便是此時，作為無關的當事人，他都說不出來心里是什麼滋味，更別提當年的兩個人。

“你不介意？”他輕聲問霍琰。

霍琰抬眸：“他比較介意。”

顧停懂了：“所以你們打架時，你才那樣說話。”

“孟策說的很對，護不住家人，是自己沒出息，我霍家該有此劫，怨不得任何人，若要怪孟策不救，得先怪我無能。”霍琰聲音微沉，“別人不欠我什麼，幫忙是分，不幫是本分，孟策所為，沒有可指摘之。但他總過不去這個結，我反倒更不好做。”

顧停問得很小心：“你不怪他？一點都沒有？ ”

霍琰搖了搖頭，眼神深邃：“沒有。我守護我該守護的東西，他守護他想要守護的人，每個人心中都有第一位排序，沒有誰比誰更高貴，也強求不得。”

顧停：“只是？”

“只是終歸長大了，不能事事再像年時，什麼都義無反顧。”

霍琰仰頭干了杯中酒。

他沒有說更多，顧停卻到了深深的無奈和傷。霍琰剛烈驍勇，俊似天神，孟策長目風流，計深謀遠，二人的年時代一定鮮怒馬，快意恩仇，是所有人向往的樣子，可惜走到今日，刀劍相向，惡言相，歲月完全變了模樣。

他想安霍琰，卻不知道怎樣安，長大，本就是一件殘酷的事，會見識到世態炎涼，人心叵測，會遭遇到別人背叛，暗里捅刀，會咬牙吞下一切，拍拍上灰塵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往前走。

所有人都會有這個過程，慢慢的長大，慢慢的打磨自己，塑造自己，讓自己變得堅不可摧，有自己的信念和堅持。可霍琰不一樣，他沒有更多的時間，所有挫折一腦的砸過來，著他接，著他咽下去，還不能有怨言。

顧停突然想，要是自己能再大點就好了，如果是霍琰的同齡人，如果能有幸與霍琰相遇，他一定好好陪著他，走過這段艱難歲月。

“你那是什麼眼神？”霍琰突然看過來。

被對方抓住看，顧停有些窘迫，覺這樣認了又弱了氣勢，干脆瞪過去：“看你兩眼怎麼了？不讓看啊。”

霍琰眼梢微緩，似有暖意：“讓看，看多久都行，手過來。”

“什麼？”

顧停把手過去，掌心很快被放上了一個東西，小小的，很致，有微微暖意，是一枚玉哨。

霍琰：“給你的。”

“嗯？”

“吹響它，若我在附近，就會來見。若遇難，憑它也可敲開鎮北王府，找到管家，他會信你。”

小小玉哨在手里潤著，顧停有些懵：“這麼重要的東西，就……給了我？”

霍琰眼梢淡淡：“你就算不想見我，大約也會想念小花。不過而今我在，大抵還用不上它，以后我不在，想小花了，你隨時可以過去看。”

顧停眼眸微垂：“什麼時候準備的？”

霍琰：“來找你之前。”

來找他之前……他們似乎還在冷戰？霍琰那時就有把握能送出東西？且玉哨留有余溫——

“你揣著它，和人打了一路架？”

顧停想起來就心疼，這玉哨看起來水頭極好，雕工更是致，水靈靈的像小版的竹子，靈氣又可，一個不慎打碎了怎麼辦？

霍琰臉瞬間黑了：“誰知道姓孟的會這時候殺來。”

顧停把玩著小玉哨：“為什麼是竹子？”

霍琰拳抵鼻前輕咳：“覺得你會喜歡。”

顧停：……

霍琰：“你喜歡麼？”

顧停：“喜歡……”吧。

飯吃完了，霍琰起，大手按了下顧停的頭：“好好和孟楨相，他是個單純的人，不會害你。”

“嗯。”

“走了，”霍琰大步往外走，長手起揮了揮，“我在這里，別人都不自在，你有空找我看小花吧。”

“我送你。”

……

送走霍琰，回到廡廊時，顧停看到了孟策，他斜椅在欄桿上，手上拽著一壺酒，看著庭中綻放的老梅。

顧停走過去：“你們兄弟好還真是一樣，孟楨也喜歡這樹紅梅。”還在這樹下哭過。

孟策看到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壺：“飲一杯？”

“好啊。”顧停走過去，拿起小幾上的酒盞，任孟策倒酒，“孟楨呢？”

“睡了，可能今天太累，睡的特別香，”孟策倒完酒，看顧停，眉眼溫緩，“我弟弟可吧？”

顧停點頭：“嗯，想人忍不住想寵。”

孟策長眉舒展，有些得意：“是吧？謝謝你幫我照顧他，這一杯，我敬你。”

他干脆仰頭，杯中酒一飲而盡。

顧停有些恍惚。孟策的樣子跟白天太不一樣，眉眼還是那樣的眉眼，可比之白天的冷冽戾，現在他眉梢眼角綣繾著溫，還忍不住向旁人炫耀弟弟，若非親眼看見，他一定以為這是兩個人。

對方姿態大方，顧停便也沒了顧慮：“孟楨此次遇險，似乎和一個心腹護衛有關……王爺知道麼？”

孟策一怔：“他還真是什麼都說給你聽。”

顧停微笑：“我和他是朋友麼。”

孟策拱了拱手：“已經理好了，多謝你掛念。”

夜里的風很冷，吹在臉上刺骨的寒，庭中紅梅卻一點都不害怕，悄悄在北風之中吐蕊，一點一點，巍巍的打開花瓣，袒又堅強的自己。

“王爺有沒有考慮過……把外面的事告訴孟楨，帶他長？”躊躇良久，顧停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他看起來很，其實很聰明，也很敏銳。”

“怎麼會沒考慮過呢？”

孟策看著的紅梅花瓣，神微：“誰的人生都有意外，我再護他，也不及他自己有本事，我恨不得把所有我會的都教給他，可他的……不行。”

顧停很意外：“？”

孟策頜首，手在背后緩緩了拳：“他不能多勞多思，好好養著，都避不開時不時吐，若勞累過度，憂思過度，不但好不了，還會有礙壽數。”

顧停皺眉：“他的病……到底怎麼回事？”

“不是病，是毒。”

“什麼毒？”

孟策沒再說話，顧停也不好再多問。本以為這個話題就此過去了，不想良久，孟策還是說了：“一種不知名的毒，小時候就中了，這些年所有能找的大夫，天下名醫都看過了，沒有治之法，眼下已經算最好況。只要好好養著，別勞累，別有太多心事，可以活到老，吐之癥不好能，好了會毒發立刻沒命，大夫說了，吐點沒什麼，人有脾髓，只要平時注意補養，失的能養回來，不礙什麼，可若他大喜大怒憂思傷神，吐猛了多了，脾髓扛不住補不過來，神仙也難救。”

顧停恍然：“那他這次吐好像很厲害，是不是因為出了事，害怕難過，想的太多？”

孟策目微痛：“是。還要多謝你的藥膳，若非你幫忙，我怕是見不到……”

更可怕的畫面，更可怕的話，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再說。